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七夕到中元鬼节不过就是几天的时间。这几天里，冥府上下都在准备着鬼节的各项事宜。
虽说从这一位冥王上任之后，对大多数鬼魂来说天天都在过节。可也有些曾经作恶多端的，平日里就被关押在冥府不同等级的地狱中，每遇中元，他们便有机会到人间去游历一趟。三日后归来之时，各判官会根据他们在人间的表现，给予重判，或许有的就能投胎转世了，有的减轻了刑法，也有不知道抓准机会为自己谋划的，去人间寻找前世的仇人复仇，那些恶鬼回来时就会被加重刑罚，或者打入更深的地狱。
冥夜在给地府各个鬼差开会的时候，判官鬼王就提到这一点，说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像去年一样，让一恶鬼屠戮了九条生灵。
冥夜倒是无所谓，能被放出去的鬼，都是有自己的意识在的，那些被恶灵吞噬了慧灵的鬼魂也不会被放出去。更何况三日后他们身上的封印自会带着他们回来，怎么也跑不了。去人间，做什么事，都是他们的自由，回来后有什么样的赏罚他们也都清楚，何必条条框框套着他们。
商讨事宜的时候冥夜坐在高台上一句话未说，底下判官各抒己见，鬼王严肃认真的整理着各个判官提出的意见。
冥夜昏昏欲睡，无聊的打了个哈欠，想着交给孟婆照顾的桑青，此刻在望乡台上做什么，是不是又在帮孟婆盛汤了，还是在一旁若无其事的听着外面的鬼魂说起人间的事……
“吾主殿下，吾主冥王殿下？”鬼王连续喊了他两声。
冥夜回过神来：“怎么了？讨论完了？”
“是。冥王殿下，我们决定在七月十五那天……”
“既然你们都讨论好了，直接吩咐下去就行，何必还要告诉我？”冥夜打断他的话。
鬼王和各判官都面露难色，但往年也都如此。冥王冥夜在这些事上都很妥协和让步，唯有一点，在桑青的事情上他很坚持。给他们权利，也是为了告诫他们，这是恩宠，所以也要记住，无论无何，谁都不能动桑青。
判官和鬼王也是因为这一点对现在的冥主殿下十分不满，可又束手无策，谁让他是冥府至高无上的王呢？
黑白无常相视一笑。
冥王冥夜来到望乡台，来接小鬼桑青回去。
孟婆一手舀起一碗澄澈的汤，倒入一只碗中，递给前来的一只透明的小鬼，一边慢悠悠地说：“桑青啊，去三生石边了……”
冥夜心口一紧：“去三生石前干什么？”
“说是想去看看自己前生……”
面前扬起一阵黑色的风，冥王冥夜的黑色衣袍一闪而过。
三生石前桑青专心致志的看着前方只有他才能看见的幻影。
“桑青！”急切的声音打断他。
桑青回头来。冥王冥夜忐忑不安的看着他，不知道他看了多少，知道了多少，又或着，记起来了多少。
桑青冷淡的看了他一眼，眼前的幻想已经被冥夜的突然闯入打断了，再也凝聚不起来。轻轻擦身过他的身边，一句话也没有。
静默的往回走，桑青在前，冥夜在后。望着前面白色飘忽的影子，冥夜一直想要开口说话，想要问他，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你……看到了什么？”终于问出来了，冥夜松了一口气。但是在等他回答的时候又屏住了呼吸。
“出生。什么也没有。”桑青淡淡道。
除了出生什么也没有看到。冥夜放下心，不知道桑青说的是真是假，但也还是相信他。至少他还愿意和他说话，那就是还没有看到后来，至少在这之前，他都是无需担心的。
桑青不愿意说，他的前生幻影里，其实出现了一位穿桃红褙子的女子，绾着两个发髻，发带在风里被吹倒脑后，跟在他的身后，甜甜的喊他：“桑青哥哥。”
其实褙子是大红色的，只是洗白了，倒成了像桃红的颜色。
为什么桑青会记得这些，他也很是疑问。只是隐约觉得，这个女子在他的前生，对他而言，一定很不一般。
却不知道她是谁。
鬼市也如人间集市一般热闹，鬼魂穿梭在挂着灯笼的街道上。
人间祭祀先祖，放河灯，水面上飘着无数的星星点点。明明卖灯的老者生意异常的红火，可他脸上却是难得的有些忧心，似乎怕卖的不够多，降低了价钱，卖出一盏，还送一盏。
“老赵啊，卖了这么多还不开心？”银发阴柔的妖冶男子接过他递来的一盏灯，嬉笑道。
老者抬头赔笑：“黎二公子，你是知道的，今天是什么日子。”
“好。”长发划过周围的人眼前，那人好看的笑容露出，手里的水灯仿佛也变美了许多。
听说黎二公子来了，官家的女眷争着来买这一家的水灯，星星点点的火光从岸边发出，漂到了河对岸，甚至到了不常有人走过的偏僻地方。仿佛是载着人间那星星点点的希望和温情，带到那冰凉寂寞的河底。
“黎二公子，这三百年来，真是多亏有你。”长者和蔼的脸上渐渐宽心。
“老赵你这是哪里话？”
“也不知道今年是否能和往年一样……”
“今天才十三，别多心，到了十五再说。”年轻男子声音不常有的耐心和温柔。
地府放出去了部分鬼魂，从七月十三开始，到十五晚上全部收回来。
可才第一天，已经有回报说人间帝都死了三个人，魂魄都失踪了。初步断定是是恶鬼所为。且遇害的三人都是年轻男子。
冥夜皱了眉，又是一件棘手事。
鬼魂在册的名单上查查就行了，杀了人的名字后面会有写明的。可奇怪的就在没有一个鬼魂的名字后面有注明什么，放出去的都是安安分分做生意，甚至还有些从前做了坏事去人间还愿去了。
冥夜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皱着眉头一脸的想不通。
“去人间吗？”桑青的声音始终淡淡。
“也只能去一趟人间了。”冥夜起身，“你跟着我，别乱跑，那恶鬼说不定还有点来头。”
始终淡淡的脸上，嘴角暖心得一勾。
卖灯的老者像是没有睡好一般，两眼下发黑。
“老赵啊，你这是怎么了？你又用不着睡觉，怎么弄成这副模样？”银色长发下一双狭长的眼睛毫不掩饰他的吃惊。
“黎公子你来了……”长者忧思不断。
围观买灯的人胡乱瞎猜道：“莫不是昨晚叫那只鬼吸了精气？哈哈哈……”
黎镜塞给说话的人一盏灯，迅速抽走了他手里的银票：“公子才要小心别被女鬼吸光了精气呢！我看你，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吧。”
“我今日要是想死在黎二公子的袍子下呢？”那人毫不避讳的抓住了黎镜的手。
“放开！”一双狭长的眼睛里透着冻人的寒气。
“我偏不。”风流男人好整以暇。
黎镜正准备动手，狐火差一点就要烧了那人龌龊的脏手，一阵黑色的风吹来，挡在了那一人一狐的中间，及时阻止了一场纠纷。
“哎哟，冥王殿下今日怎么有空到人间来了？”狐狸收回手，阴阳怪气的说话，美艳的脸上不露一点点的好脸色。
“冥王？难不成是阴曹地府来的？”
“难道还真的有鬼不成？”
人们一阵阵的唏嘘惊叹。
小鬼桑青从冥夜身后走出来，狐妖黎镜不饶人的语调立马止住，话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
冥夜上前，对着卖灯老者：“我有话问你。”
水灯的店铺留下黎镜和桑青帮忙照看着。冥夜带着老者不知道去了哪里。
买灯的人围过来。
“什么冥王，该不会是为了多卖出点灯故意唬我们的吧！”
“那刚刚那人究竟是真是假？”
黎镜笑：“你猜。”
“黎二公子可真是坏。”
桑青默不作声站在一旁，帮助拿灯收钱，无论狐妖黎镜怎样挑逗或者故意卖弄风骚，他脸上也从未出现过第二种表情。
黎镜觉得气馁。他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老者回来，黎镜上前扶着他慢慢走，样子倒像是孝敬自己老丈人。
桑青漠然，转头看老者的身后，另一个黑色的身影。
“走吧，去别处问问。”冥夜一手盖住桑青的头顶，宠溺安慰。
老者似有话想说，可琢磨一二还是闭了口。
一黑一白消失在了人群里。
黎镜担忧地转向老者。
“黎二公子放心，没有什么事。只不过昨日晚上死了三个人，连尸体带魂魄全都不见了，觉得是鬼魂作祟，问我有没有线索罢了。”
狐妖黎镜一阵沉默。
两人心知肚明。
三百年了，果然还是压制不住了。
十四的夜晚将要过去，冥王冥夜带着桑青在人间和鬼市四处乱转。
冥夜烦躁得一声不吭，不在册的鬼魂作祟。这事要是追究起来，还是得算在他的头上，再一算，那些老古董说不定就要怪罪桑青了。
因为桑青从来没有投胎的想法，便让他留了下来。可他留了下来，别的孤魂野鬼却要被抓回去，那对别的鬼魂不公平，且所有矛头都会指向桑青。因此冥夜上任起就允许孤魂野鬼逗留人间，只要他们遵循人间人老病死的规定，不杀人也不插手人间之事。
可如今从那些鬼魂里出了事，这责任便落到他的头上，追根究底，势必会牵连到桑青。这让冥王冥夜怎能不头疼。
鬼差化作黑鸦，停在冥夜的肩上，从猩红的眼睛里汇报信息，又有两名年轻男子遇害了。这次有发现，似乎是水鬼作祟。
桑青记起一件事，想说，但看着冥夜那难得一见严肃的脸庞又不敢说。
“我……”
“你什么？这是特殊时期，听话，有什么过了这两天再说。”
桑青闭了嘴。这次不是他不想说，即便他想说了，可冥夜也不让他说。
徘徊在人间，可这几天人间的客栈偏偏还不开，说是，中元鬼节，不回家的人祖先会来找他。可因为这说法，客栈连生意都不做了吗？冥夜愈加烦躁，周围的空气都变了样，仿佛凝集在一起，甚至让人喘不过气来。
终于找见一间庇护的屋子，黑鸦从窗口不断的飞进来，停留一会又飞出去。
冥夜盯着那些黑鸦猩红的眼睛看，盯得眼珠子都快掉出眼眶了。
桑青小心的出声：“我……”
“乖，先去睡。”
我大概知道那水鬼在哪里。桑青把这话咽回肚子里。默默开了门走出去。
夜深，长安街上已经没有什么人。
说什么祖先会去找那些不回家的人，祖先们也都投胎了啊。再说，祖先连自己的前生都不记得，又怎么记得他的后人？
桑青缓慢走在街道上，水面上漂浮着无数星星点点的水灯。
他往一个偏僻的桥头走去，在那里他遇到过一个穿红衣的女鬼。隐约觉得，这次的事情，或许与那女鬼有关。可冥夜半点也不肯听他说话，完全按照自己意愿做事只看到他自己，连他独自出来了，他也不曾发现。
黑暗里传来救命的声音，男子挣扎的声音，最后落水的声音。
又是一个。
桑青赶到桥头，看到水面上扑腾的男子，正是他们在老者灯铺前看到调戏狐妖黎镜的风流男子。
他想伸出手去，可水面上的人已经不见了。浓浓的黑色长发漂浮在水面上，隐约还有红色衣衫随着水流起伏。
冒然行动定然不妥，站在岸上他都能感觉到水下无穷无尽的怨气。沉积在阴暗冰凉的水底的怨气，那些水面上的人间灯火是巨决不可能平息得了的。
卖灯的老者还在，早已经没有了买灯的人。
铺前一张小桌子，老者和狐妖黎珞正在对饮。看到桑青来，老者站了起来，双手行礼。
黎镜不由得冷笑一声，从前可不是这样的。
“你和他在一起久了，就变得这样冷些无情了？还要老赵给你行礼？”这是黎镜第一次这样用这样的口吻和他说话。一杯酒一饮而下，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出重重的声响。
看得出来他在生气，可桑青不知道他为什么生气。
“从前你可不是这样的！”黎镜站起来，眼眶红红。
老者拉开黎镜：“黎二公子，你喝多了。”
桑青坐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辛辣的味道顺着喉咙流下去。
“嘿嘿……人间的酒，味道如何？”黎镜是真的醉了。
“难喝。”桑青实话实说。
老者也坐下来：“老奴知道桑公子为何而来。”
沾了露水的睫毛颤抖，眼神盯着那只空了的酒盏。
“她是我女儿，赵落英。三百年前的事。”
“我们从乡下来，到长安来卖灯，可落英被几个纨绔子弟看上，被凌辱，扔下了河，溺死了。我找了很久，后来知道了，去找那些纨绔，被打死了。”
“就是这么简单。”
“落英年幼，不甘心，怨气重。”
“我陪着她，卖出的水灯，承载着人间的烟火气，还有我的愿望，希望平息她的怨恨。三百年来都压制住了，可今年怨气尤重，还是由着她造了孽。”
老者喝一口薄酒，沉默一段时间。
“落英……落英妹妹……”奇怪的哽咽从喉咙里发出。
老者和黎镜都抬起头，确定是桑青说的。难道他记得？不可能的。
“是落英……是落英……”
鬼魂是没有眼泪的，桑青难过可眼眶干涸。
天微亮，冥夜忙碌了一晚上，只查到了一个地点。
天亮了却又不能继续，只能找个黑暗的地方躲起来，他回头才发现桑青不见了。可桑青又究竟去了哪里？
回到了地府，桑青不在。
叫来鬼王训话，他确实不知道桑青在哪里。各判官也不知道。
这个地府都没有。
夜晚，等待夜晚的过程中，冥王冥夜从未觉得如此难熬。会不会见到了阳光，灼伤了皮肤？他这么聪明，一定知道找个地方躲起来。可他究竟在哪里？
十五日夜。冥夜一身黑袍站在灯铺前，等着老者开张。
黑鸦不断来报，桥边已有五人遇害。
冥夜全部的心思都在桑青身上，就算知道了哪个恶鬼作祟但找不到桑青那又怎么样！
原本收回那恶鬼就是为了保护桑青，可现在桑青不见了什么水鬼不水鬼的都和他没有关系。他只要找到桑青，别的都可以慢慢来。
白色的鬼魂慢慢移动到石板架成的桥上。
脚下黑色的水面有所动静。
那黑色水草一样茂盛的女人的长发从水里长出来。缠住了桑青的脚。
拖入水中。
还是和上次一样，无数的阴暗的声音充斥着耳朵。
女鬼红色的衣衫和黑色的发丝在水里飘动，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面前。
那张脸是熟悉的，三生石前看到的前生幻影里出现过，穿着桃红色褙子，梳着连个发髻，跟在他身后甜甜的喊他“桑青哥哥”的女孩子。
“公子……公子……”声音极具诱惑性，可是像罂粟一般带着毒液。
“你仔细看看，记得我是谁吗？”淡淡的声音。
女鬼果然停在他面前，端详着他。
“你是……”女鬼惊叫一声，黑色的长发放开他，迅速往后退去，“你是冥主殿下的人！”
桑青温柔的露出笑来：“落英妹妹，你再仔细看看，你能记起我是谁吗？”
女鬼缓缓游近，小心翼翼，忐忑不安。
“你是……”
“你是……”
她呆呆地看着，努力的辨别。
“桑青哥哥？”不敢置信的疑问语气。
灯铺开张了，冥夜抓着老者问：“桑青有没有来找过你！”
“桑青哥哥，桑青哥哥……”女鬼凌乱的长发变短了，变成了两个发髻绾在头上，用红色的绸带系着。
桑青轻轻抱着她，一手托着她的后脑，一手一下一下抚顺她的后背。
“没事了，随我回去吧。”
“桑青哥哥我害怕，我不想走。”
“没事的，别害怕，有哥哥在。”他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如此温柔的一面。
“桑青，去找落英了。”老者回答。
“落英？”冥夜并未知道那个名字对应着谁，“落英是谁？他去找她干什么？”
“冥王殿下再仔细想想。”
岸上的狐妖黎镜看着水面上冒出的两个脑袋松了一口气。
他原本也是不同意桑青独自下水的。可桑青坚持，谁也拗不过。这一点，和从前倒是挺像的。
扶着落英上岸。水鬼长时间不走路，腿脚僵硬。
“来，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黎镜轻笑，现在看来，倒是和从前一样。可是一想到从前，心口却又隐隐疼痛。
“落英……是你女儿？”冥夜想起来，身体微微颤抖，“是落英……”
“桑青去救落英了。”老者道。
“是她……”冥夜喃喃。
“回来了。”老者放下一盏水灯，走出铺子去迎归来的三人。
冥夜还站在原地，从前的记忆源源不断地涌上来。桑青跪在他的面前求他救人。可他却说，天命不可违，还拉着他不让他妨碍天命的演算。
可对他来说，要死的人，都是他的亲人，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亲人死去而无动于衷？
他说的话，仿佛是说，阳寿已尽，他们该死。
落英扑倒在老者的怀里，重逢之欢。桑青和黎镜在边上看着，相视而笑。
冥夜只觉得眼睛灼灼，他们站在一起明明那么好，他有多久没见到他笑过了，总是一副冷冰冰的对什么事都漠然的死人脸，如今像从前一样，有笑有感情，多好。
“回去吧。”桑青走到冥夜边上，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
站在三生石前，桑青和赵氏父女看了一遍前生。
在桑原乡一起生活的日子。桑青很早就死了双亲，是卖灯的赵荣升收养了他。落英比他小两岁，落英的母亲生了落英之后便过世了。
赵荣升待桑青如同自己的儿子，送他去念书，他在家里做灯拿去卖。桑青学了些诗词绘画回来，就在赵叔做的灯笼上画上画，题上诗，卖的价钱贵了，买的人还多了。
落英很喜欢桑青哥哥。桑青去上学堂，她跟在后面，趴在窗口看，偷偷的从窗口塞东西进去。放了学堂桑青给她买糖葫芦。
兄妹两慢慢的长大了。偷偷给桑青送荷包的女孩子都要经过落英这一关，落英双手叉着腰说：“桑青哥哥是要考状元的，你们不要打扰他。”桑青温柔的伸手揉一揉落英额前的发。
三口人在桑原乡虽是相依为命，却也幸福满足。
赵氏父女嘴角带笑，接过孟婆递来的汤。
冥府殿中，父女几乎忘记了刚刚才看过的前生，却记得彼此，还有一起生活过的桑青。
冥夜坐在高高的椅子上问他们：“你们还有什么愿望吗？”
“愿来生还做父女。”他们说。
要走了，落英转过头来问站在冥夜身边的人：“桑青哥哥，你不和我们一起走吗？”
桑青摇摇头，笑得温文尔雅。
“你为什么不和他们一起去？”冥王冥夜沉静着脸，语气平静的可怕。
桑青恢复淡淡的神情：“冥王殿下以为呢？”
冥夜没有回话。
十五日刚过，全部的鬼魂收了回来。
冥夜又在与判官鬼差议事。
桑青站在三生石前，呆呆地将自己的前生看了一遍又一遍。可奇怪的是，自己的前生就在和赵氏父女一起生活的时候戛然而止，就连他们是怎么死的，如何死的，在他的幻影里，什么也看不到。此后的半生，更是一片空白。
忘川中映照得自己的脸，明明还要年长几岁，可为什么到那个年纪，前生的记忆便断了？
画面一遍又一遍的转换着，留在桑原乡村口的那株桃树下，男孩和女孩的笑声不断，远处一成年人来寻他们，喊他们回家吃饭。
家家户户烟囱里冒着袅袅炊烟。
这便是小鬼桑青前生的全部记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