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蝶泪流满面，她可能早就猜到了这个结果，但从我这里得到证实之后，还是深受打击，内心难以接受。
“为什么不跟我说……”
这个时候的木蝶很是脆弱。
“她瞒着你，也是为了你好。”
“嬷嬷她还有多少时间？”木蝶问答。
既然已经把实情说出口，那么索性全都告诉她，我看着木蝶，“小蝶，嬷嬷其实已经是个死人了……她这是在强留与世，所付出的代价，是魂魄的消散……”
人活着消耗的是的生命力，大祭司徐嬷嬷现在所消耗的是魂魄，而且是每时每刻。
如果就保持现在的状态，徐嬷嬷还能保持完整的意识的基础下，最多只有一个月时间。但徐嬷嬷之所以这么做，目的定然不是为了苟活，她在未雨绸缪，冬木寨即将有危机到来，她必须这么做。
所以木蝶的这个问题并没有答案，我的回应只为了让她明白两个问题，危机感，不可逆。
不能让徐嬷嬷白白牺牲，自我的坚强和强大，才是解决一切事情的根本。
木蝶的脆弱并没有过多久，约莫一刻钟过后，她恢复如常，眼眸之中如同蒙上了一层云雾，面无表情，像是给自己戴上了一层面具，没有人能看穿她的真实想法。
即将继承冬木寨大祭司位置的她，现在的这个她，状态达到了最佳。
“苏子陵，拜托你一件事。”
这个时候，个人感情和儿女情长已经被暂时放到一边，木蝶对我的态度，有了改变。
“嬷嬷那边，我还会装作不知道……但是我希望，能尽我们所能，保全嬷嬷。最起码，嬷嬷绝对不能完全的魂飞魄散！即便拼了整个冬木寨的力量，也不能让嬷嬷的魂魄彻底消散！”
我想了想，反问了一句，“冬木寨……会遭遇什么样的强敌？”
从我来到滇南的那一刻起，心中就已经满是疑问，苗疆十八寨之间，恩怨纠缠，问题复杂。冬木寨的民俗民风，除了那冬云涛寨主一脉的人蛮横不讲道理，整体而言，可以说得上是与世无争，有桃源的气氛。
其他的寨子，出于一种什么样的目的会针对冬木寨？
冬木寨所即将面临的危险，只有可能直接来自其他寨子。苗寨的事情苗寨自己解决，这一点是苗寨的传统。
即便有外来者对某个寨子敌对，除非采取苗寨共同所认可的解决恩怨的办法，否则强闯寨子，其他所有苗寨势力，即便是死仇，也一定会出手，群起守护这个传统。
“我也不知道……嬷嬷只是告诉我，我接任寨主之后立刻封寨。必要的时候，甚至可以采取措施，带走一些种子，逃离这里，逃离我们的家……”
木蝶道。
“我会关注徐嬷嬷，必要的时候，一定尽我全力出手。”
我做出承诺。
“现在我有些明白，嬷嬷为什么安排，要强行给你套上一个‘冬木寨姑爷’的身份了。嬷嬷是放心不下我，放心不下寨子……”
木蝶发出叹息，面对我的时候，神色自然了许多，某些心结解开，又在外来的压力之下，那些尴尬的斗气，很容易消解。
……
中午，整个冬木寨的人齐聚祖庙，一眼看过去，黑压压一片，几间石室制成的祖庙外，里三层外三层都是人。
石屋三面全都是大树，林荫遮天，还有栅栏围着。石室外的院子里，几个寨民拿着弩和矛等武器守着，正门口前有一方石台，此时此刻，上面只站着两个人，徐嬷嬷和木蝶。
我左右看了看，人虽然多，但秩序丝毫不乱，不少精锐混在人群之中，目光警惕四下扫视，时刻都在戒备。
祖庙周围的大树上也有不少人躲藏着，再往上看，高坡上有人、草丛里也有人……
冬木寨的祭祀传位，是重中之重的大事，即便举办的有些仓促，但每个人都憋着一股劲，寨子上上下下，此时此刻，都凝聚在了一起。
徐嬷嬷的气色看上去仍旧不错，但对阴气敏感的我感知到，现在的她，身上的鬼气浓郁了很多。凌晨时分给小冉压制蛊毒，徐嬷嬷消耗了不少力量。
徐嬷嬷双手下压，众人全都安静下来，“各位乡亲们，今天召集大家到祖庙来，只为了一件事，老身已经老了，冬木寨需要一个新的大祭司来带领大家继续走下去……”
徐嬷嬷的话沉稳有力，肃穆，木蝶盛装打扮，穿着传统苗服，腰上缠着银色的丝带，百褶裙，头上戴着一顶花冠，平添了一种神秘的气质。
冬木寨的祭祀传位礼并不复杂，昭告全寨人，然后把一样冬木寨大祭司信物的东西交给木蝶，再然后前后两任祭祀进入祖庙内，也就是石屋之中，祭拜祖先，焚香祷告。
徐嬷嬷和木蝶一起进去的，出来的时候，只有木蝶一个人。木蝶站在石台之上，面对全寨人。
冬木寨的所有人，全都有序的排好队，经过木蝶，然后在石室门口跪下，向里跪拜。石屋外点燃了一个火把，每个人都把早就准备好的一注香点燃，接着绕半圈从另一方向回到木蝶跟前，木蝶的面前有一个空着的香炉。
寨民把手上的香插进香炉，然后跪下，恭恭敬敬给石台上的木蝶磕头！
不管是年幼年长，辈分高低，这时候的木蝶，不仅身份上已经是冬木寨的大祭司，她现在所承载的，是整个冬木寨的传承和精神！
我静静看着这一幕，我面前的人越来越少，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这一幕触动了我，心头有些沉重。
这是仪式的尾声，所有人给祖庙跪拜，点香后再上香，依次进行，场中还剩下十几人的时候，突然有几股异样的气息从远而近到来！
有人来了！而且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刻！
埋伏在树上、草丛里以及围在石屋前后的冬木寨人全都警戒起来，我靠的是敏锐的感知，而这些人，靠的是集体的合作和信号的传递。
当我意识到有生人闯进冬木寨的时候，山坡上警戒的冬木寨汉子吹响了口哨，然后是各种声音不一，包含着特殊信号的哨声以及动物叫声。
徐嬷嬷的声音突然从石屋里传出，“都回来，仪式继续。来者……不管是友还是敌，给老身一个面子都先观礼，如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