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奇，多多这一次来京城找的闻老，学术泰斗。
闻老八十多岁的年纪，身宽体胖，精神矍铄。一条背带裤、一件花格衬衫。光溜溜的脑袋上，只剩下一绺白头发还在倔强地存在着。
看到江一凡的样子，多多吓了一跳，闻老也被吓了一跳。呵呵地笑起来问道：
“年轻人，你是去人家鸡圈里偷鸡蛋了？被挠成这样。”
江一凡那张脸，被狂风飞卷的沙石打出一条条的血道子，涂抹了消毒药水，肿得跟猪头一样。身上的伤口更多更密集。
闻老说完，又接着转过头冲着多多说道：
“我年轻的时候挨饿，就去生产队的鸡圈里偷鸡蛋。被大公鸡给啄得，浑身青一块紫一块。还要被生产队长罚劳动，惨喔。”
看着江一凡愣在那里，闻老指着沙发说道：
“坐下，坐下说。”
说什么？
江一凡不确定地看着多多。多多说道：
“把事情经过，一五一十说给闻老听。”
一五一十，全说出来？
你确定这个老头能听懂？这可不是去生产队偷鸡蛋那么好玩。
这件事，我一个身历者都不十分的理解。甚至不敢相信。
不过既然多多说了，要全说出来，江一凡就把自己在神山开始的遭遇，一直到刚刚在西南大山里的经历，全都讲了出来。
听完江一凡的讲述，闻老呵呵笑起来，说道：
“你这些经历，足够写一篇小说了。有一个英国女人，写了几个小孩子的故事。上一次我在英国时见过她，她拍着胸脯说都是她经历过的事情。”
多多接过闻老的话说道：
“你说的是罗琳，写了《哈利波特》。”
闻老点着头，转过头看了看江一凡，说道：
“年轻人，你有这么精彩的经历，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江一凡瞥着多多，并不确定自己这些经历，值得去喜笑颜开吗。
老人又问道：
“你不相信有神灵存在对不对？你的经历，跟你的世界观相冲突。你不知所错了。”
江一凡低下了头。
江一凡不相信有鬼神存在，从小就不信。每每听到这样的故事，江一凡都会一笑置之。争论起来，江一凡也会抛出最有杀伤力的法宝：证明给我看。
如今，江一凡不需要证明了。江一凡自己，就是一块铁证。
但就像闻老说的，鬼神的存在，与江一凡一直以来的世界观，相冲突。
这让江一凡不知所措，非常的不知所措。
曾经坚持的世界，瞬间崩塌。而新的世界，又不知该如何构建。
江一凡很惶然。
闻老拿起桌上的烟斗。
多多很长眼力地拿起火柴，闻老却并没有让多多点燃，而是自己拿过火柴划着了，点燃烟斗，接着吐出一口烟，吹灭了火柴。然后冲着江一凡说道：
“如果此时刚好有一群原始人看到我。”
闻老说着举起手里的火柴棍。
“我就是神。因为我能够随心所欲地控制火。”
闻老吸了口烟，吐出来，接着说道：
“往后推，在欧洲处于中世纪的时候，我现在的样子也会被当成恶魔，绑在火刑柱上烧死。”
江一凡看着面前的老人。
这个道理，江一凡懂。
生产力低下，科技不发达，无法掌控自然界，所以就创造出各种各样的神祗加以膜拜。
看到江一凡发愣的样子，闻老呵呵笑起来，接着说道：
“在你看来，如果能够系统地科学地证明神的存在，学术界就会公布这一发现，让世人知道。”
江一凡抬起头看着闻老。
难道不是吗？
各种宗教不是一直都想向世人证明这一点吗。
闻老呵呵笑着摇了摇头，说道：
“考古学界，有很多发现到现在也是秘而不宣的。而且永远不会向公众宣布。这是学界的共识，不会被改变。”
为什么？
江一凡皱起了眉。闻老接着说道：
“上一次流感爆发，很多城市发生市民抢购瓶装水，抢购粮食的事情。虽然政府和专家一再解释，还是挡不住谣言，和公众轻信谣言。”
闻老看着江一凡，又说道：
“民众有趋同心理，并且喜欢质疑权威轻信谣言。有些事情一旦被公布，仅仅因为恐慌，就足以摧毁整个文明社会。所以最保险的办法，就是把真相锁在保险柜里。”
江一凡紧皱的眉头并没有松开。而闻老似乎也并不像举一两个例证来证实自己刚才的话。
沉默了半晌，江一凡问道：
“按照您的意思，我并没有发疯？”
闻老呵呵笑着，伸手扯着吊裤的背带，问道：
“我要是把这条背带给你，你会做成弹弓，再回来打碎我家的玻璃吗？”
什，么意思？
江一凡看着多多。
多多正捧着一本大部头的书看着，听到闻老的话，放低手里的书，冲着江一凡说道：
“这是一个笑话。说一个疯子被关进疯人院，天天吵着自己好了要出院，院长就问他出院干什么，疯子就说拿着院长的背带做成弹弓把这里的玻璃都打碎。几年的治疗，疯子终于回答院长，说出去后要找一份体面的工作，租一个公寓，重新开始生活。院长很兴奋地问然后呢，疯子说要娶个媳妇，还要来请院长来主持婚礼。院长真的觉得疯子这一次是全好了，激动得正准备给疯子开出院证明时，疯子接着说道：那样我就可以偷走你的背带，做成一把弹弓，回来把疯人院的玻璃统统他妈的全打碎！”
多多重复了那个笑话，闻老一边听一边哈哈大笑着。
江一凡看着闻老，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也应该笑两声表示一下。
多多也没笑，冲着江一凡问道：
“怎么你觉得这个笑话不好笑吗？”
江一凡伸手挠了挠后脑勺，问道：
“为什么一定要做个弹弓，随手捡块砖头不行吗？”
多多一脸无奈地看了看闻老，捧起那本大部头。
被江一凡这么一说，闻老也觉得不好再继续笑下去了。端起烟斗吸了口烟。
江一凡不是有心煞风景。江一凡真的觉得，既然要砸人家玻璃，随手捡个什么就行啊。干吗非要大费周章，偷人家背带做弹弓？
这不是，舍本求末吗！
闻老一口一口地吸着烟斗，问了句：
“年轻人，说说看你的真实想法。”
想法，我能有什么想法？
江一凡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这件事找上我，我想就此罢手，也放不下了吧。
闻老冲着江一凡点了点头说道：
“这件事，还真不是你能做主的。”
说着拿起一副花镜戴上，又从桌上拿起几张纸，一边看着一边冲着江一凡说道：
“多丫头拿来那个照片给我看，我就联系了国外的同行，查阅了一些资料。结论吗，不是任何一种已发现的人类文字。”
闻老说着把手里的纸递给江一凡。
是传真。都是外文。
闻老接着说道：
“有一个事实是，相似的符号，在世界各地都有发现。北部非洲、欧亚大陆、两河流域、北美南美。三年前，在一场跨国科学考察中，考察队在南极发现了几块史前金属碎片，镌刻了相似的符号。目前所有的发现，都是只言片语，很不完整。你那条腰带上的符号，能够认定的单词，包括：神灵、召唤、力量、阻止、出现、它。”
老人说着，又拿起另一份传真，说道：
“这里面有争议，一个是‘它’到底是主格还是宾格。第二就是，‘它’具体指代什么。”
江一凡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
您这里热热闹闹地说了半天，还赶不上考古系的老宗呢。
老宗起码还认定，那条腰带是神的避弹衣。
闻老又问道：
“多丫头说，你们在青邑山上还遇到过一个道士？”
江一凡点着头。
“张道士，俗家名字叫张添木。”
闻老呵呵笑起来，随口说了句：
“好大的口气。”
什么好大的口气，谁？
看到江一凡投过来的疑惑眼神，闻老在一张纸上写下了三个字“张天目”。
是，这样吗？
闻老又问道：
“这位打开了天眼的张道士，给你看出了什么？”
江一凡摇着头，从口袋里找出那张纸笺递给老人。老人扶着老花镜上上下下看了几遍，又递还给了江一凡。问道：
“写得是什么？”
江一凡答道：
“有始有终。”
老人摇着头说了句：
“这字写得，够潦草的。”
“他是个瞎子。”
江一凡说道。
听到这句话，闻老露出愕然。半晌又问道：
“那这个瞎道士，没说为什么要留下这四个字吗？”
江一凡摇着头，半晌说道：
“我自己揣摩，可能也是让我把这件事做完，做到有始有终吧。”
闻老摘下花镜，看着江一凡，呵呵笑起来说道：
“让你一个不相信神的人，去给神灵跑腿，也真够为难你的。”
我也不是不信。
江一凡禁不住轻摇着头。
我就是......
闻老突然说道：
“实不相瞒，我就是一个神仙。”
江一凡被吓了一跳，盯着闻老看着。接着忍不住哼地笑起来。
我看你不像是神仙，你倒像是能够用背带做成弹弓，挨个把人家玻璃窗都打碎的神经！
多多捧着那本大部头的书看着，突然抬头冒出一句：
“我信这老头是个神仙。”
老人呵呵笑着，冲着江一凡说道：
“明天，我给你介绍个大和尚，你去跟他聊聊。那个光头，可是一位大德。看看他能不能帮你解答疑惑。”
接着老人又冲着多多说道：
“今晚就住这吧，明天我安排司机送你们进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