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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痴女之死

“我好想回故乡。”当林秦氏听到萧公子发出这样的感叹时,内心好像一根被轻轻拨动的琴弦一般,微微震颤,发出一阵轻灵悠长的响声。

上元节灯会与萧公子惊鸿一瞥,已经使林秦氏内心无比挂念。只是她当时不但与林逊之早有婚约,甚至已经请期,只待亲迎,虽然未过门,实际已经算是林家人。

萧公子不但俊美,还处处与她投契,共同脱口而出的那句欧阳修的“人约黄昏后”,令林秦氏仿如置身一场美梦中,漫天的孔明灯映红了夜空,也映红了林秦氏早已生晕的双颊。

要离开余杭需要下很大的决心,毕竟林秦氏乃是私塾先生之女,从小接受三从四德的教育,虽然她不曾爱上林逊之,可是也从未想过不嫁入林家。

既然是父亲订下的婆家,岂有拒绝之理。她曾经是这样想。

可是在得知萧公子不日即将离开之后,她的内心开始动摇了。尤其是正逢匪乱,匪徒四处烧杀掳掠,她正在萧公子暂借的宅院里与他吟诗作画,那群土匪有如潮水般冲了进来,砍倒树木,砸坏家私,还有人在院子里放了把火。

她无比惊惶,萧公子带着她四处躲藏,两人躲在一个被推倒的衣橱之后,被一片拉落的纱帐挡着,耳鬓厮磨,萧公子紧紧握着她的手,虽然内心在祈祷希望匪徒尽快离开,却又隐隐期待这一刻或成永远。

所幸匪徒来得快,去的也快,一会便听见呼喝之声远去,两人互相搀扶着从衣橱后走出,四目相对,竟然都难以移开目光。

萧公子抓紧她的手,柔声说道:“我刚才真是吓坏了,若是伤到了你,我……”他眼神突变,林秦氏正在诧异,萧公子忽然将她往怀中一拉,右手向前格挡,一声低呼,他的手臂已经被刀划伤。

原来有个暴民还在捡拾财物,见二人现身,就想杀人越货。

萧公子手臂鲜血迸溅,那暴民提刀再砍,林秦氏忽然上前一步,沉声喝道:“住手!”

暴民正欲由上砍下,好像被一股反作用力一推,竟然被刀背重重砸到了前额,顿时出现一大片乌青,林秦氏手指大刀,喝道:“给我落地!”

当地一声,那暴民手腕突然脱力,大刀掉落在地,他呆立半晌,面露惊恐之色,大刀也不拾就仓惶逃走。

林秦氏扶起萧公子,见他手臂血流不止,忍不住垂泪道:“怎么办?现在外面兵荒马乱的,一定连大夫都躲起来了,你还在流血,这可如何是好?”

萧公子却微微一笑,“傻姑娘,我只不过流血而已,没有伤到筋骨呢。说起来,还是你救了我呢。”

“我……我……”林秦氏与他视线接触,心如鹿撞,低头撕了半片衣襟给他包扎,虽然自己低着头,却依然感受到对方热切的目光,她抓紧了他的手臂,竟也不知道放下。

外面喧嚣之声渐小,看来可能是官兵追捕土匪,渐具成效。这场匪乱,由外省土匪引起,进而带动了不少镇上的暴民,说是抗拒官府不仁,实际上却是一些暴民伙同土匪在趁火打劫。

天色逐渐暗下,林秦氏心挂私塾,便要赶去看看父亲是否安好。

萧公子忽然抓住她,“阿绣,你当真要嫁给那个姓林的吗?”

林秦氏单名一个绣字,是源于父亲希望女儿女红有成,能成良妇。

林秦氏愣住了,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即使是在萧公子出现后,她也有如鸵鸟,假装自己婚期遥遥无期,有的是时间与萧公子谈天说地。

萧公子见她默不作声,又说道:“阿绣,本来我也不想令你为难,可是如今我即将离开余杭,此生可能难以相见,你就当真不在意吗?你与我相谈甚欢,心有灵犀,平心而论,你与那林家男子从小相识,却有说过这么多话吗?”

林秦氏望着眼前眉目俊秀、紧紧握着自己双手的男子,那样热切、期望的目光凝视着她,林逊之有过吗?两人青梅竹马,说过多少话?他有这样温柔地叫过自己“阿绣”吗?

她禁不住也抓紧了他的手,如果此生不再相见,自己真的能若无其事地嫁给林逊之吗?

萧公子柔声道:“阿绣,大错尚未铸成,你跟我走吧!我怎能忍心让你错付他人,又怎能忍心让你一生愁苦?”

林秦氏忽然想起自己曾经看过的《唐诗三百首》中,李白一首《怨情》:“美人卷珠帘,深坐颦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难道自己要做诗中女子吗?一生深锁眉头,一生怀念故人,一生触景伤怀,一生泪痕满襟。

“我就这样离开,我担心我父亲。”

萧公子微微一笑,“你先留封书信给伯父,待我们一切安顿好之后,再报平安。我想那时你父亲心情平复,大约也会谅解我们了。”

于是林秦氏便留书一封,随萧公子乘船北上。她当然不知道之后林家有多震怒,父亲有多难堪,极度好面子的林逊之不甘受辱,竟然想出李代桃僵之计,逼死了侍女小如。

两人决定走水路,从江南运河一路往北,至通济渠换船之后再一路向西到达相州。

“你的故乡在相州?”林秦氏这样问道,萧公子笑而不答。

虽然林秦氏生在江南水乡,却从未出过远门,更别提长时间坐船远行,一路晕船呕吐不止,苍白着脸色,勉强吃了点东西喝口水,不一会也统统吐出来。

萧公子一直在她身旁照应,忙前忙后照顾有加,即使林秦氏吐了他一身也不皱一皱眉头,反而劝她即使没胃口也要多少吃了稀粥,不然会弄坏身子。

待林秦氏适应了行船,两人相处却是旖旎风光无限,白天一路浏览两岸景致,晚间一同赏月饮酒吟诗,林秦氏只盼水路永远没有尽头,这样的日子相伴到永久。

临近相州,萧公子这才对林秦氏说道:“阿绣,实不相瞒,其实我并非汉人,而是契丹人。这次下江南本另有要务在身,但是与你相识实乃三生有幸,情难自己,你会不会恨我没有坦诚相告?”

林秦氏虽然有些惊讶,但是在她心里契丹人还是汉人本就没有太大的区别,何况辽国被金国所灭,说起来和南宋也算是同仇敌忾。

萧公子告诉林秦氏,他祖上是辽国贵族,因被女真灭国,一直退到苦寒之地。而后辽国贵族萧氏一直流落民间,只是世世代代不忘灭国之仇。到了他这里,这些贵族作为一个极其隐秘的宗教组织而存在,对外自称为道教的一个分支。

“阿绣,在去相州之前,我要去一次终南山。”萧公子说道,“那里有个叫做东华派的道教分支,其中有本经典叫做《宝华心经》,据传其中蕴涵无上的法力。道人习之长生,圣人习之济世,良将习之得天下。”

其实林秦氏并不是很相信一本书会有这么大的力量,只是在她眼里看来,既然自己已经决定与萧公子厮守终生,那么他所期望的,自然也是自己所期望的。他是契丹人,自己就当契丹人;他想要复兴辽国,自己就要竭尽所能帮他复兴辽国。当然自己能力有限,不过是说些鼓励的话语而已。

两人到达终南山之时,萧公子却突然病倒了,他倒在床上高烧不止,嘴里说着胡话,不断挂念着《宝华心经》,请了郎中把脉,说是心力交瘁,要静养休息。

林秦氏向郎中打听东华派的道观所在,郎中说这东华派就在终南山北麓,是如今香火鼎盛的道家大派别,香客信徒络绎不绝,只需从山脚下一路向北走,到了半山腰就能看到宝华宫的前殿了。

林秦氏见萧公子还是昏迷不醒,给了郎中几两银子,请郎中代为照看,自己便独自上山。

她并不知道那本经书所在何处,也不知道道观有多少道士,料想那本经书既然如此重要,必定是藏在道观深处。可是她一个平凡女子,偷盗经书谈何容易?

也该是经书遭受劫难,林秦氏上山不久便遇到两名小道士下山采购,耳边听见两名小道士在嘀咕:“自从师父传了衣钵给二师兄之后,大师兄有五六日不见啦!”

“听说大师兄有自己的修行之处,平时不准我们去打扰他。”

“哼哼,什么不准打扰,他心眼小,看不得别人法术比他高。”

林秦氏心念一动,她的想法很简单,那个什么大师兄一定知道经书所在之处,只要找到他,用自己的方法问个明白。

随后她误打误撞,竟然找到了轻阳子修行的山洞,不知为何,那个山洞明明十分隐秘,在外绝难发现,她却好似曾经来过似的,一把拨开杂草,钻了进去。

山洞中香气缭绕,各种修行物品齐全,一个身长玉立的道士打扮男子正摆着奇怪的姿势,口中念念有词,面前放着一本经书,正是《宝华心经》。

林秦氏不知得来全不费功夫,不敢耽搁,冒险闯入,拿了经书就走。轻阳子修行之时遭遇变化,全身气血逆行,他强行想要起身,却又被林秦氏暴喝一声“给我坐下!”

他有如雷击,一口气跟不上,双腿一软,竟然直接倒地。

林秦氏一路飞奔下山不敢停留,她不知道轻阳子就此修行尽毁,下身瘫痪,同时他偷盗经书事败,被软禁在道观中一生不得出,必须默写经书,导致耗尽心血,短短一年就去世了。

林秦氏将经书交给萧公子之时,他已经苏醒,高烧退却,虽然脸色依旧有些苍白,却已经精神多了。他翻阅着经书,喜不自禁,忍不住搂着林秦氏说道:“阿绣,我真想快点能回到故乡。草原风光真是另有一番旖旎,天底下一碧千里,还有如云的羊群。阿绣,是你,是你让我距离复国又近了一步。”

两人再启程前往相州,一路无话,缘于萧公子一直在翻看经书,边看边学,直惊叹其中道术无比精深,能掌握十之二三,就可欺世盗名。他看的高兴了,还一时兴起教了林秦氏一些简单的法术,说供防身之用。

不久,两人终于到了相州。

萧公子没有直接前往他们族人聚集的道观,而是带着林秦氏投宿客栈。说是两人一路风尘仆仆,未免有失礼数,希望在客栈稍作安顿,待林秦氏梳洗打扮、换套新衣之后再与族人见面。

林秦氏沐浴更衣之后已经入夜,正准备歇息,却听见有人敲门。

萧公子手端托盘,笑道:“阿绣,这段日子真是辛苦你了。我让厨房做了红枣桂圆汤,有安神助眠之效,你喝一碗解解乏。”

烛影晃动下,林秦氏双颊晕染,想到从此以后就要与心上人相知相守,一颗心竟然紧张起来了,灯下萧公子的目光异常温柔,好像在爱抚她的身体,令她微微颤栗。

萧公子递上茶碗,林秦氏闻得红枣香味,嫣然一笑,入口果然香甜,由口到心。

见她喝光了红枣汤,萧公子笑意更浓,轻扶着她坐到床边,轻抚着她的头发,柔声道:“阿绣,我到余杭就是为了找你啊。”

林秦氏眼睛发酸,头重的抬不起来,只能靠在他的肩膀上,昏昏沉沉,闻着他身上似有似无的香气,终于沉沉睡去。

这一觉,她睡的好甜美,梦见自己凤冠霞披,与萧公子共拜天地,就连父亲也远道而来,父亲已经原谅了自己,还说萧公子文采风流,待人谦逊有礼,是个可托付终身的好女婿。

她忍不住笑了,却发现自己笑不出来。

脸上有着怪异的紧绷压迫感,鼻子这里呼吸困难,睁开眼睛,这才发现自己的脸上被戴上了一个面具。双目处留有细长的孔,勉强可以看到外面,鼻子这里也有两个小孔可供透气。

嘴里被塞入了麻核,即使没有麻核,也因为面具没有留下嘴巴的位置而很难说话。

自己被绑在一根柱子上,面前有个戴着双角青铜面具的人,萧公子站在另一侧,手捧一只青铜杯,面无表情。

周围聚集了数十个衣饰华贵之人,口中喃喃自语,声音不大,却震的她耳朵嗡嗡作响,四周点燃着巨型蜡烛,可见是个庙宇状的大殿。

林秦氏脸戴面具,难以左右转动,只能稍微侧侧脸,可以看到大殿墙壁上满是壁画,虽然只能看到第一幅画和最后一幅,她已经一颗心沉到了深潭里。

第一幅壁画上是个满头羽毛珠翠的女子,在一座高大的平台上翩翩起舞,底下一群人正在膜拜。最后一幅则是一个头戴面具的女子被绑在一个石柱上,身旁一个头戴长角青铜面具、身穿长袍的男子,一手拿着尖刀,另一手则端着一个碗状器皿,上面盛着一颗心状物体,那女子头歪在一侧,似乎已经死去。

那头戴青铜面具的男子走到她面前,缓缓举起手中的青铜剑,另一只手在从她的额头一直抚摸到她的左胸,口中用不知是何种语言念念有词。

林秦氏只是凝视着萧公子,她忽然意识到两人的相逢或许是一场预谋。难以逃脱的轮回,只令她产生命运无可奈何的凄凉之感,虽然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她却丝毫没有后悔之意,只想多看看他,将他的样貌永远映在心底。

萧公子双目与她接触,平静如水,像是在看一样没有生命的东西。

青影一闪,她只觉胸口一痛。

我深吸一口气,好像在躯体里注入了新的生命一般,睁开了双眼。

只见居士站在我床边,手扶着床畔纱帐,正探头看着我,他目光有如春风拂面,可使冰雪消融、秋水生纹,那种温柔竟然与仲微、萧公子如出一辙。

“若紫,你怎么哭了?”当居士修长的手指触碰到我的脸颊时,我才惊觉自己竟然凝视着他,怔怔地流下眼泪来,滑过面颊,一滴滴落到我紧握着雕花大床床沿的手背上。

我下意识地挡开他的手,他讶然道:“怎么了,若紫?身体不舒服吗?真是非常抱歉,我已经惩罚过耀月了。他关心辉月,所以才会失手把你推下池塘。你很难受吧?真是对不起。”

“你为什么要害我一次又一次?”

居士微微一怔,被我格开的手停留在半空中,“你说什么?”

我不知道自己的表情怎样,但我猜想一定十分狰狞,我恶狠狠地瞪着他,用力之猛,令我感到似乎眼珠都要崩出,“你为什么要害我?”

居士又是一愣,我看着他那张柔和的脸,忽然萧公子的温言软语又重现在我耳边,“阿绣,我到余杭就是为了找你啊。”

找我,然后杀我!他用那张温柔如春风的脸来迷惑我,用甜言蜜语来欺骗我,最后用利剑剜出我的心脏!我终于想起了一切,当我坠入池塘,不识水性的我几乎被活活呛死,生死弥留之际,我的意识忽然就回顾了我的前世。

我看到了自己的悲哀,也看到了他的虚伪。

我怒吼一声,突然扑向他。

居士被我的声音一震,顿时起身,我从床上向他扑去,扑了个空,跌倒在地,待我爬起转向他之时,忽然后颈一麻,动弹不得。

居士的脸缓缓转到我面前,原来是他伸手捏住了我的后颈某处,另一只手竖起食指,对着我做了个“嘘”的姿势。

他的脸平静无波,柔和的面部线条看起来依旧带着慈眉善目,只是他那双深不可测的双目,射出一丝丝寒光,其中之冰冷,使人好似冬日堕入冰窟。

“若紫,你一定是睡傻了吧?”他淡淡说道,此时金辉月敲门而入,手托香炉,所到之处,香气弥漫,整个房间都烟雾袅袅,不但空气变稠,目力所见,也开始有些迷蒙。

我紧绷的身体顿时松弛下来,软软倒在居士怀里,任由他将我抱在一张太师椅上,金辉月将香炉放在我手旁的茶几上,浓香扑鼻,我的意识又开始变得昏沉沉,身体懒洋洋动也不想动。

居士俯身看着我,语气虽然依然轻柔,却不容置疑,“你足足昏睡了一天一夜呢!我好担心,真怕你就此一睡不醒。我知道你一定很生耀月的气,但是要知道他也是关心则乱,毕竟你那个同学突然闯进来,二话不说所弄伤的,可是耀月的妹妹啊。”

他靠近我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睡了那么久,是不是在做梦啊?你梦见了什么?不过不管你梦见什么,那一切都是虚妄。别放在心上,好好休息。”

他的声音有磁性,听的令人入迷,竟然也呵气如兰。

在他梦幻般的劝说下,伴随着身边阵阵香气,我竟然真的在琢磨,难道那真的不过是一场噩梦吗?是我最近的经历令我产生的臆想?还是我看到了道观的壁画后的幻觉?

居士将一枚折成三角形的护身符挂在我脖子上,柔声说道:“这枚护身符是我亲自祷祝,能保你不受邪思歪说所袭,你好好休息。”

护身符悬挂的位置恰好是我的心脏,它有如一支利箭刺入我的心脏,我恍惚间竟然觉得心跳也似乎停止了,整个人都陷入虚空中。

金辉月说道:“居士,大祭已经准备妥当,是否要通知参加祭礼的教友?”

居士点点头,他低声说道:“日子快到了,你给我看紧她!一步也不能离开,要是她有什么闪失,我们统统要死!”

金辉月点头称是,居士离开房间时,忽然转头看了我一眼。

他宛如星空般浩瀚的眼眸中,传递来的是深海般冰冷阴沉的眼光,这种眼光没有任何感情,似乎眼光的主人本身,他的心也是死的。

我忽然心中一阵悲哀,在他回头的瞬间,我居然还有期盼,命运让我看清了真实的处境,我却还抱着不切实际的想念,我总是被假象所迷,以为这世上有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他的冷酷与决绝让我怀疑,他知道他是谁了吗?如果他不知道,为何今生的行为与前世如出一辙?如果他已经知道,又为何在面对我的责问时如此诧异?

不知是不是护身符的作用,我的心情竟然异乎寻常的平静,烟雾袅袅中,金辉月背对着我坐在相隔数米处,她有意识的远离香炉,似乎也担心自己受到香气的影响。

前世的诸般命运,在死生瞬间,我看的异常清晰。

齐姜受到仲微引诱,两人在宫中互相扶持,感情日深,终于在一次刻意安排下,与仲微一起逃出王畿,前往仲微的故乡——管国。

与仲微独处的日子无比快乐,仲微温柔有礼,和她一路游山玩水,看尽中原风光,虽然两人的盘缠并不多,有时甚至要两人共食一个馒头,却也乐趣无穷。

可是越靠近管国,仲微却开始愁眉不展,齐姜问其故,仲微说,大王的夫人居然和侍卫私奔,这是如何的奇耻大辱,暂时因为王畿内乱,大王以及周公无暇顾及,一待平乱,必然会号召天下追捕。

而一旦被捕,必死无疑。

齐姜问仲微是否后悔,仲微却道:“绝无后悔。只是无法与夫人长相厮守,又******身陷险境,仲微心如刀割。”

齐姜却笑称与仲微相处的这段日子,是自己平生最为欢乐时光,虽然短暂,却也虽死无憾。

仲微又说,管国国君姬鲜乃是周公兄长,是为三监之首,地位尊崇,一生痴迷方术。听闻齐国国君姜尚擅长炼丹,早已炼就金丹一枚,如果他能偷来献给姬鲜,作为保护两人的交换,凭姬鲜的势力,周公必定有所忌惮。

齐姜讶然,仲微虽然武艺高强,但是毕竟从未去过齐国,更不知姜子牙炼丹炉之所在,盲目硬闯,多半失败。既然要用金丹交换,作为前巫女的她自然是去取丹的最佳人选,她当然知道自己父亲在何处炼制丹药。

取得金丹后,两人日夜兼程赶到管国。在见过仲微留在管国的亲戚之后,齐姜饮过一杯婢女递上的茶水,就不省人事。

再后情节,与壁画一般无二。

只要稍稍学过历史的人都知道,最后管叔蔡叔协同武庚作乱,最后当然没有成功,管叔还被周公诛杀,蔡叔遭到流放。从此可看出,上古邪术怎能抵挡历史洪流。殷商气数已尽,业障已深,即便有通天彻地之能,又谁可力挽狂澜?更不必说一个小小的巫女。

我想那群契丹贵族,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失败。

透过烟雾,我如临幻境,又一次看到了自己惨痛的过去,我不禁自问,为何我连续三世,遭遇的都是负心凉薄之人?我究竟做过怎样的坏事,要我接连遭受此恶报?听见居士既然说日子快到了,看来今生我又将重蹈覆辙,我在心底深深叹息,胸膛里的那颗心,马上要不属于我了。

胡思乱想之中,耳边忽然听见了一声呼唤,虽然并不是很响亮,却非常清晰,居然是白羽臣的声音。

我一愣,再看金辉月,她兀自背对着我,似乎根本没有听见。

我集中精神,仔细倾听,果然又听见了一声。

随着他的声音,还有轻一声响一声的铃铛声,叮当叮当,越来越响亮,可是金辉月却好似完全听不见似的。

铃铛声忽然停止了,门外有人轻轻扣了三下。

金辉月愕然道:“哥哥,是你吗?”说罢起身便去应门。

我连转头都觉得疲倦,只听见她惊呼道:“是你!啊!”似乎被人推倒在地。

白羽臣一阵风似地冲了进来,一伸手就打翻了香炉,空中指划数笔,原本弥漫的烟雾顿止。他一把扯下挂在我脖子上的护身符,冷笑道:“好法术!看来也是个同道中人!”

香气一绝,我恍惚之感顿时消失,只是身子依旧懒洋洋地不想动。

白羽臣扬手给了我一记耳光,这下打的好不严重,我立刻眼冒金星,半边脸颊麻木,整个人却是立时清醒。

“白老师……”

“白老师!你怎可打她?”丁衡跟他身后,只因白羽臣动作太快,他竟无法阻止。

金辉月尖叫一声,长发暴涨,有如八爪章鱼般探向白羽臣,只是尚未接触到他,立刻好像火烧眉毛似的退了下去。白羽臣冷笑道:“这种邪术,也好意思拿来现世!”

他手捏剑诀,虚空中向着金辉月当头劈下,只见金辉月尖叫不绝,一头青丝竟然纷纷落地,瞬间变为极短的发型。

她连滚带爬般逃出房间,白羽臣也不去追赶,将香炉中灰烬倒尽,只见其中有着一个小小的黑色之物,白羽臣低头一闻,“果然是鸩心。传说用鸩心配以秘药焚烧会产生异样香气,可迷惑人心。丁衡与我一说,我就知道肯定是这个。”

他摊开居士给我的护身符,只见黄裱纸中画着一朵红色七瓣莲花,每片花瓣上都有一条红色细线,布满了整张符。

白羽臣脸色惊愕,“这是失传千年的‘七窍玲珑轮回教’啊,这朵莲花称之为‘鬼怖七瓣赤莲花’,是一种邪术啊!宁若紫,你怎么会和这群人混在一起?”

他对着护身符略一念叨,右手捏诀一指,只见纸张忽然开始扭动,莲花花瓣上的红色细线好像一条条小虫在活动,不会便化为青烟,有股说不出口的难闻气味。

他将我一把拉起,往丁衡怀里一塞,说道:“这里妖气冲天,先离开再说!”

奇怪的是,整个走廊居然是静悄悄的,金辉月也不见踪影,即使是以往时常走动的青布衫侍女们亦没有出现,好像一瞬间大家都消失了一般。

正在诧异间,远处传来一阵沙沙声,好像有无数节肢昆虫袭来,白羽臣顿步,只见从走廊的两端涌入数不清的黑色蜘蛛,好像潮水般涌来,不但在地上,就连墙壁上都爬满了蜘蛛。我生性害怕昆虫,见密密麻麻的黑色蜘蛛,不由自主地抓紧了丁衡的手臂。

丁衡的脸色也很难看,白羽臣却好像松弛了下来,说道:“哼,又是障眼法!别怕,跟我走。”

他说完大步走向蜘蛛群,那些蜘蛛却好像害怕他似的,竟然纷纷躲避,让开了一条路。

我和丁衡跟在他身后,虽然他说是障眼法,毕竟满目的蜘蛛,还是令人神经紧张。一只墙壁上的蜘蛛作势要向我们扑来,丁衡双指一竖,一团青火,立刻卷住了那只蜘蛛。

白羽臣闻到焦臭味,当即转头喝止,“不能用道术……”

那蜘蛛眼看就要被烧成灰烬,忽然黑色烟雾大作,从黑雾中,竟然出现了一只巨大的蜘蛛,八只眼睛瞪视着我们,纺器里吐出一团黑色蛛丝,向我和丁衡席卷而来。

丁衡脸色开始变青,身体四周出现一团团青火,白羽臣将我和他推开,手捏一道黄符,口中吟道:“赫赫阳阳,日出东方,吾敕此符,普扫不祥,后羿借法!”

黄符化为一支利箭,直射入蜘蛛的腹腔,八只螯爪挣扎扭动,一会便化为乌有,只留一张黄符钉在墙上。

“这些障眼法十分阴险,看似可怕,实际对人无害。但如果使用道术抵御,反而会催生变化。”白羽臣说道,“快跟着我走!”

白羽臣所到之处,蜘蛛皆避让,我也不去理会耳边蜘蛛摩擦螯爪发出的嚓嚓声,走了一会就看到回旋式走廊的一端正通往造有“天地静宝”道观的广场。

广场上嗡嗡吟唱之声震天,虽然听不懂在唱些什么,却已经令我变色,那正是企图杀死我的老小孩们的声音。

只见昏暗的广场上布满了绿油油的眼睛,那些看似只有七八岁的孩童却浑身散发着弥留的气息,他们紧紧盯着我们,吟唱之声令人心烦意乱。

白羽臣也是一脸惊诧,“这些……这些都是中阴身啊!是谁这么恶毒,用邪法困住中阴身不准投胎?”

居士微笑着的神情在我脑海中浮现,能够做到这些的,难道还会是被白羽臣一击即溃的金辉月,与丁衡不相上下的金耀月吗?

他有张那样和善温柔的脸,却深谙妖术邪法,他有一颗怎样残虐的心?我身子在微微发抖,丁衡按在我肩膀上的手也不知觉地在用力,可见他的内心也非常紧张。

“这些就是中阴身?”丁衡握住了拳头,似乎正在考量该如何离开此处,白羽臣伸手按住他,“别和他们正面冲突。这些中阴身受困日久,无比焦躁,最为凶恶,我试着超度他们,你们有机会就走!”

白羽臣双手相抱,口中高呼,“无量天尊!”随即踏入广场,“尔时,救苦天尊,遍满十方界,常以威神力,救拔诸众生,得离于迷途,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我本太无中,拔领无边际,庆云开生门,祥烟塞死户,初发玄元始,以通祥感机,救一切罪,度一切厄……”

老小孩们一开始捂着耳朵,似乎痛苦非凡,想要用自己高亢的吟唱之声盖过白羽臣的念经声,白羽臣却不温不火,用始终如一的音调慢慢念诵,不久老小孩们的吟唱逐渐低迷,直至不再作声,人人匍伏于他脚下,一动不动。

白羽臣继续念经不停,转头示意我们跟随,穿过孩群,直走向大门。

这时,只听见一个男子嘲讽的声音,“我算是低估你们了,不过你这点道行,渡自己尚嫌不够,又怎能渡这些忿恨无比的灵魂呢?”

声音柔和似温水,正是居士。

老小孩们如梦初醒,整个广场上轰然响起吟唱之声,震得我耳膜直响,顿时把白羽臣的念经声压制了下去。

所幸此时我们已经走到门口,白羽臣无暇顾及老小孩,手捏剑诀向着金属门喝道:“急急如律令,火神祝融借法!”

金属门被硬生生扳开,只见一条碗口般大的白蛇窜了进来,被丁衡的青火一烧,又被烫到般缩了回去。

果然是金耀月手上的那条银色长链。

白羽臣冷冷道:“我看你们也不怎样,全部都是障眼法!”

此时恰好电梯停靠,他将我和丁衡推入电梯,我却看见居士并不追赶,反而冲着我微笑摆手,那神态好像是在说,“记得早点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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