“你打算怎么办?”胡勇终于肯开口对我说话了,可那种语气却是丝毫没有先前的豁达与爽朗,反而像是个窝囊的老男人。
我没有回头看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只是轻描淡写地从嘴里挤出两个字:“背他。”
我并不是不想和他多说话,恰恰相反,我很想把举手表决的事情问清楚,却终究是忍住了没有问,毕竟我们无权对别人的选择多加置评,况且木已成舟,再纠结于此也是于事无补,不如尽早作些更有意义的事情。
“我胡勇是个粗人,不会讲大道理。”胡勇偷偷瞥了一眼易雪松,刻意压低声音道:“但我希望你明白,我始终是站在你这一边的。”
胡勇明显是话里有话,却又好像有所顾虑,不愿明示。
我疑惑地看了他一眼,他那略显憔悴的面容和布满血丝的双眼,让我不禁想起今晚的种种经历,这位与我萍水相逢却屡次救我于水火的老哥为我付出的已经足够多了。莫说他有什么难言之隐,即便他的选择真的是出于本意,又有什么可说的呢?毕竟人各有志,我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人家时刻都必须与我保持一致呢?想到这里,我的心结微微有些松动,心里也总算是好过了一点,当即冲胡勇会意地点了点头。
胡勇脸上的愁容,顿时舒缓了许多:“我来帮你搭把手。”
“谢谢。”我苦笑着对他说道,之前却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对救命恩人第一次表达谢意的话语竟然是如此平淡、简单和仓促。
凌晓柔虽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过来帮忙的意思,却时不时地望向我们,而易雪松则早已无暇顾及这边发生的事情,只是一手握着榔头,一手拉着林莉,聚精会神地守在门边,似乎时刻准备着期盼已久的大逃亡。
林莉的手虽然被易雪松死死地握着,但关注点却仍然在我们这边,我知道她一直在注视着我,但我却不想和她的目光产生任何交汇,这并不是因为我对她没有在关键时刻支持我而耿耿于怀,而是因为我不想给她制造压力,真心希望她能毫无牵挂地跟着易雪松以最快的速度逃出生天……
此时的老顾依旧是脸色苍白,昏迷不醒,根本没有半点能够恢复自理征兆,这种状态不由得让我打消了等待奇迹出现的念头。
我非常清楚的知道,以雷清抑的身手,用不了多久就能爬到三楼,逃跑的机会也随时可能出现,所以丝毫不敢再有半点耽搁。
在胡勇的帮助下,我们将老顾的双手交叉绑在胸前,并缠满纱布,套在我的脖子上,与此同时还增加了绑在嘴部的纱布,以防万一他真的病毒发作,直接去咬我的后脖子。
然而就在我们将将完成这一系列任务的时候,所有的广播喇叭,同时响起了雷清抑五音不全的歌声,那简直是我听到过的最难听的歌声,甚至比丧尸的吼声都难听,真难以至信一个各方面条件都如此优越男人,居然能把歌唱成这种鸟样儿。我甚至在想,这种歌声能吸引丧尸吗?万一起了反作用,我们所有人可就全交代了……
盯着这股莫大的压力,我背起老顾,走到门边做好准备。我是多么的庆幸老顾是个个子不高,身材中等偏瘦的人,这要是换个人,且不论老马那种高大威猛的壮汉,即便是胡勇或者张立新这种中等偏胖身材的人,也足够我喝一壶的。
突然,易雪松猛地拉开房门,甚至都没有告诉我们一声,便拉着林莉,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等我们反应过来的跟着跑出去的时候,他已经跑到楼道对侧的房间门口,抡起榔头,开始砸门锁了。
二楼楼道里虽然不及一楼大厅乱,却也到处充满了障碍物,这无形当中给我这个负重前进的人增添了很多障碍,幸好胡勇和凌晓柔从旁协助,才让我的处境不至于太窘迫。
由于时间已过子夜,外面正是最黑的时候,易雪松前后砸开三间屋子的锁,都没在窗外找到警用皮卡的踪影,不禁有些上火,当即怒道:“你们快帮着找车啊,再围着那个半死不活的老混蛋,一会那群疯子杀回来,咱全得没命!”
“嗷呃!”易雪松话音未落,就有一只披头散发的女性丧尸突然从楼梯间冲出来,虽然这家伙跛了脚,跑得不是很快,但它所传递的信号,却足以让我们的心瞬间提到嗓子眼——丧尸已经发现我们的存在了!能来一个,就能来一群!
易雪松担心它的吼叫声会引来更多的丧尸,当即冲上前去,照着它的脑袋,猛地抡了一榔头,只听“嘭”的一声,女性丧尸应声倒地。但榔头打在它的头上,就像打在一坨浆糊上一样,没有鲜血四溅,却是被粘上了黏黏的一大团血肉,腐烂腥臭的味道扑鼻而来。
由于林莉一直跟着易雪松,此时距离太近,忍不住“哇”地一声,稀汤挂水地吐了一地。看那样子,差不多得有一半是胃酸。想来大家都是好几个小时没吃过东西,也着实没什么可吐的,之所以一直都没人喊饿,估计八成都是拜这群恶心的玩意所赐,实在是没有进食的胃口。
“在这边!车在这边!”胡勇突然在我身后不远处兴奋地大喊道。
这一消息在此时此刻,无异于一针强心剂,让大家的精神,都不由得为之一振。
眼看着曙光已经近在咫尺,我当即提起十二分精神,双手一使劲,把老顾整个人向上托了托,转身就朝胡勇的方向跑去。可谁知还没跑出去两步,我脚下突然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飞奔的动作和背后得负重,让我根本来不及稳住身型,当即实实着着地摔了个大马趴。
这一跤把我摔得七荤八素,五脏六腑都快被拍扁了,然而就在我还没来得及抱怨点背命苦人品差的时候,却是突然感觉到脖子周围猛然一紧,一阵强烈的压迫感顿时袭来,卡得我上气不接下气。而几乎是在同一时间,我耳边响起了低沉的喘息声,这不由得让我心中泛起一股恶寒,并瞬间意识到了危险——
老顾“活了”!
虽然老顾的双手被绑住,嘴也被封住,根本没法伤害到我,但他却用铁环一样的手臂死死地箍住我,那股不可思议的力量,简直比皇城地铁一号线早高峰还要令人窒息。我几乎用尽全身的力气,拼命地挣扎,却根本无法挣脱老顾的束缚,甚至想喊都喊不出来。
凌晓柔见状连忙过来帮忙,可她又哪里是已经失心发狂的老顾的对手,而她试图让老顾松手的方式更是让我崩溃,居然是手脚并用、连踢带打,一个弱小的女孩子打正常人都跟蚊子叮一样,更何况攻击对象是一个皮糙肉厚的丧尸?
果不其然,虽然凌晓柔的攻势如雨点一般劈头盖脸的落在老顾身上,但老顾仿佛根本没有丝毫的感觉,甚至看都不看凌晓柔一眼,只是一味地对我施展他的“锁喉功”……这个时候我是多么希望这两个榆木脑袋能多开几个窍,哪怕只有其中一个不再钻牛角尖,哥也能有的救!
但理想与现实再次无情地脱轨了,一个坚持不懈地掐,一个不知疲倦地打,配合得天衣无缝,只留下痛苦的我,在他们的脚下饱受精神和肉体的双重折磨。
正在这时,我突然瞥见两道人影从我身边闪过,正是易雪松和林莉。
“快救他啊!”林莉的声音有些颤抖,甚至是带着些哭腔道。
“让我救他?休想!”易雪松怒道。
“为什么?”
“他活该!我早告诉他,那老王八蛋就是一颗定时炸弹!”易雪松边死命地拽着林莉跑,边怒道,“你以为他真有那么好心?他无非就是想跟我对着干!他得为他装逼付出代价!”
“他是咱们的朋友啊!”
“我从来没把他当朋友!他不过只是众多想骗你上床却一直没得逞的穷逼当中的一个!”
“你住嘴!”林莉哭道,“我要回去救他!”
“不行!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嗷!嗷呃!嗷嗷!”
我突然听见背后传出嘈杂的脚步声和丧尸的嘶吼声,那些声音犹如魔音传脑,由远及近,不禁让我感到阵阵凉意——丧尸群来了!
凌晓柔也意识到危险将近,竟然急得哭了起来。一时之间,两个女人的哭声、丧尸暴虐的嘶吼声、雷清抑鬼哭神嚎的歌声,瞬间交织在一起,让人一头撞死的心都有了。
正在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看到又一个人影如电光火石一般迎面朝我飞奔过来,来者不是别人,正是胡勇!
“你干什么去?”易雪松大喊道,“还不快去开车!”
“要走一起走!一个都不能少!”胡勇边跑边喊道,声音之中充满了那种久违的刚毅,不禁让我感到,我认识的那个胡大哥又回来了!
“你还想不想要那孩子的命了?”易雪松声嘶力竭地大喊道,甚至声音都有些扭曲。
“你祖宗!老子忍够你了!”胡勇破口大骂,“小豆子如果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刀一刀活剐了你陪葬!”
小豆子!对啊!我早该想到!那个孩子的命能不能救得回来,还得指望易雪松!怪不得胡勇一反常态的唯唯诺诺,原来还有这根软肋握在易雪松手上!
我瞬间明白了胡勇苦衷,或许正是易雪松的刻薄与自私,让胡勇对眼前唯一一个外科医生的人品产生质疑,甚至担心他会见死不救,甚至故意报复。这让原本普通的一次表决变成了间接决定两个人生死的关键抉择,无论选择站在哪一边,都意味着要放弃另一个生命,一面是良心上的谴责,一面是内心上的痛苦,似乎只有弃权票,才是权衡利弊后的最佳选择,这是由他所处的境遇和外界的综合因素共同决定的,而并非出自他本人的真实意愿,胡勇如此,想必雷清抑亦然……
“你能有命活着再说吧!”易雪松不但没有被吓住,反而狂妄地喊道,与此同时,他根本不顾林莉的反对,生拉硬拽着将她掳进胡勇跑出来的房间。
胡勇不再理会他,却是加快脚步向我冲过来。
如果单论格斗技能,雷清抑和胡勇可能不相上下,但如果论实战技能,我不得不承认,胡勇明显更胜一筹,他的招式虽然不如雷清抑华丽,可是但凡出手,就清一色是“稳、准、狠”的致命杀招。
这一次也是一样,等我反应过劲儿来,老顾箍在我脖子上的双臂已经不动了。在胡勇和凌晓柔的帮助下,我终于摆脱了老顾的束缚,而老顾的脑袋上,赫然插着一把大号螺丝刀,从脑门插入,贯穿后脑而出,突出的螺丝刀尖在黑紫色的浓血和黄色糊状物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突兀,让人不寒而栗。
“啊!来…… 来了,来了!”凌晓柔突然颤抖着指向楼梯间的方向,战战兢兢地道。
我抬头一看,心中顿时一凛,是丧尸群!
不计其数的丧尸争先恐后地从楼梯间里源源不断地涌出,所有的丧尸都伸长了双臂,贪婪地凝视着我们,毫不犹豫地朝我们拥来,仿佛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享受摆在眼前的饕餮盛宴……
“愣着干什么?快跑啊!”胡勇大喝一声,猛地转过身来,一手抓住我,一手抓住凌晓柔,撒腿就跑。
我本以为只要进了不远处的房间,就可以跳窗而逃,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是,那扇通向安全地带的“生命之门”,居然被锁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