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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历山德拉在地图上实在太不显眼,就针眼一样的小点,想找到它也如大半夜点着灯穿针那般难。更何况皇后镇就在它的附近,人们的目光只会落到这明星级的度假圣地上,不会留半点在亚历山德拉上。人口统计显示小镇有八千人,但奇怪的是,我把在镇上碰到的所有人加起来也不超过五百人,于是我怀疑这个数字只是出生人口。当然,镇子太小,没有太多的工作机会,年轻人自然流向大城市。地图上亚历山德拉是一个三岔路口,三条道路分别通往其他的城镇,因此小镇就两条主街,一条东西走向,叫南街,一条朝北,称为北街,刚好呈T字形。
镇上有两条河,分别在同南北街平行五十米开外的地方,南北走向的河在小镇的西边,我们称它为西河,另一条在镇子的南边,则为南河。南河不宽,水也浅,但有一个缓缓的河滩,河滩上布满了大小不一的石头,还有一些干柴散落在地面。河水最深处半米及腰,等等,我是如何得知水深半米及腰呢,除夕那晚,我和一个中国女孩召集了20多个国际友人来到这庆祝中国新年,在河滩边点了一堆火后,喝酒聊天,共同期待来年。快12点时,一个法国小伙脱下上衣就冲进了水里,对着大家喊着新年快乐,这时人群开始躁动了起来,按捺不住的年轻人连衣服都没脱,扑通一下冲进了水里。最后10几个人站在河中央,闹着笑着,一边泼水,一边喊着新年快乐。
和西河的水相比,南河真是小巫见大巫了,不仅水面十几米宽,水流湍急,城市建设者还给它配上了好几个停车场,周末天晴时,停车场更是停满了车,河滩草地上躺满了晒太阳的人。岸边大树的树干上钉着一级级的木梯,可以爬到树枝上去,而结实的树枝上则挂着一长至河面的麻绳,麻绳的末端拴着一废弃的轮胎,这明摆是激励人们进行极限运动的嘛。当地的小孩可谓生猛,我每次来到这里都会看到有小孩飞快地爬上树枝,面无惧色地抓住麻绳,毫不犹豫自信满满地坐着轮胎荡到了河中央,再潇洒地扔掉轮胎,任由身体把水面炸开了花。入水几秒后,小小的头便露出水面,兴奋地朝岸边叫着:“好好玩,好好玩,我还要来一次。”这时,他们的母亲却满脸怒色看着他,说道:“别玩了,你都玩过五次了,快跟我回家。”小孩又赖皮地说:“妈咪,妈咪,我再玩最后一次”。还没等母亲回过神来小孩就爬上了树,以迅雷般的速度荡进了水里。上岸后却又嚷着:“妈咪,我再玩一次,就一次,真的最后一次了,妈咪。”
一次我也忍不住去试了一把,晃晃荡荡地爬上了树枝,如履薄冰地坐在轮子上,望着三四米的水面,迟迟不敢往下跳。我反复地犹豫,应该死死地抓进绳子呢还是用腿把它夹紧。这时,岸边的小孩得意地笑了起来,一副不屑的样子,被他们一刺激,我便毫不迟疑奋不顾身地纵身跳了下去,我夹紧了绳子,但没把它抓稳,刚摆到水面时,我便仰身跌入了水中,溅起了硕大的水花。我站在树枝上时小孩就在笑,等我游出了水面,他们的笑声还没有停歇,我望了望他们,无奈地摇了摇头。
南北街的交叉口矗立着一个士兵雕塑,是一个战争的纪念碑,下面的碑文了记录了以这个青年为首的士兵付出了自己的生命。这个士兵威武地举着枪对着天,但因年代久远显得锈迹斑斑,雕塑旁边是个很小的停车场,这里是小镇的中心,常常也就停满了车。
小镇的构造简单得一目了然,站在高处就看得出这一个个的井字形,南街和北街则是那最重要的十字。当然,所有的商铺也都在这里。
从纪念碑朝西走,是南大街最繁华的地方,先会经过几家银行,小镇虽然人口少,但还是能看到几个西装革履的商人出入于各个银行之间。银行门口贴着汇率表,有纽币同美元、澳币、日元、欧元和很多货币的兑换表,但惟独就是没有人民币。也幸好没有,如果真有,我肯定会常开着车来守着这汇率表,念叨着人民币贬值,这样一来,口袋里的纽币就能换更多的人民币。
银行的旁边是图书馆,这里是我除超市外去得最为频繁的地方,新西兰的城镇即便再小,但都“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图书馆,游泳馆,网球场,城市公园一并俱全,最让人羡慕的是到处都有高尔夫球场,有的地方打一次还花不到十块钱。
图书馆里总有几个戴着眼镜的老太太,有的在接待台里,有的慢悠悠地推着堆满书本的小车,有的则在整理书架。一有人走进图书馆,她们都笑着同他们问一声好。图书馆里的常客总是一群老爷爷,他们站在书架前,取下一本书,看看封面,翻几页,闭上放回,再打开一本书,重复相同的动作,再把书放回。角落里的沙发上也会坐几个两鬓花白的老爷爷,桌上摆着摊开的报纸,老花镜就放在上边,报纸始终原封不动的放着,他们要么看看窗外,要么注视着从面前经过的人,但就是舍不得翻一翻报纸和书籍。后来,我就认为图书馆是这些老年人散步歇脚的地方。
图书馆里的人不会很多,我不工作的时候,总爱去图书馆找个安静的角落读书,但我去图书馆时,总会撞上小孩的读书时间。我坐在二楼的沙发上,不一会,一群满脸雀斑的六七岁小孩就咚咚地跑上楼来,围着一张很长的方桌坐下,人手还拿着一本小书。小孩坐好后,一个神色轻松的老太太就走了过来,坦然地坐在正中的位置,绘声绘色地开始讲故事,头还不时地摇来摇去。刚开始这些小孩还挺有耐心,聚精会神地听着,可没过多久,他们就失去了耐心,有的小孩无故地叫上一声,有的敲一下旁边的小孩,最夸张的是有些调皮的男孩直接离开座位在图书馆里跑来跑去。讲故事的老太太显然见惯了这场面,面带笑容,镇定自若地继续讲着,任凭这些小孩捣乱。只要一碰到这些小孩,我读书的计划就破灭了,再后来,我干脆把自己锁在车里,关紧所有的窗户,毫无噪音和杂念地读书。
图书馆旁边是一家服装店,但我从来没有进去过,这店装饰得精致典雅,里边干净简洁,靠窗的架子上始终挂着一件红色的裙子,一件蓝色的衬衣,还有几条修身的牛仔裤。我从这里经过的次数不少,但从来没有看到过一个顾客。在店内工作的是一个镇上难得见到的年轻女孩,或许她被这惨淡的生意折磨得无奈,老是埋着头盯着自己的手机,连头也舍不得抬一下。
服装店对面是一个微型的购物中心,入口上挂着的“购物中心”非常显眼,出于好奇我进去过一次,当然是失望而归,里面没有太大的特色,就一些卖服装,体育用品和农业用具的商店,里边和服装店同样冷清,顾客寥寥无几,工作人员也总是比顾客多。后来在镇上待久了,也就习惯了这样空荡荡的店铺,走在街上时,看到店铺或餐厅里面有一些顾客,反倒觉得奇怪和惊讶,还要探个头进去看一眼。
往服装店前走几步就来到了镇上唯一的酒吧,酒吧白天是一间餐厅,硕大空旷的舞池错落有致地摆满了方桌和圆桌,离吧台较近的地方有几张高脚木桌和高脚凳,最远的靠墙处有两排黑色的沙发。酒吧里面的角落有一个选歌的机器,投一枚两块钱的硬币,就能翻动机器内歌曲的封面,从而选歌。
走过酒吧,再朝西走,经过一个路口,就来到镇上唯一的宾馆,它没有任何特别的名字,门口只挂着“宾馆”这样生硬的招牌。说是宾馆,在我眼里充其量就是一间小旅社,但放眼全镇,这宾馆可是名副其实实至名归。在小镇上,找不到一栋能高于这三层楼的建筑物,不仅如此,在纪念碑方圆一百米见方之处,都能够看到这栋宾馆。但镇上也有比宾馆高的房子,不过那不是绝对高度,只是修在山上的房子而已。宾馆门口常会停着几辆看起来很高档的车,我猜这宾馆可能是来往此地的商人的下榻之处。
走过宾馆就没有其他建筑物了,沿着马路走上个十米,穿过一片草地,也就来到了西河的停车场。
从纪念碑朝东面走,则是南街的另一侧,虽是同一条街,两侧的风景的却泾渭分明大不一样。和东面相比,西面的街道可落寞多了,半条街只有一家食品外卖店了,一家咖啡店,一家小超市和一个二手店。朝东走上五百米,会经过一个路口,路口的左边是镇上唯一的小学。再走个两分钟,就看到马路旁限速70码的牌子,再朝外走,也就出了亚历山德拉。
西边店铺虽少,但那家食品外卖店却让我十足地意外,我每次开车经过时,都看到里面有不少顾客,店铺门口摆着一些桌椅,常会看到几个胖胖的女孩,或是又高又壮的男孩,一边吃着食物,一边手舞足蹈地聊着天。无论周末还是平时,店也总是开着。有一次在镇上,我刻意去店里一探究竟,到底是什么魔力让这里总是人气十足,走进店后我才恍然大悟,原来这是个中国外卖店。这些店不能叫“中餐外卖店”,顶多叫中国人开的外卖店,它卖的食物几乎没有中餐,主要是本地最普遍的快餐“炸薯条和鱼”,对于这类食物我没有一点兴趣,也就从来没有买过。这店铺在镇上开门很早,关得又最晚,更要命的是价格还很便宜,所以就吸引了不少当地人。
华人店铺通常也是他们的家,一家人住在店铺后面的房间里,孩子们也常在店铺里面帮父母的忙,甚至在店里做家庭作业。对于他们,生活和工作已然没有明显的界线,或许是因生存才让他们得以坚持下去。我想起了三毛在《万水千山走遍》里的一段话“城内有好几家中国饭馆和杂货店,看见自己的同胞无孔不入的在世界各地找生活,即使在洪都拉斯这样贫穷而幽暗的地方,也住了下来,心中总是一阵又一阵说不出的黯然。”这里的华人也一样,凭着勤劳肯干,坚韧地生活着。
北大街也有一些各式的餐厅、商店,还有镇上最大的超市,方圆几十公里的人都来这购买食物和生活用品。我通常一个星期来两次,但住得远一点的人,一个星期来一次,住得更远的人,就两个星期来一次。我每次购物顶多装一两个塑料袋,而家里远的人,却是一两个堆得满满的推车,结完账后,我总看到他们在费力地往车里塞着各种食物和其他生活用品。
北街上最有意思的店是一家比萨外卖,这里除了卖比萨还卖冰激凌。但在我心目中,它就是小镇的网吧,图书馆里没有免费的网络,其他地方也找不到上网的地方,比萨店门口便挂起了大大的招牌“上网四块钱一小时”、“五块钱一天”。老板很聪明,知道有不少背包客会来镇上找季节工,便做起了这样的生意。而在店内,看到的常常不是买比萨的顾客,而是提着大包小包的旅行者,他们把包朝地上一放,全神贯注地上着网,有的在回复邮件,更多的是找寻工作信息。店本身很小,只有四张桌子,一眨眼功夫店里就坐满了,迟来人干脆坐在店外的地上上着网。
我也常来这家比萨店上网,店里工作的是和我们中国人模样差不多的两个亚洲人,因无法判别他们的国度,每次也就和他们讲英文,去的次数多了也就和他俩混了个脸熟,每次去总会打个招呼问个好。有一次去上网时,其中一个小伙直接用流利却略带奇怪口音的中文问我:“你是中国人吗。”我惊奇地望了望他,回答说:“对啊,我就是中国人。”他这口音不像最普遍的广东口音,福建口音,也不像其他的地方口音。几秒钟之后,他直接告诉我:“我们是泰国人。”这下我才茅塞顿开,怪不得刚才百思不得其解。我又问他:“你怎么知道我是中国人?”他说:“某天我听见你打电话在用中文讲话”。听完我会意地笑了笑。后来聊天才得知他俩拿的是工作签证,在店里呆了已有两年多了。小镇上很少看到亚洲人,他们说看到我很亲切,还告诉我他们很想家人和朋友,但是选择来这里工作,也就得坚持干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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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南街70码的限速牌也就出城镇了,朝东一公里外就会看到100码的限速牌,这里也是高速路的入口。果园在高速路以外5公里的郊外,到果园前会上一个很大的坡,过了山坡就能看到一个路口,从路口左拐前行两公里,也就来到果园。在上坡后的路口极目四望,西面是高耸入云的大山,东面是缓缓的丘陵,南边则是一片的森林,远远望去还能看到一条河流沿着森林蜿蜒而下。这里的景致美极了,完全是一片大自然的世界,看不到一户人家,只有进了果园后才能看到一栋山坡上的房子,那里是果园主的住所。
果园里种有20多公顷的车厘子,这也是果园的主要水果,除此以外,还有少量的桃子和苹果。果园里有自己的包装厂,现在是车厘子收获的季节,果子被采下后,送到包装厂进行分类、包装,最后销往世界各地。
来果园做这样季节性工作的多是世界各地的背包客,镇上本来就没有什么人,常住人口更有稳定的工作职业,当然不会放弃工作来果园里打一个月的短工,更何况镇上多是中老年人,没法干这样纯粹机械的体力活。
对背包客而言,车厘子果园的工作简直是完美的季节工,车厘子轻,采摘容易,更好的是,老板付的薪水也高于其他的短工。更重要的是,这个果子特别好吃,在果园里可以无穷尽地吃到最大最甜的果子。现在虽是夏天,但是白天气温不会太高,晚上又很凉爽,亚历山德拉还在新西兰最美的中奥塔哥地区,四周被极美的湖泊和河流包围,干完一天的工作就可以去河里湖里游泳。水果收获季节也就一个多月,工作一个多后,背包客赚足了一笔路费,又可以继续上路旅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