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清楚地意识到父母的离婚已成定局。我改变不了。因为这是一股社会离婚热潮。挡不住,谁也挡不住。更何况这离婚热还高高地戴着文明、进步、觉醒的桂冠。
父母的离异,让我愁绪沉沉。
——摘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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娇娜的回忆录(2)
妈妈和爸爸是双方协议离婚,他们都认为双方已走到尽头。
结束双方的无止境的争吵,免去各自的痛苦,离婚是最好的选择。
妈妈分到了她应得的财产,我跟妈妈仍然住在妈妈和爸爸结婚十几年后,当了股东时才买的公寓里。
这公寓装修得十分考究。这里有着我许多童少年的美好的记忆。
那时我们四口(姥姥也常来我家住)其乐融融。爸爸和妈妈共同创业,没白天没有黑夜的一天忙忙碌碌,没有见过他俩吵过架。
我爸爸从一个国营电子产业的厂长,变为自家公司的股东,进而又成为董事长。
爸爸当国营厂长的时候,不修边幅,经常和工人师傅们在车间忙到黑夜。
那时他经常穿着沾着油渍的工作服回家。
工作有了成绩。就和师傅们喝酒庆贺,他称这些师傅为:“好哥们。”
其中就有我的同班同学肖红伟和葛丽的爸爸——肖宏和葛全。
爸爸醉了,肖大伯和葛叔叔经常把爸爸背回家。爸爸亲切地称他们为宏哥和全老弟。
爸爸由股东继而又成了该公司的董事长。
从那时起爸爸就特别地讲究打扮自己。他说这叫“包装”自己。
整天是西服革履,油头粉面,酒气熏天。
领带不断地换着样式戴。
皮鞋不断地换着牌子穿。
汽车不断地换着牌款坐。
女秘书不断地换着脸子叫。
那时妈妈已成了全职太太,爸爸不让她工作了。说是照顾好我就行了。
爸爸说:
“妈妈不爱包装自己,也不会包装自己,不会喝酒,登不上台面,怎么搞公关?”
喝醉酒了,经常被送回家,但再也见不到肖宏大伯和葛全叔送爸爸回家。
听爸爸说他们都已经下岗到街上买菜去了。
开车送爸爸回家的是一位爸爸选中的新秘书名唤菲菲的小姐。
记得又一次爸爸醉酒被菲菲送回家。菲菲刚离开,妈妈就和爸爸吵起来了。
借着酒劲儿爸爸口无遮拦地对妈妈说:
“你给我住口!你还贬低菲菲,你可配!你瞧人家那身架,那模样,那气质,走进来时,那气场!你哪里可以和她相比!”
妈妈被气哭了,我也哭了。
小的时候,记得爸爸曾跟我夸过妈妈说:
“你妈妈是全厂第一大美女,不仅人贤惠,性格也温柔。”
见如今这样贬低妈妈,我很生气。
我冲爸爸嚷道:“不许你这样说妈妈!”
可爸爸好像没有听见我说的是什么,我走过去一看,他已昏沉沉地醉倒在沙发上睡着了。
从那以后,家里不得安宁,爸爸和妈妈经常吵架。
爸爸搬到厂里去住。妈妈也常常带着我,回到我姥姥家住。
公寓空荡荡的。
后来在姥姥家,我亲自偷听到妈妈跟姥姥说:
“妈妈,娇娜他爸爸在外边有女人,我实在受不了,我要跟他离婚!”
“离婚?不行!孩子都上大学了,对孩子不好,咱家也丢不起这个脸。他供你吃,供你穿,他舍得花钱给你,这不就很好嘛。搞女人,你睁一眼,闭一眼算了。”
“呜呜—呜呜—”妈妈哭起来。
“你看看你,整天头不梳,脸不洗。愁眉苦脸地,这,谁爱看?你要用心焐热他……”
我听了这些话,气就不打一处来:
我可怜的妈妈呀,想当初你和爸爸创业时,也是风风火火,泼泼辣辣。
女人要有自己的事业。吃男人喝男人,真不像话!
“睁一眼,闭一眼。”糊涂呀,我的姥姥!这事女人能忍吗?我冲出来对她们说:
“你们的谈话我都听到了。不能忍。也不要离。我找爸爸去。”
“孩子,不要乱来……”姥姥说。
但我已跑到街上。
那时,天已近黄昏。马路上车水马龙,我来到爸爸厂子的临街办公楼。
见窗子里已开了灯。我快步上楼推开爸爸办公室的门。
爸爸见我进来,先是一愣,然后让我坐下。
那位菲菲秘书,早已笑盈盈地给我端上一杯咖啡。我瞥了她一眼:
她相貌靓丽,举止风骚。于娇艳当中带着几分媚气。
我没有理她,一语不发,等她出去。
她知趣地转身离开,轻轻关上门。
于是我跟爸爸说:“你和妈妈真是就这样,冷战下去,直到离婚吗?”
爸爸的眼睛没有直视我,看着别处说:“女孩子家,不要掺乎大人的事。”
“我已经不小了。你们要离婚,该不该问问我?起码问问我的感受?爸爸!”
爸爸抬起头来,端详着我说:
“娇娜,爸爸对不起你,我与你妈妈是要离婚的——这也是无奈。”爸爸把目光转向窗外。
“为什么非要离婚!难道就没有一点,和好的余地了吗?爸爸。”
“我和你妈妈早已没了共同的语言。”
“近二十年的夫妻生活都过来了,怎么会没有共同语言?”
“你没看到吗?娜娜,我们无论在哪一方面都没法沟通,家里成了争吵的战场。我感到累了,你妈也感到累了。”
“你和谁有共同语言?你和谁能沟通?你是说和那个菲菲?”
我冷笑着,咬了一下嘴唇气愤地说。
“对,我和她有共同语言,可以沟通。
娇娜,你听清楚——我们只是在工作上。在感情上我和她不可能走到一起。
你不要听人们的胡言乱语。”
爸爸忿忿地站了起来。
我不明白地望着爸爸。
“难道非要到离婚的地步吗?我真不明白!求求你了,你们不要离婚,我不同意……”
我呜呜地哭了起来。
爸爸向我走过来,他拥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窗前,他推开窗们。爸爸说:
“娜娜,你看看这世界!你问我为什么要离婚,我回答你,这世界变了!变得和几十年前大不一样了。”
我遥望着窗外:
楼群林立间,变化万千的霓虹灯在闪烁,使人眼花缭乱。
看着那灯红酒绿的夜总会前,人头攒动。
俯瞰着车鸣人嚷,川流不息的人流。
商场外的广告牌在不断地换屏。
路边的小贩的叫卖声不绝于耳。
我不解地抬头望着爸爸那略显兴致勃勃的脸庞。他说:
“世界变了。你看世界把芸芸众生变得多么丰富多彩:
不只是他们的衣着打扮千奇百怪。
你看这人来人往的人们,他们的面孔再也不像以往那么安祥。
他们大都充满激情,带着希望,带着追求,怀着梦想。
当然,如果你仔细观察,他们也不尽相同。”
“孩子,你细心地看一看啊!”
爸爸颇感兴趣地指着窗外说:
“有的好像末日就要到来前,要狂欢挥霍,要尽情的享受着短暂的余生;
有的充满自信,稳重地迈着步伐;
有的显得焦虑,惶惶不安;
有的迷茫无助,四顾茫然;
有的甚至流露着挣扎后的绝望、麻木和悲哀。
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古代《史记》的作者司马迁说的: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时间就是金钱,成了最时髦的口号,为大家所认可。
《红与黑》一书中曾写道:
在这座让你感到如此美丽的城里,赚取钱财,居然是考虑一切问题的出发点。就是权衡一切的最高准则。这四个字概括了四份之三以上的居民的习惯性思维。
我们现在,不正是如此吗?”
“孩子,既然一个新的社会秩序已为众生安排妥当。既然新的游戏规则已经制定完备。
就让我们赶快搭设平台,重新玩一把吧.!
娜娜呀,你的爸爸不是愚不可耐的懦夫。
我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我承包了电子厂,仅仅不到二十年,我就把它打造成我国知名企业。
我把大部分时间用在事业上,很少和你妈妈交流,我们日渐疏远,我和赋闲的你妈妈,仿佛活在两个世界里。
我们的观点大相径庭。
比如,我所考虑的是厂子整体的发展,我要毫不留情地裁人,其中就有我的发小,我的师兄师弟,比如你的中学同学的父亲肖宏和葛全。
他们下岗了,我也心痛。
你妈妈斥责我忘恩无义。说我是不顾穷人死活的资本家。
她哪里知道企业的发展,如今竞争的多么激烈,多么残酷!
你说我和菲菲有共同语言,那是她为企业的前途出了力。
她具有的为企业筹划的能力,她的社交才干,甚至她的美貌,都为我的企业发展做出了奉献。
有时我真离不开她。
但是娜娜,你爸爸绝不是蠢人,我知道有些女人,想要引诱我——当然我并不是说是她菲菲。
我说是要提防有这样的人。
她们想要的是我的财产——我的钱!
我不会蠢到这份上。
我只有你这一个女儿。我的一切都是你的。”
爸爸接着又让我坐到椅子上,指着咖啡跟我说:“愿意喝吗?不愿意喝咖啡,老爸给你倒杯白茶。”
说着他站起身来给我到了杯茶水递给我。
他那慈父的神情让我的怨气消失了一些。
我仔细地听着爸爸侃侃而谈,凭我多年对爸爸的了解,他说的完全是真心话。
我接过茶杯,喝了一口说:
“大学最后一学期就要开学了,我马上就要去北京上学。现在你们这样。我放心不下。尤其妈妈,她现在身体不好——爸爸,你们能不能有和好的希望呀?”
爸爸说:“娜娜,你妈那脾气,你也是不会不知道。我们也都累了,不愿意就这样对付着过下去了。”
爸爸苦笑着,看着我。
停了一会儿,对我又说:
“娜娜,即使我和你妈离了婚,你妈会得到相当可观的财产,她的后半生会衣食无忧……”
听了爸爸的这几句话,我不由得怨气又从心中升起。不等他说完便嚷道:
“钱、钱、钱!你心里就是钱!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我激动得又站起来,说着就往外走去。
爸爸不知所措地看着我离开。
我走出门,下了几节台阶,回头看爸爸:
他不断地摇着头,表现出苦闷、无奈,的样子。
他好像似乎在说:“女儿呀,你应该理解爸爸做出的选择。你看,我把我们离婚的道理讲得多么清晰、透彻。”
这次对父亲的劝说,毫无意义,以失败告终。
我的父母为什么要离异?
父亲做了毫无掩饰的赤裸裸的地回答:
我们现实社会生活的情景变了。婚姻就随之应该变!
物欲啊,物欲!
它将笼罩在神圣婚姻上的温情脉脉的美丽面纱,无情地拽下来,扔在地上。
我清楚地意识到父母的离婚已成定局。我改变不了。因为这是一股社会离婚热潮。挡不住,谁也挡不住。更何况这离婚热,还高高地戴着文明、进步、觉醒的桂冠。
父母的离异,让我愁绪沉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