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爱的动物始终是狗,从小到大饲养得最多的也是狗。可是细细一想,我最早关于动物的清晰回忆,却是一些毛绒绒的小圆球一样的鹌鹑。
现在已经不知道多久没见过鹌鹑了,而在八岁以前,养得最多的鸟类却是鹌鹑。那时候我年幼无知,总觉得鹌鹑是鸡的一种,虽然鹌鹑幼鸟和小鸡其实也并不怎样相像,小鹌鹑更小,就算是小孩也能一手抓起两只来。它们就像两个球体连接在一起,圆滚滚的,几乎看不出翅膀和短短的脚,但其实只是绒毛比较蓬松而已。养鹌鹑的经历让我在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是一种宠物而不是食用禽,所以时至今日,我也无法承认百度图片里那些油油亮亮、在白磁盘里被摆成一圈的美食会是鹌鹑。
惭愧的是,纵然我养过很多次小鹌鹑。却是从未真实地见过它们长大后的样子。家长给五六岁的孩子买小宠物,其实就是在买活着的玩具,逗着孩子开心罢了。落到这样的孩子里的小宠物,几乎就难以侥幸活到长大。
把小宠物当做玩具而没轻没重地下手捏死,我确实干过这样的事。在极为模糊的一点回忆里,我隐隐约约地记得母亲愤怒的脸和大声的斥责,具体都骂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忘掉了,但我记得地上摆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箱子里是六七只小鹌鹑,都已经死了,有几只的身子还浸在母亲放进去的水碗里。母亲捡起一只还有点活气的,试着让它的小硬喙去沾一点点水,可是它紧紧闭着眼睛,很快就不再动弹了。这也许是比五六岁更早以前的事,小鹌鹑是怎么买的,谁买的,我都已经忘光了,但是却依然记得这凄惨的一幕。我不敢说从此以后我就学会尊重生命了云云,这对于一个小孩子来说还不可能,而且这样的事后来也依旧时有发生。但是自那时起我似乎开始意识到,那些毛绒绒的、温热的、会叫会动的小东西并不可以随意玩弄,它们会死的。
这场意外并没有使家里放弃养鹌鹑,我后来还养过许多次,集中的时期大约也就是五六岁。再养鹌鹑时我不敢再用力捏揉了,只是小心翼翼地放在手掌上,雏鸟在我的手掌上叽叽叫着,吓得瑟瑟发抖。我又把它们放在夏天裸露出的大腿上,我的大腿上有一个小小的黑痣,小鹌鹑一开始还不敢动弹,在看到黑痣之后立刻过去用嘴巴一下一下地去啄,感觉并不疼,痒痒的怪舒服。我惊喜地喊母亲过来看,母亲笑着说:“大概是把你的痣当成一粒黑米了。”
后来小鹌鹑就慢慢莫名地减少,最后只剩下了两只。
夏天知了很多,一声声叫得人心烦。我和妹妹捉了知了,忽然心生想法,拔下知了的翅膀撕成小片放在小鹌鹑的盒子里,想看看它们会不会对这东西感兴趣。这一放进去,盒子里顿时就热闹了。一只小鹌鹑先发现了知了翅膀,立刻衔起来就跑。另一只看到便不干了,追着它去抢,衔着翅膀的小鹌鹑跑得快,抢不到,它就干脆一口叼住了对方的一条腿把它拖翻。而被拖翻的那一只还只顾着嘴里的知了翅膀,高高扬起头不让抢。
我和妹妹看得目瞪口呆,不明白一片透明的薄翅膀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吸引力,于是又放了一片进去。谁知放进去后更搞笑,两只鹌鹑嘴里都衔着知了翅膀,生怕对方抢自己的,肩并着肩开始在盒子里来回狂奔。盒子里闹得热火朝天,盒子外围观的两个孩子捂着肚子笑的人仰马翻。这件事现在再提起来,我们姐妹俩还依然记忆犹新,实在太好玩了,贪婪原来不光是人的本性啊!
这最后的两只小鹌鹑的结局如何,我记不起来了。不过其实大致也能想象得出,我在前文说过了,我从来没有在现实中见过这些麻色绒球们长大后的样子。这对我来说仅仅只是一件憾事,年幼的我甚至没有感到丝毫愧意。然而对于那些可爱无比的小生灵而言,便不仅仅是遗憾那么简单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