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倾城轻轻摸着她的头，却不知道怎么安慰。
因为，他比段倾颜，比这御花园的任何人都更想哭。
可是他是男子，他得忍着，这是自小他的母妃教他的。
即便是现在这样，痛到不能自已，也得忍着，就像是寻染沁一样，只能受着。
教他习文识字，教他策马骑射，教他武功，直到后来教他自保，教他完成她的心愿……
可那个女孩子，坚强的让人难以置信，更是让他心疼不已。
可段倾城也看得出来，独孤笑音对寻染沁的爱有多深，他纵容着她的行为，纵容她伤害自己，然后陪着她一起伤。
两个人不同程度的伤，却同样彻心的痛。
周围的或多或少有些同情寻染沁，也有一些女子忍不住低声抽泣。
可其他人的情绪怎样，都不在寻染沁的考虑范围，看着皇上那样惊慌失措的表情，她才觉得好笑。
以前杀人的时候怎么不觉得害怕，现在倒是好了，怕那些冤魂来向他索命吗？
“皇上，这些您还受用？”寻染沁走近了一些，讽刺的看着他。
皇上被太监扶着慢慢起身，手指颤颤巍巍的指向寻染沁，问道，“你是，你是……”
“呵呵……”寻染沁轻笑，看着他，直接问道，“我是谁？”
其他人都以为寻染沁要承认自己是战王后人，却见她走到独孤笑音身边，道，“第四副，上联：徒手坐江山，君自大名留史书。下联：荒野抛白骨，我来何处吊英贤？横批：昏庸无道。”
独孤笑音才写完，孤剑与寻风拿着给老皇帝看之时，皇上便再也承受不住，“噗”的一声，鲜红的血液从嘴里喷薄而出，尽数洒在案几上，桌子上。
“皇上！”
“父皇！”
“皇上！”
见到皇上都吐血了，而寻染沁依旧面不改色，下面的人这才真正的直视起寻染沁来。
仅仅是几个字，就能将他们向来专制精明的皇上气的吐血。
徒手坐江山，皇上只是继承了皇位而已，从没有关任何的征战，更没有为国家做什么贡献，君自大名留史书，北曦的繁荣昌盛，却与皇上脱不开关系。
荒野抛白骨，战王府一脉灭门之后，整个府邸都成了一座废墟，而那些早已被烈火焚烧殆尽的白骨，却连着那些浸透了鲜血的战王府一草一木一尘埃一起，被抛于荒野，任他风吹雨打，烈日曝晒，最后终将消逝不见。
若真的是战王后人，她又何处吊英烈？
寻染沁的侍卫轻笑，只是吐血而已，那些人就紧张成那样？
皇上死了，他们就可以顺理成章的争夺皇位，该高兴不是？
“寻染沁，你究竟要怎样？当年的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现在将它翻出来有什么意思？”慕飞景恶狠狠地盯着寻染沁。
即便她是战王千金，可那件事情早已无据可循，她现在这般，是为了发泄还是为了复仇？
寻染沁挑眉，冷声道，“太子殿下！已经发生的事情，的确无法改变。那些被恶人夺走的东西，也要不回来。但本就存在的东西被人破坏了，不代表可以回到没有那些东西的时候。但一个人，做错了事，欠下了债，终究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不是？”
慕飞景一愣，被夺走了的，的确回不到没有那些东西的时候。
寻染沁是战王千金无疑，北曦欠她的，慕氏更是欠她的。
到了这里，再也没有人怀疑寻染沁的身份了，高座之人早已失魂落魄，不成人样。眼中只有随处飘动的冤魂，他们来找他索命了。
钟情与莫问两人是有喜有忧，她还活着，不仅是慕飞擎，连他们也觉得高兴。可活着的那个她，并不认识他们。
只有慕飞凌，一个人在他们之后落泪，从第二个开始就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此刻听着，心里更是被利剑刮过一样。
段倾颜趴在桌子上失声痛哭，寻染沁自己将尘封已久的伤疤揭开，任它炽热的鲜血翻滚，又是什么滋味？
慕飞羽看了一眼皇上，早已不成人样，而他身旁的皇后与惠妃，甚至是太后脸色都很难看，寻染沁的一字一句那么真实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更是觉得触目惊心。
原来她们慕氏，还有这样一段黑暗的惨无人道的历史？
怪不得皇宫之中从来都是禁止说那几个词！
“染儿，不要念了，皇上已经那样了，我们也回去吧！”寻染尘低声说道。
他不关心皇上，他只担心寻染沁。
明明可以一刀子解决，她却要用这种方式，在让仇人恐惧害怕的同时也不让自己好过。
“为什么不念？还有最后一副，马上就念完了！”寻染沁道，声音却已经有些沙哑阴森了。
慕飞景痛苦的说道，“寻染沁，我们慕氏欠你的，你找我报仇就好了。我父皇年事已高，你不要这样刺激他，我求你了还不行吗？”
寻染沁冷笑，“你可以代表他吗？还是你也可以和他的妃子睡觉？他做的事情，错在他，我不会迁怒别人。”
慕飞景面色一红，后又变成了黑色，寻染沁说话向来没有章法，他是讨不到便宜的。
寻染沁吩咐寻月从宫在宇那里取了药丸，让给老皇帝喂一颗，身边的侍卫大喊着不让寻月接近，孤情直接上去帮忙，两人合力，药丸已经被老皇帝吞下。
“皇上？你们大胆，给皇上吃了什么？”皇后担心又气愤的问着。
寻月嘿嘿一笑，露出一颗小虎牙，道，“皇后娘娘，那可是保命的，免得他现在死了，我们少主还得讲话了！”
“皇后娘娘，不用担心，不过是一颗让他撑一口气的丹药，小爷的话还未说完，他可不能断气！否则地底下那些无法转世投胎的阴魂，也不会让他好过的”寻染沁冷声道。
听到阴魂，皇后与惠妃几人已经感觉到了那种阴森恐怖，黑暗的气息了，正在她们周围流转，而皇上，像个疯子一样，看着她们的眼神都很诡异。
寻染沁看了一眼自己身后站着的众人，都是关心她，陪她长大的最亲的人。
身边的一直陪着她纵容她的人，她不敢看。
幕纱城之后她便向独孤笑音承诺过，不会再这样亲手伤害自己，可今天她食言了。
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最后一联，听好了。”
“上联，普天同庆，庙堂高呼万万岁。下联：遗臭万年，家国百姓自有论。横批：万寿无疆！”
皇上身子一软，直接跌倒在了案几旁，再也起不了身。
普天同庆，高呼万岁的，是他的寿辰。
遗臭万年，今天发生的事情，终究会成为一段传奇，在这个大陆被流传下来。
他的名誉，他的皇位，他的残忍，他的忘恩负义，他的恩将仇报，他的背信弃义，他的昏庸无道，他的陷害忠良……
待他百年后，或者根本不用百年，仅仅是此时此刻，也已经有人下了定论。
若干年后，史书上关于他的事迹，又多了引人深思或者唾弃的一笔。
可他的万寿无疆……又从何说起？
独孤笑音写完之后便面无表情地站在寻染沁身旁，不是看着寻染沁，阴冷的眼神对准的人是御座之人。
若不是那人的愚蠢，后面的一系列事情就不会发生，寻染沁也不会无数次走进复仇这个没有底线的悬崖。
独孤笑音手指微动，朝着皇上的方向才要动手，便被寻染沁抓住了胳膊。
他想要杀了皇上，寻染沁知道，可有时候，或者才是最痛苦的。
“皇上，这几副对联你可喜欢？不论你喜不喜欢，我倒是喜欢的很！尤其是最后一联，万寿无疆！哈哈哈……”
寻染沁说着，鼻尖一酸，眼里也有些湿润，慢慢地，渗出了泪水。
“宝宝，我杀了他！”独孤笑音一边替寻染沁擦眼泪，一边冷冷的说道。
像是谈论天气一样平淡无波的这种话，现在被下跪之人听到，也不会有太大的感触，毕竟，寻染沁做的事情，已经打破了他们的认知。
不要说杀了皇上，就是毁了整个宫殿，他们都相信。
“杀了多可惜？活着好！我就是要让他生不如死的活着。”
寻染沁自己抹掉了突然滑下来的眼泪，原本以为不会疼的，现在却不可遏制。
大声道，“你不是喜欢这江山，喜欢猜忌，喜欢万岁吗？那小爷就成全你。万寿无疆！让你清醒的活着，清醒的看着，你想要占有的这个宫殿，这片疆土，是如何一步一步沦陷的！”
万寿无疆，当然不是正当意思。
只有老皇帝活着，他才有可能见到国破家亡的景象。
“不过你放心，若是你的皇宫没了，小爷一定会派人守着你，不会让你死的。直到北曦不存的那一天。若是你瞎了，看不见了，那小爷就找个说书先生，日日夜夜在你耳边给你讲述北曦灭亡的史诗，让你意识清醒的看着这个江山在你眼前消失，你却无能为力。这样做你可满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