杰西卡和亚历克斯都相继沉默了下来。钱龙辉瞟了一眼开普敦和冈萨雷斯，结果发现他们也是一样。开普敦看上去心事重重，而冈萨雷斯则一直显得神情紧张，甚至有些不知所措。钱龙辉也不知道下一步应该怎么行动。不过他暂时决定看杰西卡的表现行事。
杰西卡低头思忖了一会儿，然后把脸转向卡萨诺，调整了一下呼吸，用不容置疑的语气问道：“卡萨诺……我问你，我真的是从这个研究所里诞生的克隆人吗？”
卡萨诺微微一笑：“我刚刚说的已经很清楚了。如果你还有什么疑问，最好还是向你的父亲请教一下吧，看看他是不是还准备向你隐藏这个秘密？”
杰西卡皱了一下眉头，再转向亚历克斯。岛主很清楚她为什么要一再纠结于克隆人这个问题：谁都会对自己的身世非常在意——特别是之前一直过着无忧无虑的生活，而有一天却突然被告知自己是世界上第一个也应该是唯一一个克隆人的时候。他必须对杰西卡说些什么——尽管他觉得任何解释放到现在可能都是苍白无力的，但是他还是想尽量保证杰西卡不会做出一些傻事来。
“我亲爱的女儿……”亚历克斯特意没有直呼她的名字，而是用了这个可以显示血缘关系的称呼，“我……我很对不起你，但是我不得不把这个真相隐藏起来……我不清楚把你带到这个世上是不是错的，但是既然你已经成为了一个生命，既然你已经成为了这个世界上独立的一个个体，既然你已经成为了我的女儿，那我就必须对你负责——或者说对一个生命负责。为了你的健康和成长，我不能把克隆这件事情说出来，因为我怕你会承受不了！生命是脆弱的，多年的军旅生活早就使我明白了这一点。我不能看到一个生命因为这个原本可以永远埋葬的秘密而消逝！杰西卡，相信我，我当初选择克隆你这条路，就是想要让我的女儿回到我的身边。而你——你就是我的女儿啊！你拥有我身上还有你母亲的基因，你继承着我们家族的血脉——还有，你的容貌也不曾改变。你和她——那个已经死去的杰西卡其实本就是一人！我是爱你的，所以我希望你能理解——或者说是原谅。我不想看到我的女儿做出什么傻事。只要你能够好好地生活，我就会感到很满足……我之前一直都是怎么做的，而且我也会这样坚持下去……”
亚历克斯说完之后，整个研究所的气氛又陷入到了难以言状的压抑当中，唯有轻微地震所产生的“隆隆”声仍然在低沉地继续。所有人都望向杰西卡，但是杰西卡仍旧像之前那样低着头，让人猜不透她的心思。
“爸爸……”一阵难熬的沉默过后，杰西卡终于缓缓开了口，“我能够体会到你对我的感情……可是，我一直不理解，我和那个已经死去的杰西卡到底是什么关系？我……我们应该不是一个人，因为我们是两个独立的个体，不是吗？如果她能够活到现在，那么我和她也只是两个长得完全一样的人而已……”
亚历克斯在听到这样一番话过后，心里不禁一紧。从杰西卡的话来看，她的想法传递的可不是一个积极的信号。
杰西卡断断续续地说：“我……我不知道这样想对不对，但是……现在看来，我觉得我终究不是你的女儿。你的女儿应该是那个已经死去的杰西卡。我的身上虽然有爸爸你的基因，但是我只是她的一个复制品罢了。我和她的外貌虽然相同，但是我和她的思想，我和她的性格肯定并不完全一样……你真正的女儿只有一个……你刚刚说的没错，人死不能复生，我其实是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的。”
亚历克斯赶紧摇了摇头：“不，杰西卡！别这么想！你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疯狂的想法呢？我的女儿就是你，这是毫无疑问的！你和她……又有什么区别呢？我对待你，难道……”
“不，我从来没有说你待我不好，爸爸。”杰西卡终于抬起了头，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她的脸上居然挂着笑容，“但是，我知道我的身份是什么。一个克隆人，一个复制品，是无论如何也取代不了真正的原作的。我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上……其实那个真正的我已经死在科罗拉多的大峡谷里了……”
亚历克斯还想再劝说她几句，但是却被她摇头拒绝了：“亲爱的爸爸，我和她都是你的女儿，这我知道。但是我却是一个违法——甚至是违背自然规律而出生的人。事情本不该这样。但是，我还是要好好谢谢你。谢谢你这十几年来给我的爱，我体会到了很多温暖，生活得也很快乐。谢谢，谢谢你！”
亚历克斯徒然地睁大双眼。他有种强烈的感觉，感觉杰西卡将要远离自己——永远地离开。可是他现在却说不出话，也做不出动作。他的双脚随着轻微摇晃的地板而颤动，就好像他的心也在随之飘摇一样。
“而你——”杰西卡转过身，怒视着卡萨诺，语气也变得激烈起来，“你这个被仇恨吞噬的家伙——是你，是你把我带到这个世界的！我的父亲那时候只是伤心过度，而你则利用了他对女儿的爱和忏悔，去达到自己的目的！你所说的那些理由只不过都是借口罢了，不要以为自己所做的事情有多清高——无论是违背法律还是违背自然规律，都会受到报应的！”
钱龙辉惊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很清楚杰西卡平日里的为人，所以她现在这种言辞激烈的表现让人觉得很不可思议。他察觉到了杰西卡心中成熟的那一面——这是和往日阳光开朗的美国邻家女孩所不同的感觉。他不知道是这离奇的身世瞬间改变了她，还是这种性格其实一直就隐藏在她俏皮的外表之下。
而卡萨诺则对杰西卡的言论不以为然：“哦，是吗？我赋予了你第二次生命，你却这样看待我？哼，我原本还以为你会心存感激之情呢，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没错，我承认克隆你不仅仅是为了帮助亚历克斯完成一个心愿，更有私欲藏匿其中——但是，我早就说过了，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更多的人能够清醒过来。我们需要教训！而且为了达成这个目标，我几乎也在牺牲自己。请你不要再让我重复第三遍了，我说的已经很明白了。”
杰西卡咬着嘴唇，眼眶里还闪烁着未干的泪光：“那么杰弗里的死你又该怎么解释？他只不过是一个无辜的探险家，但是你同样把他杀死了！他难道也是你复仇的对象吗？就为了你的目标，就可以牺牲一些无辜的人的利益乃至生命吗？还有我——你把我克隆出来本身就是一个错误！而且……今天你就会知道犯这个错误将会付出的代价了！”
卡萨诺其实并没有想到自己竟会成为杰西卡攻击的对象，他原本的计划是想让这对关系复杂的父女之间产生矛盾的。不过……没关系。结果不还都一样？他脸上的微笑一直没有改变，就好像形势一直在他的掌控之中。
“杰西卡，我最得意的作品。”卡萨诺拉长声调，故意这么称呼她，“我不知道当年把你克隆出来算不算一个错误，不过我倒很想知道，你究竟要让我付出怎样的代价？”
杰西卡又把头缓缓地低了下去，肩头微颤，好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到底想干什么？钱龙辉紧张地盯着她。求求你，千万别做出什么傻事，这根本就不值得——
然而就在这箭在弦上的关键时刻，他却突然察觉到身边的环境似乎悄悄地发生了一些变化。等等，好像……有什么动静？他警觉地四处观望，结果发现水族箱里似乎出现了点问题。那些气泡……他盯着那堵巨大的玻璃墙。怎么现在突然冒出来了那么多气泡？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水族箱里突然出现了许多细小的泡沫，而且它们还在不断地汇集，不断地上升，数量变得越来越多，上升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钱龙辉脚下震动的感觉也比刚才要强烈了。甚至就连看上去坚固无比的研究所好像也出现了问题。钱龙辉确信自己刚刚听见了天花板上传来的钢材挤压所发出的摩擦声。他担忧地朝头顶上看了一眼，但又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样。奇怪，这是怎么了？他把目光又转回到水族箱身上，结果却察觉到了另一个细节——他居然惊讶地发现他在水族箱里已经看不见大王乌贼的影子了。
它跑哪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