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邢玉梅表情复杂的注视里,余浩东夫妇联袂下了楼。
在楼道里,佘琴琴嗫喏着说,你可别多想。我是忽然想起小时候我们两家住对门,我总是欺负他。但是他还是一如既往地对我好。他现在这样了,我就想起了他对我的好处了。
余浩东没有再说话,他伸出手来默默地握住了妻子的手。
XXX医院是驻军在古郡的医院,规格很高医术也好。古郡一般的危重病人只要条件允许都会送到这所医院来。
许飞是为了破一个连环贪污的案子受的伤。那个自知罪孽深重的所长,当时已经情绪失控了。他要跳楼。许飞过去拉扯他。结果那个家伙一下搂住许飞的脖子从三楼的窗户上猛摔了下来。所长先落地,当场身亡,许飞则摔成了脑震荡昏迷不醒。
余浩东夫妻到的时候,正是许飞苏醒过来的次日下午。许飞的内脏受了严重的伤害,右腿摔成了粉碎性骨折。这种伤害是因为路政所的楼前全是厚厚的水泥地。没有一点缓冲。
在一楼的导医柜台那里,余浩东小心地问了问护士,才知道许飞住在后面住院楼的十二楼。坐电梯上到十二楼,就看到许飞的病房门口有两个警察在守候。余浩东到门口说明了来意后,其中一个年龄较大的警察立刻拿出手机向领导汇报。等了好一会,那边才有回复。
“余先生,上面同意了。你等一下,我看看许飞醒了没有。”
老警察说完轻轻推开门进去,过了一会就有一个少妇随着他出来了。少妇的面目清秀,衣着考究,就是满脸凄苦悲伤之色。
“你好,余先生。这就是许飞的爱人。”警察介绍了一下就退到一边去了。
“你是余浩东吧,你好。我是许飞的对象。我叫叶志梅。你好,琴琴。谢谢你们来看他。我带你们进去。他现在还不能动,说话也很慢。你们进去看他那样子别吓一跳。”
叶志梅显然是个很有教养的女性,她脸上带着十分勉强的笑容领着余浩东和佘琴琴来到病房里。
病房整洁而宽敞,许飞躺在两张病房中的一张上。两条大腿都裹着绷带,一条吊着。头上也裹着绷带,脖子上带着塑胶的脖套。脸还没有彻底消肿,除了两只眼睛还在动着,全身基本上没有什么好地方。
许飞显然已经知道了余浩东夫妇要来的事。他的眼睛一看到余浩东和佘琴琴,立刻就有两行热泪流了下来。
佘琴琴一看许飞这个样子也禁不住哭了。
“许飞,你别激动。你会好起来的。我今天上午从北京回来,才听说你摔着了。咱们还是好兄弟,以前在部队都在一个锅里吃饭的。”余浩东在床边的小凳上坐下,抓起许飞的手也忍不住流下泪来。
“谢谢你们,来,看我。我完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许飞流着泪断断续续地说着。
“你别说丧气话。你还记得吗,当年咱们俩在部队,在新兵连,是被别人叫做拼命三郎的。三十公斤的负重越野,咱们你追我赶一跑就五十公里。所以,你一定要挺住,一定会好起来的。好吗?”
许飞的头不能动,他只能用眨眨眼睛表示会意。
“飞哥哥,你一定会好起来。我也盼着你好起来。”心软的佘琴琴站在丈夫旁边哭泣着说。
“琴琴,飞哥哥对不起你。我现在得报应了。再也站不起来了。”许飞看着佘琴琴用很吃力很微弱的声音说。
佘琴琴没有再说话,而是用手捂着嘴小声啜泣。
许飞用右手向老婆招了招手,叶志梅赶紧走过来。
“志梅,你出去一下。我和他们单独说几句话。”
叶志梅怔了怔,就点点头离开了。
……
听到病房门清脆的碰锁声,许飞立刻沉默下来。余浩东夫妇知道许飞要说什么。沉了沉,余浩东说:“飞子,过去的一些不愉快的事。你就别提了。”
“浩东,对你可以不提。但是我欠琴琴一个道歉。我对不起琴琴,那时候我还不如去坐牢。坐了牢就没有今天摔得半死不活了。”
佘琴琴坐在对面的床上压抑着哭泣。
“我就是太喜欢琴琴了。一时糊涂才做了那件错事。没想到最后事情弄成这样。我这是报应。琴琴,对不起。我给你道歉了。我不是要玩弄你,我做梦都想和你结婚的。我怕冉文杰抢到我前头。所以我就做了这件蠢事。”许飞说着,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淌。
“浩东,你不懂。象我们这种人,就是从小生活坏境太优越了。所以就骄纵,放任自己的欲望胡来。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在部队里干,不回来。要那样我也能当军官了。不会回家和那帮人鬼混出去胡折腾。象赵晓松,因为赌博欠债,已经被双开了。上千万的赌债,谁能保得了他?他老婆已经和他离婚。我算是好一些,虽然也胡闹,但本职工作还做得不错。可没想到,又被人拽着同归于尽。”
“你这是因公负伤。不会没人管你的。”
“我知道呢。以后我好了,只要身体允许我就去残联上班。不说这些了。浩东,这辈子你一定要好好对琴琴。她给你生了一对女儿不说,她可还是我的梦中情人呢。我祝福你们,一生琴瑟相合,永结同心。我用我的断腿起誓,我是真心的。”
“飞哥哥,我知道你不是要害我。”佘琴琴情绪复杂地啜泣道。
“从小,我们就情同兄妹,算得上是两小无猜了。要是我老老实实不和那帮人混在一起,也许我们俩早就结婚了。都是我自己胡作,叫你看不起。我是活该。”
许飞说这种话,余浩东和佘琴琴无从安慰。只能陪着轻轻叹息。
这时候,门开了。叶志梅走了进来。
“许飞,爸爸领着远远来了。”
余浩东夫妻俩一听就站了起来。他们想,大概是许振川不放心,要过来看看。
许振川如今已经卸任了公安局局长,专门担任政法委书记。儿子这一出事,一夜之间许振川仿佛老了十岁。原来染得黑亮的头发,一下子就出现了醒目的白色发根。一张脸疲惫而悲戚。他手里还领着一个小男孩。三四岁的样子,瞪着一双小眼睛怯生生地看着余浩东和佘琴琴。
“许叔。”
一看到衰老的许振川进来,佘琴琴就赶紧叫了一声。
“琴琴啊,谢谢你,谢谢你和浩东。谢谢你们能在许飞摔伤的时候能来看他。”
“许叔,你别这么说。飞哥哥从小对我就好。那件事,就是他一时糊涂。都过去多年了我们不提了。”
余浩东说:“许叔,您看需要叫许飞去北京看病吗?我能出上力,我认识几个很好的医生。”
“唉,北京的专家已经来看过了。暂时先在这边治疗吧。只能等他头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再说。”
余浩东一听许振川的口气里就知道,许飞的情况很严重。谁都无力回天了。
“远远,来,这是叔叔,这是,姑姑。谢谢他们来看爸爸。”许振川对手里的孩子招呼道。
孩子相貌清秀,也很乖,爷爷一说话。他就马上叫。
佘琴琴就过去把远远抱起来。女人的心都是软的,她一看到许飞伤成这样。一下子就忘了自己所受到的伤害而是迅速地可怜起许家的人来。
又和许振川聊了一会,余浩东才和佘琴琴告辞出来。临走,余浩东把自己的名片放在病房的床头柜上。他对许飞说:“飞子,我先走了。以后有空才来看你。有什么需要我出力的一定要联系我。”
然后才和许振川握了握手就离开了。
来到楼下,余浩东不由得叹息了一声。这次他是和佘琴琴空着手来的。鉴于和许飞有过的过节,余浩东觉得空着手去探望是比较合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