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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潭柘寺在京城颇有名气,寺院有一位得道高僧,据说通晓古今,能知过去,更能预料未来,人称‘了尘’和尚,就因他了却凡尘,心明如镜,才能有此能耐!

“云初好像还没到这里。”太子环顾四处,却不见云初的身影。

“那个丫头,一定是玩得忘了时辰,我们在这里等她片刻。二哥,你陪颜姑娘到处逛逛,我们去一个地方,很快回来。”晋王说着朝水映月神秘地一笑。

“你要带我去哪里?”水映月跟着晋王,却见他一直朝后院厢房而去,疑惑地问道。

“去见一个人。”晋王转身握着她的手,又急行了几步。

“见谁?”

“阿弥陀佛,佛曰:不可说!”晋王故弄玄虚,学着僧人样,惹得水映月一阵娇笑。

三间并立的厢房,仅有一处亮着昏黄色的灯烛,烛光透过绿嵌纱的格子窗,隐隐绰绰,留下乎晃乎定的斑驳之影,风吹鬓角的残发,挠得脸上轻微的****。

前院香客如云,唯独这个后院,却是异常的清静,仿佛是与世隔绝的。晋王朝她笑笑,踏上青石台阶,门半掩半开,晋王正要推门而入时,水映月拉住了他,疑问道:“就这么进去吗?”

“两位施主请进——”厢房内,一个年迈的声音,浑厚地传来。

“了尘师傅——”晋王虔诚地唤道。

了尘!他就是潭柘寺里的得道高僧!水映月不禁多看了他两眼,只见他双目紧闭,盘膝而坐,脸如常色,面似满月,佛珠在指尖一颗一颗地更替着……晋王怎么会和他认识的呢?

了尘拨完一圈念珠,方睁开了眼,道:“龙施主今夜造访,不会是想和老衲谈禅下棋这么简单吧?”

“了尘师傅这么厉害,那一定知道我是因何而来?”晋王谈笑着说道。

“七夕夜,不为功名为姻缘。”

“了尘师傅说的没错,正是为此而来。”晋王眉宇间,对他又信任了些。

“阿弥陀佛。”了尘闭目念道,又望向水映月,道:“老衲只会解签,还是请这位姑娘先求上一签。”

水映月茫茫然地站着,香烛佛事,她只信一半,长这么大还未求过签,虽然不太相信自己的命运会写在一张早已拟定的小纸条上,但她却好奇地照着了尘师傅说的,在佛前虔诚地跪求了一签。

了尘打开签条,缓缓地念着:“沙碛微惊数骑尘,汉室便欲议和亲。当时卫霍兵犹在,未必明王弃妾身。”

“此签怎解?”晋王蹙眉问道。

“昭君出塞,劳燕分飞,失之交臂,强求无益。若求姻缘,此为下下签……”

“不可能,”晋王未等他把话说完,恼怒地说道:“天下太平,哪有和亲之说,这签不准!”

“龙施主说的没错,签文虽是这样写,但未必就是指和亲!求签,信则灵,不信则谬,不必放在心上!”了尘将签文靠近火烛,当场燃成了灰烬。

“那——若真如签文所说的一样,可有化解之法?”晋王嘴上不信,心里还是深信不疑的。

“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放手。”

“放手?不会!不会!”晋王不由地捏紧了她的手,直到她疼得叫出了声,他才放松了手劲。

“违逆天意,会伤得更深,失去的更多!阿弥陀佛!”

“我们走——”晋王语中透着怒气,拉着水映月出了厢房。

了尘挑了个眼缝,见他们离去,起身将剩余的签文通通扔进了火盆,窜动的火苗,瞬间将那些签文化为了乌有。他对月仰望,闭目淡笑,如同今夜的月辉一样,淡淡地,淡淡地……

“你信吗?”晋王突然停下,侧目问道。

“那道签吗?不信!”水映月肯定地说道,却质疑他,“可你信了!”

“月儿,我们都别信,好吗?”晋王深情地回望着她,又道:“我是怕,怕我配不上你!”

“你是王爷,若说匹配,也是我配不上你,王爷还有什么可怕的?”水映月糊涂了,堂堂皇子,却会怕失去她。可她呢?当听到了尘的话,她怕了吗?

“是你太好了,可我并不是最好的,自小,我虽勤奋习文习武,可就是不及二哥。二哥文韬武略,都胜我一筹。你住在皇宫的日子,让我喜也让我忧,我怕你跟二哥相处,你会发现他比我更好,你会喜欢他……”

水映月伸手堵住了他的话,笑道:“别说!这是不可能的,我不是就要成为你的王妃了吗?不要在意那些没有的东西,反而让自己的心情不好!”

“嗯!”晋王轻啄她的手心,瞬间的电流直捣彼此的心房。

掌心的温热,像是被一根羽毛轻轻地划过,有些迷离,有些沉醉!当那份炙热从手心传来时,水映月羞涩地抽离,脸上顿时布满了霞光异彩。

“对了,你怎么会认识这位了尘师傅的?”水映月与他并肩走着,侧目问道。

“他曾经在皇宫里主持过法事,在宫里住过一段时间,以前没事的时候,我找他谈谈禅,下下棋。他悟佛很深,能猜出任何人的心思,甚至连父皇在想什么,他都能知道……”

“他真有这么厉害吗?”水映月不可置信,世上真有这样的人吗?如此说来,今夜他的话,也未必不会成真。

晋王笑着摇头,“可他今晚不就算错了吗?我不会让你嫁给别人的,一定不会!”

水映月偏头,看着他如此郑重,真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借着月光,她惊奇地发现,他的高额浓眉,他的英挺鼻梁,他的如脂薄唇……他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完美,促狭的眉睫里,流露着眷恋和呵护……

“我……我们该回去了,说不定他们已经在等我们了……”水映月暗自懊恼,刚才这是怎么了,为什么胸口跳得这么厉害!羞……羞死人了!

月儿升得更高了,夜也愈发得浓了……

缄默的两人,只是这样并肩走着,心无旁骛……暖风逗弄着两人的衣襟,时而联袂,时而飘散,亦如两人此刻的心境,那种若有还无的情愫!

“把银子交出来……”一个突兀地声音,忽然从林中窜出,随即一个瘦削的黑影轻盈地落在他们面前。

或许是他们过于沉溺,阑珊在各自的虚无缥缈中,对那人的突然出现,并未有太大的反应。晋王牵起身旁的水映月,将她护在身后,嘴角似有轻笑,“你这小贼,竟抢到佛门之地,也不怕污了神灵!”

“哼~良辰美景,劫财是俗气了点,那今夜本大爷就劫了这位小娘子……”那人头戴面具,却从那狭长的眼中,露出了些许邪肆。

“怎么?你想做采花大盗了?那要看你有多大本事了。”晋王戏谑地说道,却只是轻柔地在水映月耳畔说了一句‘别怕’。

“好!谁赢了,今晚她就属于谁!”那人指着水映月说道,他们竟然拿她做赌注吗?

水映月怔然地看着他们,她不曾怕过,她也知道晋王的武艺不差,但当她听到他们的对话,心里却有点愤然。也许这种愤然的眼神中,混有了一丝担忧,水映月只是轻噬着下唇,望着他们,拉了拉晋王的衣袖,“小心——”

“别你浓我浓的啦,看招!”那人率先出拳,疾如闪电,动作之迅猛,让旁人无暇顾及其他。

晋王身形一侧,几个虚步绕开了那人的拳头,相比之下,那人的功力远不及晋王,可晋王却好像是玩耍多于搏斗,笑着说道:“还会偷袭了!”

“敢躲!我看你往哪儿躲!”

那人气愤地冲了过来,挥拳而至……谧然的夜幕中,却听‘嚯嚯’的拳掌相击声,纠缠的两人,穿梭在树影摇曳之中……

树枝颤动,扯落一地的绿叶,一道道迥异的弧线,充盈了一片荫绿!他们一晃而过,引来了‘嗖嗖’的风响……澹洁的脂香,渐渐变得浓郁,水映月差异地望着他们缠斗的袂影,恍然地说道:“公主!”

喊声一出,那拳拳相向的两人,只是稍作停留,却没有停下干戈的意思!两人纵身先后上了房顶,砖瓦碰撞声愈发得响彻,边缘的瓦片落下,瞬间破碎!这对兄妹,不会想拆了这佛门吧?

“他们在干什么?”太子等人寻着响声,齐聚到了后院。太子蹙了蹙眉,对逐风说道:“快把他们两弄下来!”

“是!”

‘哐~’尖锐的瓦碎声,引得众人纷纷抬头望去。公主脚下不慎,落空而倒,晋王伸手去护时,却只揭开了她的面具,从容镇定的晋王,在那一刻慌乱中,失了方寸!

水映月揪心地盯着上面,却见眼前一道身影翩翩,如登云梯,在半空中接住了云初公主,定睛看时,那人正是太子殿下!好险啊,水映月心有余悸地凝望着他们。

“没摔着吧?”晋王急急地从房顶上下来。

“没意思,”云初噘着嘴,不但没有因为刚才的意外害怕,反而责怪地朝晋王说道:“你早知道是我,对不对?”

“不是,我后来才知道的。”晋王否认。

“你骗我,你每次都这样,我不要你让着我……”

云初欲往下说的话,却被太子截断,“胡闹!万一你出事了,父皇面前谁去交待?”太子又责怪地望了眼晋王,“你也是,陪她疯!”

“她就是一个‘人来疯’,还是一个‘鬼难缠’,二哥又不是没见识过,这个‘疯公主’以后还要找个‘疯驸马’来配,更难!”晋王嬉笑着说道。

晋王的话,把众人都逗乐了,全然忘了方才的惊险!云初双颊泛红,捶向晋王,恼羞地说道:“什么‘人来疯’、‘鬼难缠’?谁说要找驸马来着?”

“公主脸都红了……”颜如玉一语,让云初更加羞赧。

“回去了,回去了,不陪你们玩了……”云初拨开众人,一溜烟地跑开,留下众人在原地嗤笑她。

一场闹剧,让人忘却了很多东西,今夜的月儿,今夜的签文,统统在一笑中泯逝,成为远去的片断。欢笑的背后,恬静的装饰下,命运地齿轮,依旧朝它原先的轨迹,正慢慢地向前推移……

回到宫中时,已是深夜。晋王等人下了马车,各奔自己的宫殿。水映月提着那盏彩灯,在茫茫黑暗中,觅得这点唯一的光亮。七夕,总会过去,水映月摸了摸胸前的月牙形美玉,欣然地抿嘴,月虽残,心却是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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