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湦儿……”
听到这声呼唤，我的身体不由得猛地一颤。因为我曾一度以为，此生，再也听不到这两个字了，因为，我亲手杀了能叫我这个名字的人，并且挖走了他的心。
“殿下……”我微微欠身行礼，压下内心的波涛汹涌。
“湦儿！”
听到我的回应后，来人的语气里明显多了几分不快。
“湦儿，抬头看着我。”
我刚想把头埋得更低一些，然而下巴却被来人抬了起来。
对视的一瞬间，我就觉得如同陷入了一团阳光里，温暖中，带着几分霸道。
对视时间越久，我就觉得周围的温度越高，那目光如同一簇火苗，慢慢扫过脸颊，只是轻轻一扫，就炙烤着我的脸，越来越红，越来越烫。
我慌乱着推开他的手转头与他拉开距离，可是不论看哪里，我都觉得还是在于他对视一般，目光游离不定无处安放，我只好闭上眼睛，深呼吸，默念放松，放松。
决煜还是一身黑衣，一副英俊五官，棱角分明，深邃的目光里好似揉碎了一汪的温柔。
我曾以为，失去了魔尊，失去了娘亲，失去了魔界，失去了灵魂，如今的我就是行尸走肉。然而，就在刚才他喊我“湦儿”的那一刻，我突然发觉，我身体里居然还保存着另外一种感情——亏欠感。
是的，一定是亏欠感，一定是因为我欠他的太多了。他的原果，我还不起，他的陪伴，我还不起，他的帮助，我还不起，他的命，我还不起，他的心，我还不起，他的感情，我更还不起！
呼——
我长舒一口气，试图吐尽心中的不平静。辰说的对，元天宫表面上风平浪静，暗地里波涛汹涌，这趟浑水，我还是尽早离开。
“湦儿……湦儿……湦儿……”决煜不死心，叫魂一般的一遍遍喊我。
“殿下，口渴吗？”
“嗯……好像有点……”决煜歪头沉思了一会儿，“要不湦儿帮我倒杯……”
“怎么不渴死你！”
“水……”决煜俊脸瞬间黑掉，身体一晃险些被自己的脚绊倒。
“湦儿，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决煜一脸幽怨，仿佛是受了天大委屈的小媳妇儿一般，滴溜溜的眼里汪着满满的“我很受伤”。
“你……！”我一时语塞。
“湦儿你……你就不能像以前那样叫我吗？”决煜近似于哀求的眼光看着我。
那种哀求的目光，很熟悉。我想几百年前，我也是这样子看他的吧，跪着求他不要杀了孽辰。
想到这里，我的心如同坠入了万年寒冰窟。
“殿下想让小妖称您什么？”
他微微扬眉，“阿煜！叫我阿煜！”
“阿煜？”
我冷笑一声，“殿下，如果小妖这样称呼您，不妥啊。”
“不妥？”决煜盯着我，脸上一片迷茫。
“呵呵，虽说殿下您刚娶亲不久，可是，小妖却听说您待新娘并不是多……”
我站在窗台旁，窗外植了一荫细竹，水波荡漾间，把蓝天里映上了一块碧绿。
“若小妖这番称呼殿下，被有心人传了出去，小妖被人指脸戳骂不要紧，可若是导致殿下与帝子妃不睦，这可罪不可赦了，毕竟，影响的是殿下一辈子的事啊……”
“……”我有意无意向着决煜方向一瞥，他嘴角一抽，笑凝固在了脸上。
“潋儿她性子挺好的……”提到帝子妃，决煜尴尬地挠了挠头。
决煜口中的潋儿，就是龙王六公主雨潋。雨潋跟帝后灵龙并不是姐妹关系，她是龙王六女儿灵月的女儿，因嫁与帝子决煜，龙王才让她世袭了母亲的封号。
雨潋的母亲灵月虽说与帝后灵龙是姊妹关系，可是事实上，灵月并不是龙王的亲生女儿，而是龙王王后的养女。除灵月灵龙，龙王还有四个儿子，一共是六个儿女。灵龙最大，下面是四个弟弟，龙王王后诞下幼子灵风后便溘然离世。
除幼子灵风外，其他三子皆是龙王几个侧妃所出，名为灵雷，灵暴，灵霆，三人都已成家，灵雷与夫人育有一子，雷暴两位侧妃各诞了一子，雷霆与夫人仅育有一女。而龙王的幼子如今虽已成年却整日醉心山水，并未成家，更无子嗣。
自帝后死后，眼看着帝子决煜一日日长大，龙王便一直筹划选择个孙女嫁过去。然而，膝下仅灵霆有一女却还年纪尚幼。正当龙王焦虑不已时，恰好发现龙王王后的养女早已育有一女，年龄正与帝子相仿。于是龙王便将这个外甥女推了过去，这个女孩就是雨潋。
“我只拿潋儿当妹妹来疼的，我……”
“既然殿下疼爱帝子妃，那就更不应该令她伤心。”没等他说完，我就张口打断了他。
“……好。”决煜一愣，睫毛微微一颤，再不作声。
微风吹过，竹影婆娑。
“殿下……可否告知小妖，您是怎么复活的？”
决煜似在出神，“湦儿你刚才说什么？”
“殿下可否告知小妖，您是怎么复活的？”
一提到这个，决煜立刻浮出一抹笑容，仿佛从鬼门关逛了一圈的人不是自己，眉飞色舞地说，“事出反常必有因，冷淡了千年的湦儿突然对我投怀送咳咳……”
我压下那摆摆手把他赶出去的冲动，甩过一记刀眼把他没说完的话噎了回去。
“殿下刚才说什么？”
“没、没什么……”决煜身子一直，黑色的衣衫随风飘荡，绣着金丝的衣襟被风吹开，露出一抹性感的锁骨，分外妖娆，“你突然主动来找我，还挑了最不应该的时刻，所以肯定是有原因的……”
“所以就用一颗假的心来骗我？”
说到这里，我的心尖突然拂过了一丝淡淡的悲凉。
是，是我错在先，所以看到决煜没死，我还是很暖慰的，可是平心而论，我不希望被骗。
被人欺骗的感觉，就好似晶莹碧湖温水落在层页雪花海中，瞬时的冰冷。
“我没想骗你，心是真的。”说到这个，决煜一张俊脸瞬间认真起来，“给你的是真心。”
从未见过他如此认真严肃的表情，我不觉一呆。
“咳咳……”我轻轻的咳嗽两声，想要以此来掩饰刚才的尴尬。
“那殿下……？”
“我也不知道，当我醒过来的时候，就在我宫里了，父皇为我查看身体好几遍，可除了虚弱，并没有什么大碍。”
他声音满是疑惑，微微皱眉，把目光从窗外收回，看着我，“我也很奇怪，可是我确实没死。”
“现在……”
“我现在已经好多了，而且，身体似乎也在慢慢恢复，湦儿不用担心。”决煜灿烂一笑，像个哥哥般抬手揉了揉我的头发。
我侧了侧头躲开他的手，淡淡道，“没有心，就算是神仙，也会死。”
“我……”决煜手停顿了一下，眼神在我脸上荡了荡，沉默了下来。
“你是在怀疑我？”
决煜低下头，浓密纤长的睫毛如蝶翼一般轻拍打着眼睑，眼里闪烁着浓浓的难过。
我不想看到他那受伤的样子，所以别过了头，暗暗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却不觉疼痛，只一味地攥紧。
“湦儿，我就这么不值得你信任吗？”
他看着我，神情平静得近乎冰冷。
看着他捂着胸口，我也觉得胸口一阵抽痛，那里不知不觉地泛起了一阵令人窒息的疼痛。
“我从不相信任何人。”
“哦……”决煜不冷不淡，“可你拿走了我的心。”
“是死是罚，小妖任殿下处置。”
我抬头，鼓起勇气正视着他，却不料被他一把抓住手，捂在了胸口上。
……
一瞬间，周围安静得有点吓人，安静到只有耳边的风声，窗外的水声，和决煜忽深忽浅的呼吸声。
他的手贴在我的手上，冰冷的可怕，手心处，也没了那强有力的咚咚声。
我瞪着的眼睛，忽然就模糊了。
他伸出手，把我搂到怀里，“湦儿，我这一生，最开心的时候，就是你跟我要心的那一刻……”
“可我……真的……不爱你……”
决煜的呼吸明显的一滞，揽着我的手也不觉松了松。
“那好，”决煜看着我，温柔道，“那湦儿，你要好好的……”
我点了点头，被他接下来的一番话惊得不知所措。
“卿莫颦蹙不展眉，匿于江湖望庙堂。卿若无忧平生稳，青灯黄卷无所求。”
“阿煜……”我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些什么，他一字一句慎重，我却觉得他的话像是一把刀，一寸一寸缓缓捅入我的心脏。
“墨宝现在过得很好，不用殿下来插手，殿下有时间四处闲逛，不如陪陪新娘。”
话音落处，辰满脸煞气。
“是吗，说的这么有底气，你有能力护湦儿百岁无忧吗！”
决煜唇角上扬出一丝嘲讽。
“那又怎样，总比看着你好！”
“你！”决煜一把攥住辰的衣领，然而，他高估了自己的身体恢复状况，换做以前，他抬一下手就能将辰甩出去的。
“殿下，您现在有能力护墨宝百岁无忧吗？”辰邪邪一笑，一把甩开了决煜的手。
“好了！都别说了！”听着两人的话，我有点头大，真怀疑决煜和辰这两人上辈子有夺妻之恨，一见面就水火不容。
“殿下还是回去休息吧，我和辰去天牢一趟。”
“对了，天牢！”决煜一拍脑袋，懊恼道，“差点忘了正事，天牢出事了。”
“天牢？”听到他说天牢，一丝不好的感觉突然从我心底浮出。
“对，天牢被劫了。”
“劫狱？”我低呼一声，“那可是天界防守最为严密的地方啊！”
“……”决煜抬眼冷冷看着远方，温柔的眼睛里第一次多了几分冷漠，“刚才天牢传来消息，一名跟娘亲宫殿失火有关的花仙被人劫走了。”
“花仙！”我只觉得心脏一紧，然后慢慢沉了下去。
“嗯，名叫花巧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