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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黄国公子

第六十三章黄国公子

过了几日,扶桑正在院中研习书简,突有门童递进来一个名刺,明渊打开看了一眼,“噢——”的一声,赶紧递给扶桑,扶桑接过来一看,只见名刺上写着:“季公子上,黄国祁玉没有德行可以使您辱临敝舍,虽已辞谢,佢又得不到你们的允许,祁玉只有随即前往拜见。”

扶桑看完,对门童道:“祁玉公子怎么也这样文绉绉的了,快请他进来。”又吩咐旱精:“去请季公子出来,就说祁玉公子来了。”

很快,云霄出来,祁玉公子也进来了。只见祁玉公子还是那般的唇红齿白,肤润若玉,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均体现出良好的修养、气度,只是他今日眉头紧锁,似乎心事重重,显然不如前次入齐之时爽快。

明渊嘴快,奇怪道:“咦,今日怎么只有祁玉公子来了,世子呢?”

祁玉没有回话,反而奇怪地苦笑一下,弄得明渊更摸不着头脑了。

云霄请祁玉坐定,扶桑也在一旁端坐。

祁玉道:“祁玉此来,是向各位辞行的,齐国事了,我们也该回了。”

云霄对祁玉拜道:“二位公子回去路上要多加小心。云霄幸得贤昆仲惦念,入东吾山中寻找,这份情意,云霄铭记在心,他日若有差遣,万死不辞。”

祁玉默然半晌道:“我和世子,与季公子、扶公子各位一见如故,此生若得再见,当无憾,只是......”眼中忧愁尽显。

云霄感到有些不妙,但还是镇定道:“公子有何难处,请讲。”

祁玉公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家丑不可外扬’,祁玉也不知此事是否该讲。只是......罢了,此事关系到我兄长生死,说出来,也会痛快些。”说完,举起面前羽觞,将羽觞中的清酒一饮而尽。

云霄和扶桑一拱手:“洗耳恭听。”

祁玉开始讲起黄国世子暮歌的故事:

黄国世子暮歌,在未被立为世子前,遇到黄国内乱,与母夷姜一道住在齐国。在他十五岁的时候,父穆候即位,暮歌随母回到黄国,立为世子。穆候原配夷姜,即黄候位后,又娶了郑姬为妻子,生下公子祁玉和朴朔。公子祁玉和暮歌的感情最深。

一年前,黄穆候派使者到卫国,替世子暮歌求聘卫国公主棠梨。使者出使回黄国之后,向黄穆候大大描述棠梨公主的美貌,称她是“天上人间,绝无仅有”的大美人。黄穆候听使者这般描述,对棠梨公主大为心动,一边派世子暮歌出使宋国,一边重筑宫室,派左公魏柱到卫国迎娶棠梨公主,将棠梨公主据为己有。

棠梨公主幼时也曾避乱于齐国,与世子暮歌青梅竹马,早以互相许下终身。

等世子暮歌从宋国回到齐国的时候,一切都变了,原以为会成为妻子的爱人,一下子成了他的庶母。

暮歌难以接受这个打击,只能以酒浇愁。母亲夷姜见他如此,便向黄穆候建议,派暮歌入齐聘问,顺便散散心,穆候同意了。云霄上次见到暮歌,便是暮歌遭遇父亲穆候夺爱,入齐散心之时,因此那时的暮歌,眼底总有忧伤。

暮歌入齐遇上齐国内乱,结束聘问回到黄国,却惊闻棠梨公主在穆候为她新筑的宫中自缢身亡。黄穆候因此迁怒暮歌,认为暮歌居心不轨,煽动棠梨公主自尽,罚暮歌思过一个月。

祁玉母亲郑姬见穆候与暮歌有隙,抓住机会向穆候建议废掉暮歌世子之位,立己子朴朔为世子,黄穆候碍于暮歌母亲夷姜,并未同意。

夷姜见黄穆候好色绝情,心灰意冷,大病而亡。

暮歌连受爱人死、母亲亡的双重打击,身体几乎垮掉,只勉强度日。郑姬趁机再馋暮歌仇恨黄穆候,请黄穆候杀暮歌。祁玉正深为暮歌忧虑,恰巧此时传来齐世子昭借宋兵回齐的消息,又听闻云霄、舞墨三人被困东吾山,不知下落,便向父亲黄穆候请命,率黄国军士入齐助世子昭,顺便找寻云霄。

祁玉讲完暮歌这一番遭遇,道:“兄长在齐这些日子,多亏季公子、扶公子这班好友相伴,才得以渐渐恢复,说起来真是我兄弟之幸,只是......”祁玉顿了顿,语气渐渐哀伤:“昨日我国有使者前来赐兄长白旄,言父侯身体有恙,只催兄长回国侍疾,却叫我晚些时日再回。我想父侯有疾,当催我兄弟同归,如何单留下我?果然,当夜使者单独见我,说母亲(郑姬)欲使弟朔为世子,和父候合谋,已在淮水河处埋下伏兵,以白旄为信,待兄长一到,即杀之,到时对外便称盗贼所致。我得此消息,去见兄长,请他勿行,可他不愿忤逆父侯,要一死以证清白,我阻拦不过,已将他灌醉。祁玉此番来见季公子和扶桑公子,便是希望二位公子劝劝他,留在齐国也罢,适他国也罢,总之不要再回黄国了。”

又是一场“父杀子”的残酷戏码!云霄和扶桑等人听完祁玉这一番话,都久久不能回话。说什么呢?父亲要杀子,子当如何避?身为一国世子,母亲能受宠倒罢,若是母亲失宠或者身死,父亲又娶强国公主,诞下子嗣,那世子的命运,便危如累卵,即便不犯错误,也难保性命的了。云霄的父亲申生太子,便是例子。就连不是世子的重耳,也避难在外十几年,这公子们的命运,当真是身不由己。

良久,扶桑发出长长的叹息,道:“祁玉公子苦心,扶桑感同身受,自当尽力而为。”

明渊跳起来:“哪里有如此不讲情理的父亲,真想立马去杀了他,那郑姬也真是,坏透了......”说着,想起祁玉也是郑姬的儿子,看了一眼祁玉公子,又“唉!”叹口气,将手中青铜剑往地上使劲一插,剑身直没入地,只露出个剑柄在外。

祁玉却一点不在意,反而羡慕道:“明渊兄弟这般真性情,无忧无虑,又兼一身好功夫,好生令人羡慕。”曾几何时,祁玉公子也是这般,在父母亲的宠爱中长大,又与兄长暮歌投缘,形影不离,完全不知忧愁为何物。可是如今,父亲、母亲和弟弟,还有兄长,包括自己,都卷入了这一场夺位大战,祁玉想要独善其身,谈何容易?

明渊讷讷地:“这,明渊粗人一个,师父常说我空有一身武艺,只适合给师兄们打下手,倒让公子见笑了。”

云霄道:“祁玉公子的意思,粗人自有粗人的好处,这其实也是师父看重你的地方,日子长了,师弟你自然就会明白。”

明渊却乐天道:“不用明白,像我这样的人,也不想去明白,我只跟着师兄便了。”一席话说得心事重重的众人都失笑起来。

祁玉道:“我国地处宋楚两大国间,全赖有夷姜夫人和齐桓公在,我们还能强撑着与楚国抗争,如今齐国经过这一场大乱,元气大伤,要想恢复伯主地位,难上加难,有前车之鉴在此,又当此齐乱刚平之时,父侯却先自乱国,若是楚国借此机会北上,我黄国首当其冲,真不知该如何抵挡,或者也无法抵挡啊!”

扶桑明白祁玉的忧虑:“如今只有勉力留下暮歌世子,以待来日,公子放心,我等自当尽力。”

祁玉道:“世子为人,执拗异常,我这里有书简一封,若是他执意要行,请二位公子将此简转交给他,或能令他回心转意。”说完将怀中一封书简交给扶桑。

明渊奇道:“公子有书简,直接交给世子便可,为何让我们转交?若是世子见了这书简,改变心意留下来,岂不是更好?”

祁玉没有回话,起身向扶桑和云霄等一施礼:“世子宿醉,恐怕明日才醒,我已吩咐他身边从人,待世子醒后,即到府上知会二位——拜托了!”

云霄和扶桑也起身,肃穆地回礼:“自当尽力。”

祁玉公子不再说话,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明渊道:“祁玉公子急匆匆的,这是要去哪里?”

云霄和扶桑表情都很严肃,没有回话。云霄仿佛陷入了沉思,又或者是在等待着什么,一动不动。果然,过了一会儿,门童送来一个红漆匣子:“季公子、扶公子,适才祁玉公子留下此物,说是转交给二位。”

“还有东西?”明渊嘟囔着上前接过来。

扶桑和云霄叹口气,对视一眼,打开匣子盖,只见盒子里层层绢帛包裹着的,赫然是一块长约五寸的苍色大玉璧。那玉璧身刻有精美的水绣纹,制作古朴,浑然而成,颜色和光泽都很深厚,看得出来其价值连城。

明渊愣住了:“祁玉公子送这样贵重的物品给我们干什么?”

云霄这才颓然坐在原地,他的猜想证实了:“这玉不是送给我们的,确切地说,是祁玉公子交给我们替他保管的。”

扶桑轻轻地点头,将匣子盖上,交给缓步上来的锦溪收好。

此时夜已深,这北方冬日的夜间,更是滴水成冰,寒气浸骨,侍从们见云霄等人无意安睡,烧来炭火盆放在房中。屋外梧桐树上残留着稀疏的树叶,树枝在火光的映照下,向远处投射出狰狞的影子,几只昏鸦蜷在摇摇欲坠的草窝中,在寒风中温习着夏日旧梦。有风从远处的山峦间刮过,发出阵阵“呜——呜——呜”的哀嚎,更显得夜深人静人孤寂。宅院还是同样的宅院,树也是同样的树,只是季节从春夏到冬的变幻,可是景色和云霄初入府时所见远山江河万里、一望无尽的感觉,竟是相差太远了。

扶桑手轻抚黑漆断纹琴,云霄持一玉箫,锦溪也持一箫,其余人端坐。漆黑的夜,微微的光随风轻轻跃动,映照着众人的身影,仿佛成了一组雕塑。

良久,如同江面起风一般,箫声骤起,一幅水天一色,月色照人的宽阔美景逐波踏浪、滚滚而来。紧接着琴声也起,江面上碧波荡漾、烟雾缭绕,琴声与箫声糅合在一起,犹如江水的波涛,时而激昂高歌,时而吟唱低回。又有船行江中,船上诸影,摇橹划桨,山高月小,水落石出。不多时峰回水转,雪飘远渚,泉鸣幽谷,仿佛一声长叹,茫茫月色中,身旁清冷江水缓缓流过,令人倍感凄凉,心中酸楚。乐声逐渐平稳而凝重,又忽而高亢、激昂,呈波浪式递进:那些辽远的心事,那苦不堪言的过往,那一波三折的人生路,那低沉、哀婉的诉说,那无奈、无助的悲伤,那命运的无常,那仰天的几声大笑,那永不停歇的思索。

命运不公,然而我们可以选择不屈从和倔强。

像微风拂过湖面,荡起涟漪后又归于平静,江心秋月白,一切都重回安宁。

丛桂也罢,修竹也罢,莫问谁家曲。试侧耳,山常似黛,水常如玉。

“当”的一声,弦断、箫声塞咽。杂沓的马蹄,温润如玉的公子,去赴一场永不回头之约。

黑漆木匣中,苍璧再也等不回来它的主人。

锦溪终于忍不住,靠在扶桑的身上,掩面低低地哭泣:“为什么不阻止他,眼看着他就这样去赴死!”

“祁玉公子在灌醉暮歌世子的时候就已经下定决心要代世子去赴死,如此坚决,我们如何能够阻止?”扶桑叹道。

“祁玉公子要代暮歌世子去赴死?”明渊惊道:“我一直怀疑来着,只是想不到他竟然真的要如此行事,早知道我们就把他灌醉留下,不让他去了。”

“若是灌醉他便能解决问题,我们早就灌了。他适才出门的时候以背对我们,始终不曾回头,待走了以后才将苍璧转给我们,便是表示决绝,此生不再见面的意思,”云霄默然道:“我真希望有一天,这些公子们不再需要以死来明志,那样,世间便能少多少颠沛离落之人。”

明渊明白云霄是想起了他自己的父亲申生太子,也明白身处局中人的无奈,只是他不甘心这样一个鲜活的生命就要这样逝去:“师兄,或许祁玉公子只是去找黄候说情去了,要不我们去请齐候(孝公),请他派人去劝说一下黄候,或许有些用处。”

“祁玉公子身携黄候传令、也就是刺客行刺标记的白旄,便是矢志替暮歌赴死,这一点毋庸置疑。夷姜夫人已死,暮歌世子在黄国无所倚靠,哪怕齐国派人前去,郑姬也不会让他有机会劝说黄候的,再说齐候(孝公)初立,不欲干涉他国之事,此路恐怕不通。”云霄总是能一眼看透内中情势,有时候,有些事,不是他不管,而是他想管也管不了。

旱精早就等在旁边,此时赶紧同意云霄:“对对对,公子,不要去管闲事了。暮歌世子和祁玉公子的事,你管不了的。”

“那就这样不管了?要不去找舞墨公主?”明渊对旱精习以为常,倒不以为意,只问云霄。

云霄被明渊的积极鼓舞了,他原本深知无论他作何行动,都改变不了这件事的结果的:黄候此次杀子不成,肯定还会找别的缘由或者机会,暮歌和祁玉的命早就已经注定了。但明渊如此,他也想试一试:“让我想想,这样,我们即刻去找暮歌世子,劝说他留下来,另派金蝶盟中兄弟跟在祁玉公子后面,尽量阻止黄候杀祁玉公子。”

说动就动,云霄马上唤来金蝶盟中东泰、穆奇等人,派给他们马匹,让他们带了几个人追祁玉公子,对他们交代,务必要赶在刺客之前截住祁玉公子,把祁玉公子带回齐国。

明渊自请与东泰等人同行,他与祁玉公子同样都是率真自信之人,二人十分投缘,不想眼睁睁地看着好朋友去死。旱精因脚程快,带着一脸的不情愿咕哝着随明渊同行。

一行十余人,快马加鞭,往淮水河而去。

第二日,云霄和扶桑携了祁玉公子所留书简,便往黄国馆驿拜访暮歌世子。

暮歌世子刚刚酒醒,正不知祁玉公子下落,见云霄和扶桑一脸凝重来访,联想到祁玉昨日种种反常的表现,大骇。

云霄将祁玉所留书简奉上,暮歌打开,映入眼帘的八个大字瞬间将暮歌击垮:“弟已代行,兄宜速避。”

祁玉公子果然持白旄,代替暮歌世子去了。

暮歌大惊,用颤抖的双手将余下竹简展开,竹简上,祁玉公子的字像击磬一般一下下敲打在暮歌的心上:“祁玉此生,得与暮歌为弟兄,幸也!奈何天妒手足,祁玉不幸而与兄非出一母,母计已出,祁玉无力回天。兄此行若死于盗贼之手,父亲立弟为嗣,弟何以自立?子不可以无父,弟不可以无兄,吾当先兄而行。父亲闻吾之亡,倘能感悟,吾慈孝两全,兄亦无尤,此祁玉之愿也。兄见此简,当留齐以作良图,方不负弟心意。祁玉所托季、扶二公子,重然诺之士也,兄遇事可多与斟酌。勿以弟为念!慎之!祁玉上。”

云霄看完,感到心里像坠了块大石般沉重。他早推测出祁玉公子要代暮歌而行,也派了人前去追赶,只是此刻看到祁玉公子这一番剖心,更惊异于祁玉公子甘愿赴死的决心,那该是怎样的一种勇气和意志才能够做到?他想起多年前的曲沃城,申生太子和夫人自缢身亡后,太子太傅杜原款明知前去赴死,却毫不退缩,那他又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情踏上囚车的?还有护送云霄的都将军,用他的鲜血践行着血的诺言,那样厚重的情谊,该用什么来报答?然而这一切,又从哪里去寻找答案?

暮歌看完祁玉留下书简,跌倒在地,泪如雨下:“弟为我犯险,我又怎能置身事外?不然,刺客误杀祁玉,我又将以何面目立于世上?况弃父之命,恶用子也,暮歌当行。”说完唤来侍从,便要出门追赶祁玉公子。

云霄疾忙拉住暮歌道:“世子,我已派明渊师弟和金蝶盟中弟兄追赶祁玉公子去了,想来不日便可追上,世子安心在齐国等候消息。”

扶桑也道:“世子再等候些时日,容大家再想办法。”

暮歌抬起泪眼看了看云霄,又看看扶桑,道:“暮歌知道祁玉心意,也知道二位受弟所托,只是暮歌此生,不能称父意,负了棠梨,负了母亲,现如今又连累这许多人,我若是不行,弟为刺客所杀,那我该如何自处?二位公子心意,暮歌心领了,这一趟淮水之行,我却是非去不可。”

云霄见暮歌此种情状,知其志不可逆转,只得放手道:“世子一定要行,请让霄等同往,我等身为二位公子朋友,怎能袖手旁观。”

暮歌正待拒绝,扶桑道:“以世子目前的状况,只怕经受不住奔波劳顿,金蝶盟中兄弟众多,相信不多时便有消息传来,我等便一同前往,也好有个照应,世子就不要再推辞了。”

暮歌见扶桑和云霄言辞恳切,又听闻金蝶盟有兄弟前往,稍安下心来,招呼侍从打点行装,准备上路。

恰巧这时舞墨公主派了一个金蝶盟中小兄弟找到云霄,言楚国江蓠公主一行安排妥当,今日便要回楚,姜游、陆国、屈如、白居四人随行,由姜游任将军,统领一众军士。

云霄得到消息,因请姜游在东门外等候,将金蝶盟中事务交给储二打理,自己和扶桑、锦溪二人带了金蝶盟中几个兄弟往东门外和暮歌会合。到了城外,姜游等楚国江蓠公主一行已经等候在那里,同行的——当然还有装扮得干净利落的舞墨公主和侍女。

不多时,暮歌世子一行也来到城外,两队人马在东门外汇合后,便一同往南边而去。

经过一整天马不停蹄的奔驰后,夜幕降临,众人都感到疲惫不堪,因此在沂水边上扎寨休息。

侍从将煮好的糜粥送到暮歌世子的帐中,良久又原封不动地端了出来,站在帐外垂泪。

姜游见了,走过去拍拍侍从的肩膀,将糜粥接过去,掀开门帘进了营帐,不多时出来,手中陶簋已空。

见云霄和扶桑赞赏地看着他,姜游有些不好意思。

云霄道:“想不到姜兄弟还有这样的本领,云霄今日算是开了眼界,只不知姜兄弟是如何做到的?”

姜游一喜,朝云霄一拱手:“盟主谬赞,姜游愧不敢当。”脸上喜色又消下去,黯然道:“其实我只是给世子讲了个回不去的故事。”

“回不去的故事?”云霄道:“霄愿闻其详。”

姜游不自觉地转头看了看江蓠公主的漆黑的营帐,只见营帐中透出一丝微弱的昏暗的灯光,帐中一人正低头以手抚琴,单薄的身影在周围漆黑的夜色映衬下,显得孤单又寂寞。一阵低沉的琴音在冬日凌冽的夜风中悠悠传来,像是低吟,又像是在倾诉。

她奏的是一曲在齐国学会的《黍离》

彼黍离离,彼稷之苗。

行迈靡靡,中心摇摇。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穗。

行迈靡靡,中心如醉。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彼黍离离,彼稷之实。

行迈靡靡,中心如噎。

知我者,谓我心忧;

不知我者,谓我何求。

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和扶桑高山流水般旷达、深远的意境不同,江蓠公主的琴音更多了些女子的细腻、柔弱,其声呜呜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余音袅袅,不绝如缕。这一曲伤国情,被她奏得百转千回、曲折悲凉。再联想到江蓠公主年纪小小就被楚王嫁给齐桓公一个耄耋老人,又遭遇齐桓公死,齐乱的变故,听来更加令人心碎。

最后这几句“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悠悠苍天,此何人哉?”听来令人心碎欲裂。众人不禁想,看起来年纪小小的江蓠公主,为何会有如此离乱之殇?

姜游回过头,脸上现出悲凉的神色:“我原本不是楚国人,而是楚国北边夔国人,我的家族,世代任夔国司马,也算是夔国的望族。江蓠公主的母亲,便是夔国公主。”

“夔国?就是早些年被楚国令尹子玉灭掉的那个夔国吗?”云霄问。

“是的,这些年,随着楚国实力的增强,不断攻打他周围的国家,郧国、邓国、鄀国等国相继被灭。但同时,位于楚国后方的巴、蜀国趁楚国忙于北上的时候,率兵攻打楚国,令楚(成)王十分头疼。而我国作为楚国的附庸国,恰好位于巴、蜀两国和楚国之间,便成了楚(成)王讨伐的对象,他很快派令尹子玉和司马子西攻打我国,俘虏了夔子(夔国国君,子爵位,因此叫夔子)和公主,把我夔子国的封地并入楚国。夔国亡了,我们这一干大臣也随夔子入楚,过着寄人篱下的生活。

夔公主被掳入楚国后,成了楚(成)王的妃子,楚王封她做夔姬。夔姬入楚宫后没过多久便生下了江蓠公主。刚开始的那几年,夔姬还算得宠,江蓠公主也能得到楚(成)王的疼爱。但后来,楚(成)王又不断地娶了新的妃子,便把夔姬冷落了,江蓠公主也因此失宠,一年都碰不上她父亲一面。

说起来,江蓠公主的命也真苦,若她只生在普通人家,便是没有父亲宠爱,也不至于遭大臣摆弄,远嫁给齐候(桓公),现如今齐候(桓公)身死,公主落得个寡妇身份回国,还不知要遭多少人耻笑。我身为夔国司马之后,却不能护得公主周全,想来怎能不令人唏嘘。”姜游说着,发出一阵叹息。

锦溪此时一直立在扶桑身边,听姜游说完,也叹道:“可怜的江蓠公主,也真是苦了她了。”

“暮歌世子遭遇也苦,可是和我们这些亡国之人比起来,他又是何其幸也!”姜游叹道:“更何况他现在需要打起精神,或许还能赶上祁玉公子,总是有点希望的,不是吗?”

云霄没有说话,此时他的视线正注视着河边,那里横了一截枯死的柳树树干,斜垂在一片芦苇荡上方,孤寂而忧郁,树皮皲裂并长满了灰白色的苔藓,呈现出大理石那种斑斑驳驳的质感,更像蛇皮,有点浅绿,有点淡黄,但主要是暗黑色,树干上有一片片树皮剥落后的白色和锯掉的残枝。河岸碎石子很多,地面是黑色的,很粗糙,阴影很厚重。一点没有有嫩芽要萌出的迹象。

这一趟淮水之行,充满了肃杀、难以预料、厚重、悲凉,云霄再一次感到,他正在走向一个他无法掌控的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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