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假很快就过完了,想到又要经过三天四夜的火车旅行,婉丽的头真的很痛。但有些事是必须的,不会因为你怕而不来。就像再次与海涛的同行。他和上次并没有什么两样,也并没有跟她多说什么,但却总能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给她帮助。有的时候婉丽想,也许是她真的错了,他不过是不小心犯了错罢了,她不应该将他一棍子打死的。可是,婉丽却无法面对她的伤口,每次的回首总是带给她刻骨铭心的痛。他们照例是在西安转车,在签票的时候,海涛签到第二天的,因为当天的票已经没有了座位。当然他最主要还是考虑到了如果没有座位,接下来婉丽会更难受。
那晚他们借宿在俪芸的学校。虽然婉丽并没有跟俪芸提起关于海涛的一切,可是,这一路走来,很显然她还是看出来些端倪。
“那个叫海涛的是不是喜欢你?”
“不知道,也许吧。”
“那你喜欢他吗?”
“你觉得呢?”
“我觉得你有些怪,虽然你的表面上很抗拒他,可是,你却在不经意间又流露出了对他的关心。”
“”婉丽一时愕然,也是,她总是在悄悄地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她以为别人不知道,真是应了那句话,如若人不知,除非已莫为。
“我不知道,我们之间曾经发生过一些事,有些事他做的很过分,让我很受伤。”
“说来听听。”
婉丽把所有的一切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包括刘伟。说完了,她才发现自己一下轻松了许多。原来,减负是有这样的好处。
“你不知道,男生有些时候,也会为了所谓的面子而做一些违心的事。他们也会为了逞一时的口舌之快,而在事后后悔莫及。再说了,他就为了看你一眼而在雪中淋了那么老半天,那么他对你的感情就不会是假的。”
“我不知道,这段时间我很矛盾,我很想见他,可是又怕见他。”
“你想见谁?”晓彤的声音很突兀地插了进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就进来了。
婉丽被她一吓,用手抚着的胸口,“你装鬼呀!你不知道人吓人,吓死人的。”
“你这个冷酷的家伙会被吓死才怪,鬼都不敢找你。”晓彤嘻笑着。
“去死!”婉丽一把推开了她。她反手抓住了她,“你还没有回答我,你到底想见谁?”
“谁也没有。几点了,是不是该吃饭了?”婉丽打岔。
“是啊,我跟海涛两个在下面等你们,左也等不来,右也等不来,这不,上来叫你们了。”
可不是,看看表,都快六点了,这个点钟在新疆是八点呢。
“不好意思,我们一说话就忘了时间了。”婉丽挠挠头。
“你们两个住在一起,说了一个假期的话,到现在还没说完?”
“你不知道她,一回到家就再也找不出了,再加上又过年,所以我们也就是到该走的时候才联系的。”俪芸帮婉丽解围。
说话间,他们已走出了宿舍楼,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海涛站在寒风中的身影。这里的气温虽然不如新疆冷,可是在这样的二月天里,还让人有些瑟缩。
“去吃什么?”海涛一见他们便问。
“西安有什么比较有名小吃没有?”晓彤问俪芸。
“羊肉泡馍呗。”
“不吃,新疆的羊肉还少啊?”晓彤和海涛异口同声地反对。
“那去吃砂锅怎么样?在小吃一条街有家砂锅店挺有名的,在这样的天气里吃起来还是很过瘾的。不过就是有些贵,要8块一份呢。”
“走吧,去吃吃看。”他俩又一起说。
吃完回来,婉丽正要跟俪芸进宿舍楼,海涛叫住了她,“我们能谈谈吗?”
婉丽有些犹豫,俪芸拍拍她的手,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去吧。”
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宿舍楼的右边就是学校的操场,这个时候,这个时间,操场上一个人也没有。因为一个假期也没有用,操场上有一层薄薄的雪,雪地上凌乱地印着些脚印。而婉丽的心也是这样凌乱着,她不知道该跟他谈些什么,经过这么两次的同路,就算是她有什么怨气也不能跟他再说了。
“这段时间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我不知道,我到底伤你有多深,也不知道,我到底怎么做才能重新赢得你的心,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就是放不下你。以前的我不是没有喜欢的女孩,但从来没有一个是像你这样的。对于她们我从来都没有认真过的,唯独你,我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忘记。所以我想问问你,我要怎样做你才能原谅我?”他抓着婉丽的肩,深深地看着她,看着她的眼睛,想看到她的心里去。
婉丽抗拒地抵着他的胳膊,戒备还在她的心里。他们两个像角斗士,婉丽低着头,用双肘抵着他的胸,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痒痒的。有一股曾经有过的,熟悉的电流通过他的下巴传递到她的头顶,继而传递到全身。这种感觉让她有一时的迷惑,她仰起脸来,却不成想他正好低下头,只那一刻,他们形成了最暧昧的姿势。在婉丽还没有反应过来时,他的唇落了下来,落在了她的唇上。天啊,这可是她的初吻呀!她一把推开了他,用手背在唇上用力地擦着。他没有防到她这一推,后退几步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你去死!你怎么敢……怎么敢……”婉丽说不下去了,想着刚才的情形,脸一下红了起来,心也“怦怦”地乱跳了起来。
“对不起,我并不是有意,可是你刚才的眼神。”他站了起来,有些迟疑,“反正我没有办法抗拒。”顿了一下,他又说:“婉丽,原谅我。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会弥补我所犯下的错。我也一定要让你能重新接纳我。”说完他抓住婉丽的胳膊。
“给我时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机器。等我内心里真正接受你的时候,我就会重新接纳你。”
“可是我怕,我怕在这段时间里,会有另外的人走进你的心里。”
是了,这是最可怕的变数。
“除非你答应我,如果真的有别的人的话,你也一定要先考虑我。”
“这怎么可能。”婉丽苦笑了一下,“人最不能控制的就是自己的感情,除非他并没有动真正的感情。”
他的手从她的臂膀上滑了下来,她知道她说中了他的心。他们又默默地站了一会。
“回去吧,太冷了。明天还要坐车。”
他什么也没说,跟着她的脚步走向了宿舍楼。
第二天的下午,他们登上开往武汉的列车。车上人的依然很多。
车过河南的时候,很多人都下去了。拥挤的车厢一下松活了很多。婉丽用力伸了伸蜷曲的双腿,做了个全身的舒展动作。可是她的动作还没有做完,又上来了一批人,先是两个年轻一点的,后面跟着一个大约五十岁左右的老太太,老太太的手里拎着一个六七十年代特有那种手提包,他们问也没问,便一屁股坐在了他们对面的座位上。看他们的穿着打扮,像是农村人。婉丽只看看了,便转过了头,毕竟长时间看一个人是不礼貌的行为。可是让她诧异的是那个老太太,她的手提包里大约装着比较贵重的易碎品,她小心翼翼地把包放在了地上。一旦有人经过便会用手或腿去护,这一下就勾起了婉丽的好奇心,于是她便密切地注意她起来。车子在站上停留了二十分钟之后,又徐徐开动了。因为是夜间行驶,上车的人不久便开始昏昏欲睡起来,而她,上下眼皮也开始打起架。对面的那两个年轻人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晓彤依着海涛也进入了梦境,海涛闭着眼,也不知是不是也睡了。婉丽侧着身子,靠在坐椅上。就在这个时候那个老太太坐正了,她转着头看了看周围的人,又看了看他们三个,接着便小心翼翼地拉出了她的那个包,她先从侧面掏出了个奶瓶,然而又轻轻地拉开了拉链。婉丽心下一惊,她的手里从头到尾都没有抱孩子,难道……不容她细想,她一下睁大了眼睛,果然那个包里躺着一个小小的孩子,大概是才出生没多久。孩子一动也不动,老太太把手里的奶瓶塞那个小孩子的嘴里,可是小孩子却没有反应,她又塞了一次,还是没有反应。她把奶瓶换了下手,用拿奶瓶的手去捏了捏小孩的鼻子,孩子还是一动不动,她又捏了一会,还是没有反应。婉丽知道,小孩大概不行了。此时她已顾不得,只是探着头看着,那个老太太只是聚精会神地在做这些事,完全没有料到她会这样看着她。她大概也知道孩子不行了,便抬起了头,却不成想一下看到了她,她的身体抖了一下,明显地被吓到了。接着便迅速拉上拉链,拎起包向车厢的另一头走去。婉丽的心“怦怦”乱跳起来,想喊,却喊不出来,也不知道该喊什么。她站起身,老太太已走到的车厢的另一头,在过车厢门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回头看了过来,看到婉丽在看她,赶忙回到头,加快了脚步。
婉丽坐了下来,看了看表,是凌晨两点半。车窗外漆黑一片,夜正深,路正长,前方站不知什么时候会到。老太太空下的座位很快就有人填补了下来,是一个很朴实的农村大叔。车厢里静悄悄的,大家依然沉浸在睡梦中。没有人知道,有一个小小的生命已悄悄地离开了他们。婉丽猜想,她一定是被窒息而死的,那么在临死之前一定经历过挣扎,可是她的挣扎是那样的无力,以至于那个老太太并没有感觉到她的动,或者说,即便是感觉到了,也被忽略了。多少年以后,婉丽仍能清晰地想起当时的情形,可是每当想起,就会有深深的负疚感,她总是后悔,那个时候没有喊出来。可是喊出来会怎样呢?她猜不出来,也想像不到。所以她只有深深的负疚。再后来,她看到过关于拐卖儿童的新闻,她猜想那个老太太一定是人贩子,不然,她为什么不敢将孩子抱出来呢?在她看到婉丽的时候,又为什么仓皇而逃呢?只是明白这一切时,所有的事都晚了。
接下来,婉丽并没有办法睡着,她的眼前一直晃动着那个小小孩躺在包里的样子。列车一直向前,向前。窗外的天色渐渐亮了起来,而景色也越来越绿。江南离他们也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