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个死懒死懒的女孩,从小到大一直都是。别人家的孩子七岁便学会了自行车,我却一直拖到九岁都还不肯摸一下车把。父母觉得这样下去不是个事儿了,于是挑了一个下午,死拉硬拽,把我和妹妹拖出去学习怎样骑那该死的两轮玩意儿。我撅着嘴老大不情愿,却还是硬被按在了车座子上,直到我看到家属院里的孩子们都在骑着自行车慢世界跑,这才稍稍缓解了一点点不满之心。
最初开始踏脚踏板的时候,我的心真的是高高悬着的,虽然有父亲在后面抓着我的车座子,我也总是疑心他会不会突然松手,让我摔上一大跤。事实证明他真的趁我不注意时放开了手,不过那时我已经可以歪歪斜斜地往前骑了,虽然在发现他放开手的时候,一时慌乱的我还是结结实实地与大地来了个亲密接触。
有很多事,你不接触的时候感觉厌恶无比,死都不愿意碰一碰;一旦接触了,领略了它的趣味后,便会立即上瘾,任谁叫也不愿意离开了。我学自行车也是如此,当我能够慢慢保持着平衡向前骑的时候,便说什么也不肯再下来了,一心只盼着骑得快些,再快些,还有就是……别再摔倒了,我裤子之下的膝盖想必已经是青紫一片了。
正骑得带劲,我忽然感到有一点点不对头:怎么朋友们都突然从我身边急忙驱车离开了?心里一怀疑,我下意识地扭头一看……
哇!这是哪个缺德的把皮特放出来了?!喂喂皮特你别追我啊!救命啊!……
在风中毛发更为蓬松的皮特变成了一只跟着我的自行车滚动的毛球儿,吐着舌头,呼哧呼哧的,脸上的表情像在张口大笑一般。我慌了神,生怕一不小心碾到它,原本骑车还很生疏,心一分,连人带车整个儿向大地扑去。
而在我呲牙咧嘴地爬起来后,居然看见这死小狗子去追别人的车子了,我因为它而摔的那一跤,它全当没看见。这小东西只肯追活动的车子,只要骑得快,管那骑车的是不是它主人,它都照追不误。
这实在令我大为伤心。我一攥拳头,忍着疼又坐上了车座子,飞快地蹬起了踏板。在全力超过了妹妹和小伙伴们后,那只认速度不认主人的小老皮儿果然注意到了最前面的我,我得意洋洋地唤了一声:“皮特!”它就立马改变了方向,颠儿颠儿地追向了我的自行车。见此情景我心里乐开了花,一边连连唤着“皮特”一边把车子骑得更快,车踏板几乎被我踩成了风火轮。皮特吐着舌头追得更欢,脚底下仿佛踩了风,始终与我保持着一段相当的距离,它既追不上我,我也甩不开它。
忽然,我听到妹妹喊了一声“皮特”,从我身边擦肩而过。皮特马上改变了方向,去追逐妹妹的后车轮子了。我好不甘心,立刻又骑到妹妹旁边,大喊一声“皮特”,把我的小老皮儿引回我的车子后面来。一时间,家属院车队仿佛炸了窝,孩子们开始接二连三地喊“皮特”“皮特”,争着要把皮特引过来。皮特倒也没被我们喊懵,因为它完全没有目的性,谁喊得响骑得快它就跟着谁跑,一会儿往东追这个一会儿往西追那个,也亏得它居然能用那么短的腿跑得那么快。起初我还担心,在这混乱的自行车漩涡中它会不会被哪个慌乱的骑手碾到。但是很快我就发现是我多虑了,滚来滚去的毛球儿远远比我之前所想的要灵敏得多,我们这些小骑手都长着眼,而它也是一样的。
那天我们一直骑到夕阳余晖映亮天空的时候才各自回家,我的自行车几乎已经被我撞成废铁了。至于小老皮儿,它虽然没磕没碰,却比我的自行车还惨,自行车好歹还能够靠着墙竖立放置,精疲力竭的小老皮儿可是往地上一倒就再也起不来了,它急促地喘着气儿,舌头耷拉在嘴巴外面,眼神却还是兴奋快活的。父亲接过我的自行车,苦笑着修理被撞走了形的地方,皮特就躺在他旁边,大口大口喘气的声音让父亲的苦笑变成了哑然失笑:“看看,今天可把小老皮儿给累瘫了!”
我跟妹妹正蹲在地上摸着皮特的毛脑袋,听了这话对视一眼,也笑着回答他说:“能不累吗?它可狂奔了一下午啊。谁让你们把它给放出来的?也不怕压着它。”
父亲笑而不语了,埋下头修理我的自行车。小老皮儿则乖顺无比地任由我和妹妹来回抚摸着。这温柔的静默中,太阳的最后一点光芒也慢慢消失在夜色里。
我与我的小老皮儿在同一天被唤醒了体内沉眠的活力。自那天起,家属院车队便成了我骑着自行车玩耍的天堂。我总是骑得飞快,虽然为了追求速度带来的满足感我也没少摔跟头撞树甚至撞人;而小老皮儿也总是跟着我的自行车跑成一团滚动的毛球儿,尽管回到家后就会累得往地上一躺再也动弹不得。我们都抗拒不了这样的诱惑,尽情呼吸自由的空气,无论是对一个孩子还是一条小狗来说都是无上的愉悦与享受。
我学会了骑自行车,而皮特则学会了在外面疯跑。皮特不再满足于我家那小小的院落,也开始像诺诺一样试着偷偷摸摸地溜出去了。虽然它还没有长大,却已经开始向往起外面的世界。每次我们开关大门,它总要急不可耐地往外面钻,却又被我们驱赶回院子里。然而现在它接触的所谓外界,其实也仅仅限于家属院内部,再向外,则是完全不属于宠物犬的世界了。我的傻瓜小老皮儿,你不知道外面有多危险的,没有主人在身边的话,你是不可以走得太远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