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李老太太本人的时候，左乔终于知道为什么那个熟人看了李芳芳的照片一眼就确定她是李老先生丢失的女儿了，因为李芳芳和李老太太实在太像了！五官、身段，甚至言谈举止中的那股柔美气质都一模一样！眼前的这个老人俨然就是几十年后老去的李芳芳一样，连陈暮寒都怔愣住了。
李老太太一见陈暮寒，就眼睛一亮，胳膊一张把陈暮寒紧紧搂在怀中：“宝贝儿，快让外婆瞧瞧！芳芳也真是，结婚了也不跟家里说，孩子这么大了也不带给我看看。”
李老先生跟左乔说过，李老太太现在认为李芳芳去很远的地方结婚了，所以才长时间不来看她。她在自己的世界里自成一套逻辑。
陈暮寒也知道，所以他什么也没有问，用小手抓着她的衣襟，静静地靠在她温暖的怀中。
李老先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切，隐隐有些不是滋味。自己花了好几个月外孙才让自己偶尔拉个手，结果夫人一来外孙就亲密地投怀送抱了，真是酸的牙都要掉了。他毕竟只见过李芳芳的照片，没有见过长大后的本人。而左乔知道，眼前的这个老太太简直像是李芳芳再世一样，连暮寒都把她当做母亲了吧！所以才会这样怀念又哀伤地依偎着她。
李老先生上前酸道：“回去再亲热吧！这么多人搂搂抱抱像什么样子？”
李老太太凤眼一挑，李老先生顿时缩缩脖子，嘟囔道：“快走吧，外面还下着大雨呢！淹起来搞不好就要困在机场了。”
李老太太这才放开陈暮寒，但还是拉着他的手，一口一个宝贝儿，嘘寒问暖的。上车以后，老太太也坚持和陈暮寒一起坐在后座，左乔坐在他们边上，李老先生一个人坐在前座上。
建安这几天一直在下雨，高速公路上很滑，虽然司机师傅开得不快，但是车轮和公路摩擦发出的“沙沙”声还是怪吓人的。左乔握着陈暮寒的手，心里总有一种不安的感觉。
李老先生看着窗外，感叹道：“建安这个雨啊，真是几十年如一日，一下就像漏了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
“还说呢，”李老太太嗔怪地说，“你记得吗？芳芳生日那天也是下着这么大雨，你回来告诉我芳芳不见了，可把我吓得。幸好有好心人把她送回了家，不然我跟你没完。”
左乔心里一颤，前半段应该是真事，后半段想必是老太太无法接受女儿失踪的事实，想象出来的一段。
李老先生也不说话了。从车前的镜子看去，他眉头紧皱，眉心都形成了一个小漩涡。
这时候，司机师傅打破了这悲哀的静谧。他问道：“李教授，你们要去哪里？直接回宿舍吗？”
李老太太道：“直接找个地方吃饭吧！回宿舍还得洗菜炒菜，这得废多少功夫，可别把我的小金孙饿到了。不过我们几十年没回国了，还真不知道这儿有什么好吃的，您给推荐一下？”
司机师傅想了想，答道：“我知道一家西餐馆特别地道，我送您去吧？”
“哎，西餐都吃了几十年啦，”老太太笑着说，“既然回国了，还是要吃点家乡菜好。”
“那让我再想想……”司机师傅低下头似乎在思索。
这时候，左乔不经意间抬起头，朦胧大雨中，前方模模糊糊地似乎能看到一个车尾巴。她吓了一跳，大喊道：“小心车！看着路啊！”
话音未落，只听到前方“嘭”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左乔只来得及把陈暮寒护到怀里，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左乔是在医院里醒来的。她费力地睁开眼睛，床边趴着一个人，身形有些熟悉，她清清嗓子，疑惑地唤道：“妈？”
那人抬起头来，果然是左妈妈，看着她激动地说：“乔乔！你终于醒了，你知不知道你睡了多久？吓死妈妈了。”
“我睡了多久？”左乔摸摸疼痛不已的脑袋，环顾四周，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下班路上给车撞了！你还记得吗？”左妈妈絮絮叨叨地说，“你说你这个孩子，让你回家你不肯，一个人在建安又不知道要好好照顾自己。你怎么会迷迷糊糊地往车上撞呢？人家还以为你是碰瓷的呢！幸好司机人不错，给你送到医院来了。我说那小伙子是不是对你有意思啊？这几天你昏迷着，他天天来看你。要说也不是他的错，没意思献什么殷勤呢？还巴巴地给我打电话。”
“你说什么呢？”左乔虚弱地笑笑，不以为意。自从她过了二十五岁，家有待嫁女的左妈妈就有了一双发现奸情的眼睛和一个没有奸情也要脑补奸情的脑袋。她摇摇头，觉得自己好像忘了一些东西，可一回想头就发疼，她只好闭上眼睛说，“我太累了，现在只想好好休息。”
左妈妈给她掩好被子，摸摸她的额头，发现温度正常的时候满意地笑笑：“是该好好休息，要我看就是工作太累了，让你换份工作你又不肯，你说你一个女孩子何苦这么拼呢？要我说干得好不如嫁得好……”
“好了，妈，别操心了”左乔打断她的话，“您就让我睡吧！”
左妈妈一瞪她：“我这都是为了谁？我看你就是来讨债的！你那个同学，住我们家楼上的，长得不如你，学历不如你，可是人家孩子都两个了！”
“孩子多有什么好？”左乔安慰道，“要想富，少生孩子多种树没听过吗？”
“这都是老话，”左妈妈气势汹汹地反驳，“现在国家都放开‘二胎’政策呢？你一个年轻人怎么这么跟不上时代呢？”
“这个年轻人刚出过车祸！”左乔嘟着嘴说，“你让我静静行不？”
左妈妈看她确实一脸疲惫，才松口道：“好，你休息，病号是老大！我回去给你煲点汤，伺候老佛爷用餐。就做你爱吃的猪手汤？”
左乔微笑着点点头，看左妈妈给她关上门，几乎刚一闭上眼睛就睡着了。
这一觉睡得并不安稳，左乔一直在做梦。
梦里她还站在手术室，好像就是这家医院，连墙上的贴纸都如此逼真，但她却清晰地知道自己在做梦。眼前的病人似乎支持不住了，自己握着他的手，看着他的呼吸越来越虚弱，心跳也几乎归于虚无。那种心痛的感觉是那样真实，在梦里都忍不住要落泪。那人努力地睁开眼睛，想跟她说些什么，可她刚把耳朵凑过去那人就停止了呼吸。她无助地看着心电图上的那条横线，终于嚎啕大哭，哭着哭着就把自己哭醒了。醒来之后，却一点都想不起那个人的面容来。
这时候，病房的门被推开了，左妈妈笑意盈盈地说：“乔乔，看谁来看你了？”说罢，她侧身避让开来。
左乔向她身后看去，那是一个年轻男人，身形高瘦，皮肤很白，带着眼镜，一副很斯文的样子。不过，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个人啊？她摸摸脑袋，难道自己被车撞得健忘了？她眨眨眼睛，疑惑地问道：“您好，请问您是？”
“别担心，这不是车祸的后遗症。”那男人似乎看穿她的想法，微笑道：“虽然我见过您，但您应该是不认识我的。我是不小心撞到您的人，我叫郭恒。初次见面，希望您不要因为事故对我有什么坏印象。”
“不，不，是我不好。脑袋一晕，就迷糊了，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时候怎么想的。您就不要您啊您的了，您可是我的救命恩人呢！”左乔忙笑道，她都听她妈妈说了，人家是正常行驶，是她自己撞上去的。
“好，”郭恒从善如流道，“那你也不要一直说‘您’了，听着就很疏远。”
“好。”左乔点点头。两人相对无言，病房里沉默了一会儿。郭恒递给她一袋水果：“你多多休息，觉得好一些了吗？”
左乔还没来回答，左妈妈先开口了：“哎呀，你给垫了医药费已经很感激了，怎么还带东西来呢？真是不好意思。正好我做了汤，你喝一些再走吧。”说着，就要拿碗给郭恒舀汤。
郭恒摆摆手，笑道：“不用了，我怎么能跟病号抢东西吃呢？下次再尝尝您的手艺！”
“一定一定，”左妈妈急切地说，“等乔乔出院了，你就上我家吃饭！我给你做几个拿手菜！”
左乔被她妈妈的热情弄得面红耳赤，知母莫若女，她可清楚得很，左妈妈是看中了郭恒这个女婿，想要撮合他们呢！按理说平日里要是见到这么个优质男，她肯定会花痴一下的，可今天不知怎么的，提不起一丝兴趣。可能是车祸还没恢复吧！她只能这么想。
另一边，左妈妈看郭恒一口答应了自己的邀请，眼睛又频频看向女儿，越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找了个理由就走出病房，想让他们多多相处。
左乔有些尴尬地笑笑：“对不起，家有大龄未婚女青年什么的，就这样……呵呵。”
“要我说，阿姨完全不用如此烦恼，”郭恒笑着说，“你还年轻，又很有魅力，若是想结婚，追求者一定多如过江之鲤吧！”
“过奖了。”这样一来，左乔更尴尬了。
郭恒这时候从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道：“我是来给你送东西，这是抢救的时候你一直紧紧抓在手上的，我想一定是重要的东西，就帮你收起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