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酱菜大叔？！”
清夜悚然惊觉，刚才追赶的时候他被绊倒，难道还没爬起来？
只见身边灰影闪过，剑妖已经不见踪影，草根被远远朝后抛来。
手脚都被捆住动不了，她往前拼命一扑，这才惊险地捞回了小刺猬，自己却重重摔在地上。
“咳咳，你、你没事吧？”眼前金星乱冒，尘土飞扬，她顾不得全身骨头裂开一般疼痛，先松手让小刺猬爬出来。
“没……你……”草根滴溜溜滚出两三尺，灰头土脸的望过来，一脸的委屈地看着主人，也不知道是该生气还是感动了。
盯了好久，它才气馁地发现主人确定它没事后就移开了目光，来路上早已被暗红色的光芒，空间扭曲着，鲜红色的巨大血珠一粒粒冒出来。
不对，那不是血珠，竟然是一个个浑身血红的妖怪！正从那位酱菜大叔的身上踏过，向她这边包围过来！
“尔等何人？”剑妖祭出了暗灰色的巨剑，剑光过处血光四溅，然而，然而那些妖怪好像根本就没有生命，飞散的鲜血很快又汇聚一处，继续向这边逼近！
看着他们冲过来的样子，清夜大惊失色！他们的目标竟然是自己！可是为什么？难道这就是第三关的试炼？
“杀！”妖怪们发出低吼声，好像不知道疼痛一般，在鲜血泼洒中继续逼近。清夜冷汗直冒，而身上的绳索好像嵌在肉里一样，挣扎了好半天也爬不起来。
可恶，这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就在她拼命扭动着身子的时候，忽然感觉到草根爬上肩头，“这是雷火仙绳！我来咬断！”
仙绳？就是说像说书故事里那样有神力的绳子？清夜忽然目光一亮，这真是天无绝人之路啊！她将手腕凑到草根嘴边。“从这里咬！”
绳索一圈圈脱下，而血腥的气息也已经将她团团围住，剑妖的灰影间或闪现在血光中，像强狂风骤雨中的一片枯草，毕竟敌人太多，大概是坚持不了多久了。
绳索褪到手心，草根也变成毛球藏进了衣服里，清夜默默凝聚心神在枯荣石上。她自从知道了自己的枯荣石难以掌控后，就竭力克制避免力量爆发，不过现在，是拼一拼的时候了！
决心一下，力量便决堤般从灵石中冲出，沿着手臂射入仙绳，全身都随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霎时间长绳上兰紫光芒暴涨，无风而动似飞龙御天，清夜又是惊喜又是激动，更不犹豫，劈手便挥向那血糊糊的利爪！
呼啦——！
一片巨响，似乎是打到了一滩深水坑里，血水兜头盖脸扑上身来，腥风简直令人作呕！她咬牙屏住呼吸、闭紧双眼，再也不敢看那粘稠状的妖怪，只是朝着记忆中剑妖所在的方位狂乱挥鞭，步步推进！
虽然那家伙不人不鬼的没半点仙气，可是看着他死在这群妖怪的围攻之下，终究也是不忍心啊！算了，反正朝哪个方向都是突围，顺带救他一救好了！
鞭梢带起的雷火在血妖怪中间接二连三地炸开，似乎是威力不小，而焦臭的气息也着实不小，呛得人头晕眼花。不到片刻，清夜已经感觉到身上被血手抓出了一道道伤痕，又麻又痒似乎有毒。
脑袋越来越昏沉，有好几次妖怪的手都搭上了肩膀，抓住了脚踝，她的动作也越来越慢，到后来几乎是机械地乱舞一气，早已经辨不清东西南北了。只是在心里不断提醒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停下，停下就是死！
隐约中听到了挥剑的声音，好像漆黑中看到一线光明，她大喊一声“让开！”朝着声源处反手就是一鞭。
好像打在了空处？唔……不知道。全身酸软，额头却火烧火燎的，不会、不会是跑不出去了吧？
爹爹……
刚一阵神情恍惚，腰间就又添两道抓痕，清夜脚下正在踉跄，冷不防感到有一只冰冷的手滑了过来。她想也不想顺手一鞭扫过去，没想到却被压住了手腕，身体不由自主被带向了腥风稍淡处。
是那个剑妖？她心头稍松，任由对方拖出了“毒气阵”，却完全忘了，伸来的这只手也是敌人。
咳咳咳！好不容易又能呼吸上新鲜的空气了，清夜冲到墙角，按着胸口咳嗽不止，拼命喘气，过了好久才想起来睁眼去看一眼“战场”。
不看还好，一看，她就感觉血液上冲，眼前发黑，险些呕吐出来。
这简直，就是屠宰场……不是、是修罗场！人间地狱！
地面已经被血水完全淹没了，街道成了血河，房屋成了鬼宅。雷火、那些雷火还在河上噼噼啪啪燃烧着，好像从死亡中长出的彼岸花，吮吸着养分，正开的妖娆。
而这还不是关键，最可怕的是，那些居民、行人，竟然丝毫没有察觉，就在齐腰深的血河里走动、晒衣服，吃包子，捉迷藏，还相互笑着打招呼，说闲话！
这、这简直——
“他们看不见。”
剑妖站在不远处房檐下，在她被眼前景象吓晕之前及时加上这一句。清夜愣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压下恶心的感觉看，瞬间对他的印象就好了几分。
“那刚才的大叔是怎么……”
“那人处在阵眼，才有感觉，眼睛一样看不见。”
“哦。”清夜松了一口气，目光来回搜寻着，总算找到了被剑妖拎到一边的酱菜大叔。看他背上那乱七八糟的血脚印，就又想到了妖怪冒出来从他身上踏过的情形。分明感觉到了分量却又看不见人，那感觉一定特别的恐怖啊，也难怪这样壮实的大叔都会惨叫出声。
“说来……这些血妖怪到底是什么东西？好像行动迟缓，没有神智的样子。”清夜拖着步子走过去扶起那大叔，不敢直视剑妖那张惨白的脸，只好看着他插在地上的巨剑，问。
“……”剑妖并没有回答她，只是扣着剑脊沉思，嶙峋的骨节一上一下晃动。
沉默的小巷中，血河咕嘟嘟冒着泡，那声音黏糊糊的，好像女妖煮沸的魔药。不知道是真的被煮干了还是怎样，那恶心的东西竟然在慢慢减少着。
草根偷偷探出头来，声音小心翼翼的，怕惊醒什么东西似的。“我知道，这些是鬼神之狱的狱卒，用——”它打了个寒战，“额，用被处死犯人的血炼化而成，本来是有神智的，大概是从碧落来人间的时候阵法错乱，才变成这个样子。”
清夜毛骨悚然，“那它们为什么要攻击我？”
“不知道。它们在碧落只用来抓逃犯，而且是最穷凶极恶的那种！”
“逃犯？我连碧落都还没到过啊？会不会认错人了？”
要是还有力气的话，清夜觉得自己一定要仰天长啸几声，这运气也太差了吧！
正在“怨天尤人”，剑妖冷不丁弹剑出声，一句话就把她噎住——
“这是幻境。”
“……嗯？”清夜皱起眉头，“哦你是说，这是我心里的念头化出来的？不可能！绝对是弄错了！我心里才不会有这么恶心的东西！”
本来就全身虚脱，连珠炮说了这么多后几乎要断气了，清夜按着胸口喘息，小心避过草根那幽怨的眼神，疑惑地望向剑妖。
现在这些问题，大概也只有他知道答案了，而他又似乎还有许多不知道的，这幻境处处透着诡异，越走越不知道是在干什么。这是在考验人吗？是在判断一个人的功力、智慧、勇气吗？简直就是玩弄别人的性命啊！
就算是吧，那这一关又是想让她做什么？难道说，是因为她和那个黑衣少年的第三关混起来了，才会有变异出这些怪东西？她盯着地上剑妖的影子，发现他的嘴角动了。
“也许这第三关，是千岩老人为你准备的。”
“为什么？！”清夜气得几乎跳脚，“他明明知道我不会法术，为什么要害我？！”
“你走吧。”剑妖抬起目光望着远处，正午的阳光灿烂而炽热，把所有的阴影都杀死在金光之中，那是碧落的神明，从来不容置疑，包括这个女孩的命运，也只应该听从神明的指引。
而在柳桥路上，千岩老人就是神明的化身，作为第二关的守关者，今日他已经管得太多。
抬起巨剑，身影渐渐化入其中，忽然心中一动，他指向草根。“走之前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刚才它帮你拖延时间，为什么不逃？善良和慈悲，是凡人修仙的大忌。”
他剑妖一生从不欠人，提醒这么一声，就算是对她方才奋不顾身相救的报答吧。
清夜听着那满含责难和蔑视的声音，她眼中露出微弱的，自嘲的笑意。是啊，为什么呢？是因为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侥幸，赌他没有胆子杀死自己，得罪义父义母？还是压根就太冲动，头脑发热呢？
她慢慢将手压到胸口，感受着那急促却稳定的心跳声。每次迷惘或者失落的时候，她都会这样去寻找自己的心跳声，很快就会觉得安心。心还在跳，就还真真切切地活着，就还可以用这颗心去感受所有美好的事情，忘记讨厌的人和事。就像爹爹说过的，记住那些最值得珍惜的，往后的每一步才会走得更坚实。
草根转动着黑眼珠，正一动不动地盯着她，很是期待，她轻弹了一下那尖尖的小鼻子，忽地笑了。
但愿每次面对这样翘首以待的表情，都不辜负。
“我不是善良，也不是慈悲，不会傻到为了救与我无关的人而丢了性命。可是草根它不一样，我是它的主人！它愿意跟着我，我就必须保护它，而不是被它保护！”
她望着远处巍峨的宫禁，一字一句说出心里话，心里霎时间升腾起暖意千重。枯荣石随着日光流转，光芒扫过，荡涤了街巷中所有的污秽血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