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时我读的是寄宿制学校，每周五下午大家都会被校车接回市区。结束了一周辛苦紧张的学习，到了这个时候大家的心情也终于能放松下来，车内还有精神的同学正在一起聊天打牌，累得不行的早已睡地东倒西歪。记得某一次回市区的途中，沿路正好碰到绿化工人在修剪树枝，剪下来的那些树枝树干也就暂时横七竖八地堆在停在路边的货车上，突然车窗外“啪！”一声，一下子惊醒了我身边靠在车窗上睡地正香的Y同学，他睡眼朦胧地看看我又看看窗外，才发现原来是杵出货车的一些树枝不小心撞到了正好开过的校车玻璃上。
“我做了一个奇怪的梦。”Y说道。
“讲来我听听。”我有点好奇地凑过去。
“我梦见我正走在一片草原上，风徐徐吹来非常舒服。走着走着我看到远处的天空中出现了一个小白点，仔细一看原来是一个塑料袋飘在空中。我正想着风景这么美的地方竟然有人乱扔垃圾，突然那塑料袋就似乎以我为目标瞄准了渐渐飞过来，在距离我几米外突然加速，‘啪’地一声直接打在我脸上！”
“你是说，塑料袋发出了啪的一声？”我问道。
“是……但也不是，因为我惊醒后发现那声音其实是树枝打到窗户发出的。”Y比了比外面，接着问道：“树枝打到窗上这件事完全是突发不可预测的，但为什么梦里的情节却似乎有某种预见性？为什么梦里的塑料袋袭击我的时间会跟树枝打到车窗的时间如此一致？”
只是觉得不可思议，但当时我对此也没有答案，接下来的车程里，两人奋力地思考着这个问题，默默不语地坐了一路。
很多年后的有一天，我梦见自己入了伍当了兵，从新兵到班长，在经历了好几年的特训后，被派去阿富汗的沙漠地带拆炸弹，炸弹滴滴滴即将引爆而我却手足无措不知道拔哪根电线，在惊吓中醒来发现原来是床头的闹钟在响。梦里那段军营的生活记忆仿佛持续了几年之久，生活的细节，训练的内容，以及我和战友们培养起来的深厚情谊都如此历历在目，可一看闹钟，从响起到我醒来也不过1，2分钟。从这样，梦境与现实的声响精准同步的梦里醒来，让我在很多年后又再次想到当年的Y同学及他未被解答的提问。
我想大多数人的主观感受里，梦里时间的流逝似乎都要比现实中来得快，感觉去了很多地方做了很多事情，但醒来一看只过了5分钟。之所以会产生这样的感受，是因为梦中并没有办法寻找到参照物来确认时间，这就像去宜家逛商场，在这种没有窗户没有钟表的密闭空间里，常常以为自己走了才1个小时，事实上已经过了大半天。现实如此，何况梦境。我自己也曾特地留意过梦中所出现的任何钟表，发现只要眼睛离开表面再回头看，其显示的完全就是不同的时间了，甚至有时候连钟本身都会消失不见。
由此可见，在梦中我们所谓的时间感完全依靠心理猜测，但心理时间又是相当不精确的。我们可以做一个实验，就是在家里根据回忆想象自己走到最近的汽车站所需要的时间，然后出门走一趟再做记录对比。大多数实验对象的心理时间记录都要比实际时间快很多。在脑海里通过记忆的想象，会低估很多静止或者有重复频率的动作所需的时间，比如走路，坐车，等待。这种在日常生活中我们所产生的“从A地到B地”的时间感，仰赖于大脑前额叶的记忆思考功能，通过不段储存片段记忆来制造时间流逝的感受，有点像是用谷歌地图浏览街景一样。而在睡眠中，前额叶的部分功能受到限制，于是梦境也就往往十分跳跃，总是一个片段接着另外一个片段。思维本质上是一种生物电，而电流在一秒内所能处理的信息可以是惊人的。根据古印度《摩诃僧祗律》中的记载：“刹那者为一念，二十念为一瞬，二十瞬为一弹指，二十弹指为一罗预，二十罗预为一须臾，一日一夜为三十须臾。”一日一夜若算作24小时，那一念之间的时间就是0.018秒。虽然这种计算法则并不符合现代科学的计量单位，但也在某种程度上，表明了一个念头的实际时间可以是惊人的短暂。
再回到Y同学的那个梦，现实生活里，在树枝敲击玻璃窗后，耳朵以331米/秒的速度将听觉信号传抵大脑，而声音信号的干扰将Y同学从深度睡眠内唤醒，阿尔法脑波（一种REM快速动眼期所生成的脑波，也是做梦开始的信号）开始活跃，随机生成了清晰的梦境画面，直到他醒来。虽然这一切全都在极短暂的一瞬间发生完毕，但醒来后的Y同学根据以往现实的经历，将梦境片段用心理时间的预估加长，从而最后感受到了一个“与不可知的现实奇妙同步”的梦境。
不过既然梦里的时间既然心理时间，那有没有可能出现相反的情况呢？实际上也完全有可能。
这种经历大多发生在被催眠或者快速进入深度睡眠的情况下。我曾经有一次午睡前照着某本自我催眠的书上教授的肌肉放松法，一根根地从手指的肌肉开始，从头到脚地慢慢放松全身。在这样的深度放松中，我不知何时就睡着了，进入了一个相当深层次，几乎无梦的自我催眠状态。虽然我感觉思维和意识并没有明显地中断，只是有几秒恍惚了一下，甚至上一秒在想的事情都还能记起来，但睁眼一看表，竟然已经过了40分钟。
另外大部分并非多梦的人，常常会想不起来晚上的梦境，或者只能依稀记得某些个情节。比如“我坐在火车上”或者“有一条蛇要攻击我”这样简单的画面。但这并不说明他在晚上只花了几分钟做梦，假设一个人每天平均睡眠时间是8小时，无论醒来后你记得多少梦境，一晚上最少也花了90-120分钟做梦。美国波士顿大学曾做过一个实验，根据某位测试者的阿尔法脑波记录，在他30分钟的睡眠测试里，他阿尔法脑波持续了7-8分钟，也就是表示测试者做了一个7-8分钟长的梦。被唤醒后测试者表示因为肚子很饿，所以梦到饱餐了一顿牛排大餐。接下来研究人员便根据他梦中所记忆的菜肴在现实中原样复制地让他饱餐了一顿。测试者表示一般情况下，他吃一顿牛排会花20分钟左右的时间，但因为饥肠辘辘所以狼吞虎咽吃得地非常快速，记录时间为7分46秒——与梦中所花时间吻合。由此可见，梦中经历事件时间与现实时间几乎等同的案例也可以成立。
在《盗梦空间》的情节里，梦中梦的时间以几何倍数的增长，男女主角甚至在10分钟的现实世界里，由梦中度过了大半个人生。但一旦进入梦境，我们就彻底失去了对时间的正确掌握，所以我无法推测并验证梦中梦的时间到底是延长，维持恒定，还是减缓。梦里时间的长短看来并没有固定的情况，因梦而异，因人而变。不过从这里可以想象的是，当肉体休息而唯独潜意识还活跃的时候，从某种意义来讲，我们就没有了物理性的束缚。我们思维（也许可以说灵魂）就能够跳脱三维世界的框架去到另外一个维度的宇宙，在那个世界里，人类概念里的时间与空间都不再具备原本的意义，空间和时间的瞬间穿梭也就成为可能，也许可以在一念之间抵达宇宙的尽头。大概佛所讲“无时无刻处于宇宙的每一个角落”指的就是肉体消失后，意识全然解放的终极状态。
在下一篇文章里，我打算聊聊关于考试的梦，这个莫名其妙在我们不做学生好多年后，还一直打扰我们夜晚安宁的讨厌的梦到底是怎么回事？有没有告别考试梦的方法呢？希望能通过我的真实经历与你分享这份共同的体验。
晚安，亲爱的读者。祝你今夜好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