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有座最高楼,楼上还有一层楼,醉不醉,楼上有酒湘妃泪,归不归,楼上有曲鹧鸪飞。
“说起这最高楼,任谁都得叹一个妙字,客官你可别不服气,这楼还真就是京城第一高的楼。”茶棚店小二狠狠地抹了几遍桌子,把汗巾往肩头一搭,自豪地仿佛自己是在那最高楼里当小二一般。
“扯犊子,不就一个酒楼吗?”一个络腮胡子的大汉端起茶碗一饮而尽,又没尽兴似的拿起茶壶往嘴里灌。
“嘿,没见过世面,这最高楼的名字可是皇上题的,连门前的对联都是皇上写的呢。”小二鄙夷地瞥了大汉一眼,“下马停车因酒好,摘星揽月赞楼高。”
“那又怎样,皇上题的字怎么也有几十处。”大汉不服地说道。
“这最高楼有好酒。”
“什么好酒?”大汉似乎一下子来了兴趣。
小二见挑起了大汉的兴致,得意地说道:“最高楼的酒名曰湘妃泪,那可是天下第一的烈酒,比那千日醉还要烈上十二分,寻常人只闻酒气便能醉了。”
“这么烈?有点意思,确实值得一去。”大汉点了点头说道。
“去?这酒没个五十两银子可尝不到,你……”小二像是仔仔细细打量了大汉一回,“还是喝咱这小茶肆的叶子水吧。”
最高楼……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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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子,你看这帕子上用这蝶恋花的样式可好?”静了片刻,似乎没有得到预料中的反应,“公子!桃夭问你话呢,你又不理人家。”
“是是是,我家桃夭选的样式自然是好的,哎呀,桃夭这样贤惠,该是谁有这样的好福气能把你娶回家呢。”隔着窗棂,一个年轻男子带着几分调笑的声音从里屋传来。
“公子!”小丫鬟的声音带着些嗔怒。
“公子又欺负桃夭了,”水墨晕染的襦裙在一张明媚如二月艳阳的少女面庞的衬托下,似乎连裙上的红鲤都显得鲜活起来,少女用托盘盛了一碗清茶捧进房里。这大概是间书房,披了身玄色氅衣的年轻公子坐在桌后百无聊赖地画着画,一身石榴裙的少女坐在一旁的贵妃榻上,脸颊通红,赌气似的扭头看着窗外。
“哦?是素衣,那本公子欺负你可好?”公子抬起头笑道。
“怎么还叫素衣,素衣可是丧服,公子怎就不知道避讳些。”桃夭挥着小拳头说道,“素衣不好听,公子快给改了。”
“桃夭,公子初见我时我便是一身素衣,便叫素衣有何不可?”素衣将茶盅放在桌上,用托盘在桃夭的脑袋上宠溺似的一敲。
“晏几道有词曰:素衣染尽天香,玉酒添成国色,这名字还不够好?”年轻公子端着茶向后一靠,轻啜了一口,“素衣,这茶里怎么有股木兰花香?”
“公子上次不是说要‘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吗?这便是木兰花上的露水泡的茶。”素衣微微笑着顺手整理起桌上的杂物来。
桃夭坐直了身,说道:“素衣姐姐,那是上次公子上了脾气不肯吃饭随口说的,你居然真去采了花露?”
“是吗?公子?”
“咳咳,那个,菊花糕呢?我要吃菊花糕。”
桃夭掩着嘴笑道:“素衣姐姐,你别听公子的,公子这是在赖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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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的最高楼,东家是个极其低调的人物,可在这京城,这样的低调似乎意义不大,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最高楼的东家是个叫陆离的年轻公子,每次出现身边总会有一男一女陪同,两人是姐弟俩,男的叫幼清,女的叫素衣,听说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只是京城太过太平,没人见过他们出手。
“且别说这个,镇国大将军不日将凯旋,你可听说了?”
“哦,那些粟末人终于不折腾了?”
“何止啊,这次连他们的酋长大祚荣都被大将军押送回京了。”
“那大祚荣有什么了不起的,一听说咱大将军到了东北边境,立马成了缩头乌龟,粟末的那个将军,喏,就是那个起了个汉名叫苏弈的,也被咱大将军一枪拦下马,在千军万马里被踩成肉泥,别说粟末人了,如今啊,就连整个靺鞨族都如惊弓之鸟一般,哭着喊着着要给咱送岁贡呢!”
“这有什么的,咱大将军可是将门虎子,12岁就上了战场,哪是那些蛮夷能比的。”
“可不是,咱们12岁的时候还抹着鼻涕满大街跑呢!”
“是吗?我怎么记得你12岁的时候分明是逃学去看西街的豆腐西施去了?而且还被人用捣衣棒赶出来了?”
“哎哎,好汉不提当年勇啊,这么多酒都堵不住你的嘴!”
“这点酒算什么?不如你拿最高楼的湘妃泪来,别说一壶,就是一口也够我连这张嘴一并咽进肚子里去。”
“嘿,蹬鼻子还上脸了!我要有买湘妃泪的钱都够再娶十八房小妾了,谁还搭理你?”
“见色忘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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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按行程后日便能到大业城下了,听说四皇子会安排迎军仪仗,明日会有礼部的人来交接相关事宜。”驿站的一个房间外,一个身材瘦小的小兵拱手对屋内说道。
“阿荦,你怎么看?”床边的矮榻上,一身黑底银丝暗纹衣裳的男子盘腿坐在小矮桌边,一手按着膝盖,一手撑着下巴,长发未束,随意地搭在肩上。
“听说四皇子最近很受圣宠。”书桌旁一个身穿天青色儒衫的男子头也不回地说道。
“那又怎样?”
“你如今的身份地位,该离这些家伙越远越好。”儒衫男子继续说道,“你在担心这个不如想想你自己的婚事吧,擎默,听说太后想把柔嘉郡主嫁给你?”
“那种只会在闺阁里勾心斗角的女人?也配?”沈擎默冷笑了一声。
“那可是太后最喜欢的孙女,辰王爷唯一的女儿,京城的第一美人,你当真不动心?”那人回过身,一身儒衫配上他棱角分明的面庞竟不显得突兀,下颌有些短须,让他看起来更加稳重。
沈擎默撇了撇嘴说道:“美人又怎样,听说京城最高楼里多的是美人,你不会真打算让我娶个郡主供着吧,徐子彦。”
“慎言!居然拿柔嘉郡主跟最高楼里的姑娘比,你不要命了,什么话都敢说?”徐子彦顺手拿了一本书砸过去。
沈擎默顺手接过书,翻了几页:“说起来,这个名满天下的最高楼我竟然还没去过,简直是罪过。”
“哦?镇国大将军逛妓院?你是不是准备在你屠夫的称号旁再加一个风流浪子?”徐子彦讽刺道。
“非也,非也,我只是对这个最高楼的东家比较感兴趣。在京城建一个比皇宫都高的楼,东家居然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不是很有趣吗?”
“的确是疑点颇多,不过,换个角度想,我朝一统天下不过十几年,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打着复国算盘的四国遗民可不少,皇家在这种事情上低调些,也不乏有安抚人心的意思。”徐子彦思忖了片刻道。
“遗民?哼,不过是些不甘从贵族变成平民的跳梁小丑罢了。”
“擎默,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政治上的事情,不是武力可以解决的。”徐子彦认真地说道。
沈擎默沉默了片刻,站起身,走到窗口:“真麻烦,不过,那是你要解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