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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春眠(5)

他们花了三天时间在宏村和西递转悠——狭长清亮的水道经纬纵横绕过人家、莲荷相依间凫水的白鹅、矮墙上迷离着雾气的青草、被风雨斑驳吞蚀的马头墙、镂空雕花的窗棂前跃动的花猫、布满青苔绿的墙根、掉漆的门扇贴了年时的门对、门缝里向外张望的孩子的脸,静默着的透过日光的四方天井……Martin很少说话喀嚓喀嚓的按动快门,而婉忆早已泪流满面——她嗅到阿妈和哥哥的气味……

镜头远处是迷雾遮盖的群山、雨水冲刷的山色背景黝黑清奇,映衬出一抹花红;十几年前阿妈带着她和哥哥为爷爷上坟,坟前满山杜鹃,阿妈欣喜的摘来虔诚的供奉,时间都去了哪里?……

古村是安静的,因为机动车都禁行在外,偶尔挑担子路过的村民也是怡然一支烟的吱呀吱呀而过,或者孩子午睡后的梦魇声、谁家勤劳的主人在敲打着木匠活儿——不紧不慢似乎刻意要将时空分割,却被深山回音放大得遥远而寂静。Martin并没有打扰婉忆,找到一处石阶算制高点将背包搁一边,画夹摆在双膝上又取出一支铅笔和一张粗糙的暗格素描纸。

至少有三刻钟,他们各自安静在自己的思路里,古村在自顾自的安详着,自骄阳晒顶到斜影沉沉,Martin用粗线条勾勒出退让又相互掩映的房舍,甚至门前石狮子,门前池塘以及绿荫下飘荡的农家衣裳、只是没有一个人影。他搁下笔、捏捏鼻梁算是放松,下意识的转动脖子,目光忽然落在不远处池塘边托腮凝望的婉忆身上,青苔绿的休闲T恤蓝牛仔让时光和水面一样纹丝不动,Martin快速拿起笔,他第一次感受到速写的欠缺——无法将那一抹青苔绿跃然纸上。于是拿起相机快门轻按。

Martin一定没读过卞之琳的诗句——“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明月装饰了你的窗子,你装饰了别人的梦”,如此也并不欠缺什么,他们欣赏着各自的风景心满意足。

“Sarah,你——还好吗?”Martin显然想了很久才憋出这么一句中文。

婉忆倍感抱歉:“Martin,也许我不能收你的翻译费用,你看——我的坏心情影响到你旅游工作了。抱歉!”

“为什么?”

Sarah更加无从解释,她明白这是工作身份的旅行,私事无可奉告。但Martin好奇的眼神促使她不得不说些什么,她想起那句诗“一生痴绝处,无梦到徽州。”

“One of my ultimate goals that I am addicted to is actually reaching Huizhou not only in dreams but as a real fact.”她试图这样翻译。

Martin连连点头。婉忆还告诉他前两句——“欲识金银气,多从黄白游”。

“你不是因为这个难过!”Martin突然一本正经地站在她面前。

“因为太美丽而难过。”婉忆如是解释,这其实是真话。

Martin突然站到婉忆身边,如此之近,耳语清晰:“——你很美丽!”婉忆下意识后退出来。

“第一次在设计院看见你,就很欣赏你!你是我梦中东方女孩的样子。”Martin居然大声表白起来。

她起初为什么爽快地答应仅仅一面之交的老外呢?因为他年轻?帅气?工作认真?因为他是来自欧洲的绅士而不是山姆大叔?有什么不一样?没有一点这些因素吗?她快速逃离,她讨厌起Martin的直白,这样的直白让自己不再有做梦的可能,梦是存在于现实中的距离,距离消失了也就没有了梦。

幸而是在人迹稀少的静处,她像风一样跑回旅馆,关上门,愈加思念杜柏城——这也许就是爱情,它让人从距离上感觉到依恋,柏城就是那样泰然而巧妙地存在于自己的世界里。

于是搭乘最早回上海的火车。

夏季接近尾声的空档,姑奶奶圈子又约伴出来咖啡消遣。他们若有似无地聊天仅仅是为了打发一个下午的光阴。

“你们是否觉得各种条条框框规矩律令无非就是打发时间,就像我们相亲啊父母面试啊,各种忙碌到最后无非是要一场婚礼仪式。”婉忆呡一口卡布奇诺:“所以,时间都是假的,都是用来打发的,就像我们坐在这里只是为了打发一个下午的时间。”

嘉怡已经习惯了婉忆有时候无厘头加忧虑的文艺感:“时间是假的,永恒才是真的!”

“好哲学啊!”文芳喊起来:“搞得那么沉重干嘛呀?装深沉!”

“看来,嘉怡已经找到永恒了。你的付严君是发自内心接受你的信仰吗?”婉忆似笑非笑面对文芳。

“不确定,是不是发自内心又能怎样?我关心的是他要决志受洗,这至少说明他在乎我。Love me ,love my dog”嘉怡并不直视二位,独自欣赏窗外一片绿意。

“你呢?杜同学对你不好吗?我看他俯首帖耳的。”文芳不能理解婉忆有时莫名其妙的伤感,她是痛快人需要痛快的哭或者笑。

“太好了以至于感觉不够好,我昨天收到一同学的留言,他一直都非常了解我的,他说他敢断定我以后的婚姻不会寻找家境非常优越的,因为那样我不自在,也不会寻找家境困窘的因为那样夫妇都不自在,他说的真对,我就是那么世俗!上大学的时候有个文学社朋友说她是批判主义、我同学是浪漫主义而我是现实主义。觉得很对!”婉忆很少一次说这么多话,这下三人都沉默了。

“那同学是你初恋情人吧?”文芳说得那样快,以至于婉忆觉得她在愤恨瞧不起自己。

“当然不是!他就是典型的徐志摩,只能像读诗一样欣赏不能近距离谈恋爱更不适合生活,嗨——想想我都没有谈过恋爱,好遗憾哪。”她故作轻松想要转换气氛。

“是够遗憾的!听过一句话吗?‘你爱的 你想的 你牵挂的 最终会输给对你好的’。我发现你的心一直被辖制着。”嘉怡说着从包里拿出一本崭新64开的圣经。

婉忆接过随手翻看,里面竟然有张福音卡,提摩太后书1章7节“神赐给我们不是胆怯的心,乃是刚强、仁爱、谨守的心”。

文芳要凑热闹看看,嘉怡也递过去一本同样的圣经。

婉忆合上书页,微笑着仔细端详嘉怡,对坐的嘉怡还以抿嘴一笑。那一刻,她觉得世界圣洁美好,也许美好只存在人心念的一刹那,那她对柏城的美好感觉是哪一刹那呢?

“听过一句话吧?荷尔蒙只负责一见钟情,而柏拉图负责白头偕老。为什么有时候你印象中的柏拉图却居然只是荷尔蒙?”婉忆无聊地划动手机玩切西瓜游戏。她并未提及黄山之行,当然有时候她也幻想也许那只荷尔蒙兴许就是她的柏拉图,可是没办法,她是秩序感很强的人,柏城早先来到她面前,并且无可指摘,所以她跟自己的灵魂有了个约定。

“好唯美呀!恋爱和婚姻固然不一样,是——恋爱自由,婚姻门当户对,但现代社会的恋爱太过自由,以至于婚姻都变得随便,圣经上说——婚姻当人人尊重,神所设立的人不可分开。”嘉怡的生活变得和信仰密不可分,至少谈吐总是这样。

文芳阴沉着脸无聊翻阅着这本号称全世界发行量最大的书——Bible。

“早就听说基督徒的家庭观念很强。我之前将那个老婆和老妈一同落水先救谁的故事问过两个老外——”婉忆抬起下巴抿嘴吊姑奶奶们胃口。

“很想知道呀——”

“两个老外一个五十多岁,另一个跟我们差不多80后。结果——前者说先救妻子,因为他妻子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Amen!”嘉怡开口阿门——婉忆和文芳被普及过基督知识的晓得那是“诚心所愿”的意思。

文芳则低下眼皮喝咖啡:“80后怎么回答?”

“80后犹豫一下反问我老爸和老公同时落水先救谁,我说他们都会同时过来救我。后来他说先救老妈,因为女朋友可以再找,老妈只有一个。”

“嘉怡——你知道吗?后来我打听到年长的夫妇都是虔诚基督徒,他们每周必去衡山路国际堂做礼拜,跟你一样,每周一次小组会还经常做义工。年轻的嘛,貌似说过他是天主教世家,但是他说信进化论。”

“感恩——!”嘉怡只低声一句就默然了。

窗外是炙热的光芒,咖啡屋人不多,阿黛尔的Rolling in the deep颓散地飘荡蔓延起伏,她们旁边有一个大胡子老外靠窗而做,一份简餐、两瓶啤酒,好奇地向这边瞟嘌——许是惊奇于一下子叽叽喳喳一下子又沉默平静的氛围。

文芳突然扔出一枚小炸弹:“我觉得我会比你们先结婚,谁来当伴娘?”

“嗯?有情况?”嘉怡婉忆不约而同,因为她分明承诺要供弟弟读完大学后再谈婚事。

“是的——我怀孕了,昨天早早孕测试的中队长。”文芳的声音渐渐压低:“我妈知道非打死我不可——”她的头也要钻进咖啡杯的趋势。

婉忆怔住没来得及感概,嘉怡已经走近一把抱住文芳低低地祷告:“主啊,求你饶恕她饶恕孩子被撒旦所利用导致了婚前性行为,洁净她,因为她所做的她并不知道,求你亲自带领她及……”嘉怡低声耳边问婉忆:“奥迪男叫什么名字?忘记了不好意思。”

“光哲!”

她继续,“……主啊,求你亲自带领光哲和文芳全家在婚事筹办的过程,也保守每个家长有足够的爱来处理突发事件,你的爱必将浇灌在他们周围,因为爱能包容一切!祷告奉靠耶稣的名祈求,Amen!”

婉忆拉过嘉怡:“嗨——你这样,不是更尴尬吗?”

没等嘉怡回应,文芳突然抱着嘉怡抽泣起来。

婉忆打破僵局:“光哲知道吗?”

文芳点头。

“那他什么反应?”嘉怡问道。

“结婚!仪式和领证啊,还能什么反应?”文芳此时清醒过来:“我现在最担心的是怎么跟我爸妈说,说了他们会怎样生气。”

嘉怡双手握住文芳因生气害怕而冰凉的手。婉忆忽然对嘉怡陌生起来,也许是对宗教的敬畏所产生的距离感。

她越发坚信——生命过了某个认真的季节,就注定是荒芜。所以与其相信沧海桑田海枯石烂的誓言不如安一个归去来兮田园将芜的决心。

每朵花都盛开着寂寞!

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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