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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高利贷奇人李三贵

李三贵在整个洞李村绝对算是一个传奇人物,出身贫寒,混迹市井,为义气为生死兄弟养大独子,吃尽了苦头,到最后却因祸得福,享尽了人间富贵,单把他的人生经历总结出来就足够写就一本厚厚的书了,但因为他不是我们故事的主角,我们只好就长话短说了。

李三贵从小成长在贫穷的洞李村里最贫寒的家庭,因为饭都吃不上,家里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上学,斗大的字不认识一个。而且从小就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农忙时整日晒在地里,养成了强健的体魄和粗糙朴实的性格,农闲时他也没事干就跟着大人学赌博喝酒,或是混迹于街上和当时大他好几岁的市井混混混在一起。一群十七八岁的半大小子,正是疯狂的时候,什么事都做得出来,而在这一个队伍里却有一个十二三岁的黑黝黝朴实强健的少年,看上去似乎有点不协调,但是相较于城里刺着纹身、染着黄毛、叼着烟卷,打起架来却是只会骂骂咧咧,论拳脚屁都不会的“标准”混混,无论哪个老大都希望自己的队伍里有一个这样朴实到不会提要求,打起架来却是阴戾狠绝不留情面绝对吃不了亏,所以李三贵反而成了各大帮派争抢的对象,逐渐的曾经朴实的农村小伙李三贵也逐渐成长为了一个圆滑奸诈的标准混混形象。

所谓混混的生活不同于黑社会,说白了都是年轻气盛的生活,从没有混了一辈子的,当真正成了家立了业,体验了生活的艰辛与不易,当年的老大们有退休回家洗心革面正经过日子的,有更进一步成为黑社会玩过了进去了的,有成功上岸洗白登堂入室的,有生活不如意一把年纪又重出江湖成为街头老流氓的······如此等等。李三贵二十多岁时成长为了街上数一数二的人物以后,非常聪明的选择了一条金盆洗手不再出山的路,一声不响的回到家里做了个普通的农民,大街上遇到男女老少都是谦逊地问好,村里有什么大事也是不遗余力的帮忙,如果没见过他在城里街上挥舞着砍刀打架的情景,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个扛着铁锹的农民曾经是整个县城混混中的龙头老大。而李三贵曾经的辉煌经历和现实生活中的谦逊以及身后的人脉带来的实惠,也让村里的村民对他十分尊敬,这些年李三贵在村里也是如鱼得水。直到有一天,曾经和李三贵有过命的交情的一个拜把子兄弟赵勇因为得罪了道上的一个厉害人物,而被人设计陷害进了局子,再加上本来自己就不干净有案底,被判了个无期徒刑,他的老婆也扔下孩子回了娘家,和赵勇划清了界限。而那位道上的厉害人物还是觉得不够,一道令下:谁让赵勇的家人好过,我就让谁不好过。道上混的都知道这位人物素以说到做到著称,他说让你不好过就绝对不会让你好过,于是赵勇的好友们见到赵勇的家人就多,生怕招惹到身上把自己给毁掉,一个个敬而远之。

唯一不一样的是李三贵,李三贵和赵勇是过命的交情,两个人好的就像一个人,朋友有难怎么能不管,虽说他的实力远远赶不上那位道上权威人物,但是他还是讲义气收留了赵勇的孩子和老母亲。权威如约找上门来,他和那位权威拍了桌子,那位权威也敬重他的义气,于是说收留赵勇的家人可以,但是二十年内不许再踏入县里半步。李三贵知道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于是咬咬牙,毅然决然的全家迁移到了临县。

欺负外来人是所有地方惯有的传统和风俗,所以人生地不熟的李三贵生活远不如当年的快活,处处受到排挤和压制,可就是这样,他也从来没有丝毫的后悔。而是把兄弟的老父亲当成自己的亲爹供养,直到老人家寿终正寝,他又给老人家披麻戴孝送进坟。对于兄弟的儿子更是仁至义尽,比对自己的亲儿子更亲,给孩子最好的教育,买最好的衣服和食物,生活过的窘迫时候,自己的孩子吃不上饭也要保重兄弟的孩子吃饱吃好。赵勇的孩子也是个争气的孩子,不仅没有走父亲的老路,而且考上了全国顶尖的一所大学,毕业分配到了一家知名国企,从此风生水起,到今日不仅积累下了过千万的财富,也混到了副厅级的级别,等同于副市长。更可贵的是这孩子知恩图报,李三贵待他比亲儿子更亲,他待李三贵也是及其孝顺,他清楚地知道没有李三贵,就没有他的今天,于是李三贵也算是善心得了好报,赵勇的孩子不仅在他的爷爷去世的时候改了李三贵的姓氏,还经常给干爹送钱送东西,包括李三贵两个孩子的工作都是这个干儿子给解决的。

二十年的时间说长也长,说短也短。其实按照干儿子的势力,李三贵早回来几年也没人敢说什么,但是李三贵说话算话,出外20年,又一次回到了家乡。

二十年人间沧海桑田,世态炎凉,再回到家乡早已经物是人非。带家人外迁是自己才二十七八岁,如今重回故乡已经是小五十的老头了;当年不可一世的道上权威人物已经垂垂老矣,李三贵也没有再找他的事,毕竟冤家宜解不宜结;曾经的兄弟赵勇已经老死狱中,他的媳妇也已经和她的新丈夫远走外省,没有再踏回故乡一步。唯一没变的是曾经贫穷的洞李村还是如此的贫苦,回到家乡自己干点什么是好呢?种地?自己摸爬滚打一辈子什么苦没吃过,老了老了还过这种日子?养老?自己毕竟还年轻,弄得跟七八十是的也不是回事,再说老用干儿子的钱也不是常事。怎么办呢?看着自己存折里那七八十万人民币,所谓你不理财,财不理你,手里钱再多不会用也是没用的,总不能留在手里下小的不是,可是怎么办好呢?对了,贷高利贷!

李三贵对这条路子也是认真做过可行性分析的。首先他的资本是足够的,几十万的资金在做大买卖的人看来不过是沧海一粟毛毛雨,但是在贫穷的洞李村和附近十里八乡的农村来说,这些钱足够了。在乡下,农民因为收入不稳定,没有进行大动作大手笔的胆量,普遍不愿意给自己积累过多的外债,每次借高利贷多的时候也就是三四万块钱,这个数字银行嫌少一般不会贷给你,多贷点又怕自己还不起,于是越是正规银行的低息贷款越是让大家望而却步,所以自己的小额贷款市场是很广阔的。其二,做高利贷的必须要有一定的势力的,因为人要是穷急了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所谓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他死活就赖账你能拿他怎么样?所以一般做高利贷的都是乡里比较有实力有手腕的大户,这个难不住李三贵,他在街上混的时候许多村里后生还在穿开裆裤呢!他在街头混了十几年,在异乡闯荡二十多年,什么人他没见过?什么情况没有遇见过?跟他玩手腕,一般人还嫩了点。第三,干这行官府要有人,因为私下里办高利贷是打法律的擦边球,原则上是不被允许的,只不过是因为有需求所以滋生出来的黑市交易。自己的干儿子是副市长级的大型国企负责人,和省里头头脑脑的人物都说的上话,这个也不是问题。

不过李三贵也有自己的犹豫,如果真是贷高利贷,自己的主要客户会是自己村和邻村的父老乡亲,都是乡里乡亲的,低头不见抬头见。要是大家来贷款,不贷不合适。要是手里真是没有,他要不给你钱,你还能堵人家门子要钱?更何况自己一向讲交情讲义气,就算他们还不上钱,也不能跟大伙动手不是,街头混的人都要面子,落个爱财如命的恶名将来还怎么做人?

李三贵经过仔细的思考,还是感觉这个生意不错,不舍得撒手,怎么办?干脆丑话说在头里,在商言商,明确规则,挑明了对大家都有好处,面子上也好看。一是还不起的不贷,要是感觉自己还不起就不要带了,免得将来催债大家都不好看;二是孩子上学不贷,三十年河西三十年河东,你将来飞黄腾达远走高飞了,我的钱不就泡了汤了么?我去哪里找你要去?三是老人看病不贷,虽然俗话说人死债不忘,但是刚刚遭遇横祸的人家让自己催债,自己也是于心不忍,所以索性直接就不贷给他们,也免得日后落骂名。自己有三不贷,也要给大家做出一项承诺,就是绝不催债,有钱就早给,一时缺钱可以稍微拖拖,不超过半年期限就可以。

李三贵的怪人脾气大家都清楚,言必信行必果,他说不带给你就不带给你,哪怕你是天王老子,你说破大天他也不会破了自己的规矩。所以李三贵在村里贷高利贷几年以来,大家都彼此坚持的约定,倒是没有发生过什么不必要的争执,生意做的红火,没少赚钱;由于信誉好,不催债,名声也不错。

“不行就去李三贵家借高利贷吧。”做出这个决定,老李的确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因为他比李三贵年轻几岁,从小到大可是没少听到李三贵的故事,从小时候听家长教育:“早晚你跟李三贵一样成为一个混混!”;青年时代有把李三贵作为自己的偶像;成了家立了业,又叹惋李三贵的执着和义气;这几年又羡慕李三贵的传奇经历和有个好干儿子······所以他对于李三贵的性格和习惯是熟之又熟,知道他是个红脸的汉子,说话算话,决不食言。而自己明显不满足李三贵不贷款的两条标准,首先自己是为孩子上学借的钱,第二自己也估计短期内没有钱还,这样的条件无论如何李三贵也不会贷款给自己的。

不过老李心里也有一点奢望,就是都是一个村里的乡亲,低头不见抬头见,更何况平日里两家的关系还不错,如果自己真的是万分无奈,求到他家门上,他会不贷给自己?反正也是没有办法了,何不尝试一下?

晚上又仔细琢磨了一晚上,想着怎样给李三贵说才能让他同意。第二天早上起来吃完早饭,喂完鸡和猪,到自家的地里逛了一圈,又处理完家里的杂务,才又回到家里吧嗒起了旱烟·······跟昨天一样苦熬苦挨一直到晚上黑了天,装上一整袋烟叶,洗了洗脸,整理一下身上浸着汗渍的汗衫,走出了家门。

一路上老李又仔细考虑了一路到底怎样才能让李三贵理解自己、可怜自己,同意借钱给自己。到了李三贵家的庄严豪华的二层小楼处,定了一定,敲了敲那个威严的大铁门,只听见一阵狗的狂吠,里面应声:“谁啊?马上哈。”

是李三贵的媳妇,小六十的人了,穿着洋气的衣服,带着珍贵的首饰,显得就是年轻,就像一个四十来岁的人似的,她跑过来打开大门,“哟,是有福大兄弟啊,来、来,家里坐。”

李三贵的媳妇把老李迎到了自家一楼的客厅里,一进门老李就感到了和外界的燥热恍如隔世的清凉感觉。村里基本上家家都有电风扇,但也是一般人家不舍得整天开着,唯独李三贵家每个房间里都装了空调,一入夏,几台空调整日开着,任它外界的高温酷热、蝉噪蛙鸣,屋内始终是清凉恬静的。

在农村一到夏天,食物的储存也是个大问题。不舍得买冰箱,买了冰箱也不舍得整天开着,食物十分容易腐败,而乡下人生活又是极其的节俭,就算是实物坏了也不舍得扔掉它,也不管什么风味不风味了,只要吃不坏肚子就行。唯一可以稍微储存一下食物的地方是自家打的深井里,五米十米的井坑,坑底倒是十分的清凉,把西瓜、啤酒用绳子拴好吊下去储存起来,下地回来浑身臭汗吃一块清凉的西瓜倒是给人一种毛孔舒张,畅快淋漓的惬意感觉,但是井坑也不是万能的,制冷慢,储存稍长一点时间食物就会坏······带来了一系列的困扰。李三贵家里就不存在这种困扰,干儿子送来了两个大冰箱,为这两个庞然大物还专门腾出来一间储物室,一年四季插着电开着冰箱,冰箱里肉菜蛋奶、各类或是应季或是反季的水果琳琅满目。李三贵家倒也不是抠门的人,家里来了串门的就拿出精致的水果招待,家里吃不了的水果就往邻里家送,全村的小孩子一到夏天就盼着三奶奶来家里串门,因为这是他们见识一下新鲜事物的最好机会。这不,老李刚坐下,李三贵媳妇就拿出来一个精致的小盘从冰箱里捡了几件精致的水果,摆在了老李的面前,老李看看盘中的水果,咽了口口水,终究没有下手去拿,开言问道:“那啥,三嫂子,三哥在家不?”

没等李三贵媳妇说话,楼上传来一个苍劲浑厚的声音,“在呢,在呢,有福兄弟你等一下,我换上件衣服就下去,家里的,上次我从城里买的点心还有不?给有福兄弟拿几块尝尝!”“好嘞。”听到丈夫的指令,三桂媳妇赶忙又捡了个盘子去取点心,老李不想麻烦人家,就站起来拦住李三贵媳妇说:“嫂子不用麻烦了,我坐一会儿等一下三哥就行了。”

“不麻烦,不麻烦,让她去吧,咱们老哥俩坐下聊会天。”楼上房间门吱扭一响,李三贵从楼上下来了。李三贵说来已经年过六旬,但是精气神儿很好,看来还是会保养,完全不像其他人家年纪一过五十就老的不像样子了,李三贵精瘦精瘦的,穿着一件飘逸的唐装,看上去颇有点电视上那些仙风道骨的神仙风范,两个大眼睛放着光,外人不知道的还以为这是个什么大画家书法家亦或是香港那些家大业大的老企业家呢。李三贵热情的拉住老李,让他坐下,李三贵的媳妇也就转身上楼了,李三贵从果盘里取过来一大串葡萄递给老李,老李也就没咋客气,接过来放在靠近自己的桌子前。

“有福兄弟好长时间没到我这里来了,最近忙些什么呢?要说你那两个孩子是真争气,都考上了北京的大学,了不起了不起。上次摆酒席庆祝的时候,我身体不太舒服没去,让孩子去的,孩子回来还说呢,‘你是没见我们有福叔家里那两个孩子啊,真是一表人才,长得标致又有学问,我看有福叔将来的福分不在你之下。’”说完这段话,李三贵捏过来一小串葡萄,摘了一个塞到嘴里,微笑着看着老李。

老李局促的笑了一笑,有标志性的搓了搓自己长满茧子的手,接过来李三桂的话茬:“什么争气啊,俺侄子过奖了,两个书呆子除了读书啥也不会,这不是要了命吗?再说了我这辈子就是一条干活的贱命,办不成事儿享不了福,哪能跟三哥比?就说现在吧,都说我该高兴,其实我过的难着呢!要不今天能来找三哥帮忙吗?”

“哦,有什么难处,说来听听。”李三贵仍然是一副微笑的样子。

“三哥做着高利贷,我寻思着是不是找三哥贷点钱?”老李以征询的目光看着李三贵,却看到李三贵的眼睛失去了光彩,脸色也逐渐变得阴郁。“我砸锅卖铁也会按时把钱换上的。”怕李三贵不同意,老李又赶忙补上这么一句。

李三贵的脸色更加阴郁了,他低沉地问了一句:“知道我的‘三不贷’么”

“我知道。”老李嗫嚅道,李三贵的确不是一般人,凌厉的眼神和低沉的声音给人一种威压。

“哪三不借?”李三贵又问。

“一是还不起的不贷;二是孩子上学不贷;三是老人看病不贷。”李三贵的三不贷众所周知,老李也是知道的,于是就不犹豫的说了出来。

“知道就好,我定的规矩我要遵守,我自己坏了规矩以后让谁去相信我?好了,有福兄弟,你自己再找其他人想想办法吧,这个忙我不能帮,这笔钱我不能带给你。”李三贵说话的语气和善了许多,但是仍然是不可置疑的。说完了,李三贵站起身来,摇了摇头叹了叹气,扔下老李一个人不管自己背着手独自上楼了。

老李一阵眩晕,他没想到这老头会如此的固执,如此不通情理,真像大家说的,真是个怪人反正现在在说什么也没用了,自己还在这儿坐着有什么用,回去吧······想给李三贵家里人打声招呼,结果却发现空荡荡的客厅里只有他一个人,没办法,他也只好摇摇头,从李三贵家出去了。

走出李三贵家威严的大铁门,西边的日头虽然滑下去了半个,但是仍然红彤彤的散发着无尽的热量,炙烤着大地,老李现在就想那些已经晒得很蔫的树叶,没精打采的,怎么办,又一条路被封死了?

老李正低头想着,缓缓地想家的方向移动,这是身后的大铁门忽然吱扭一响,“有福兄弟别急。”李三贵媳妇追了过来。

李三贵媳妇追到了老李的面前,气喘吁吁地说:“有福兄弟,你三哥就是一个怪人,对谁都这样你也别放在心上,他自己里那些规矩也是因为他这一辈子也不容易,吃了不少苦,吃了不少亏,他心里没底啊,所以只有定下来这些规矩让自己心安一点。既然定了规矩,就不能自毁长城,但是你的情况又跟人不一样,你三个也知道你过得不容易,这不刚看见点亮又遭了难。这是2000块钱,你三哥让我给你,就当我们送你的,你有了钱就还,没钱就不用还了。但是有一点,一定不要往外说,你一定要记下。”李三贵媳妇把手里一打票子塞到了李有福的手中,转身就一溜小跑回去了,唯独剩下老李在夕阳下攥着2000块钱,感激地看了看李三贵家的大铁门,又无奈的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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