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阙玉宫?”
那云端的空荡宫殿?
“天母?”
那个传说中的万神之母?
吕忆卿震惊了片刻,竖指指天
“天母就在这天阙玉宫?”
朱雀朝天一看,泪光又闪
“她那个冷冰冰的天阙玉宫哪里比得上我们的天阙玉宫?比得上我们的家。”
“家?”
那种也曾拥有过,至美短暂却早已失去的感觉。
沉默,是透下的落日余晖,回忆,是心间永不干涸的细泉。不知道她想起了怎样的美丽时光,自顾自笑,心中必是温暖吧,辉芒驱散了隐隐残留的黑气,红妆清丽的脸庞柔美无双。
“他带你去到天阙玉宫,见了天母之后呢?”
朱雀感激的说道
“她并没有因为我是妖就摒弃我的性命,不但为我躯毒,还封我为神。”
忽而语调沉重
“可那时妖魔肆虐,残害众生,我重生的时候他和青龙玄武已经被天母遣下凡界诛妖除魔了,我连他的面都没能见着。直到天母派我来洌族寒地送灷火,苏醒了炏烖那妖,被他抢去了灷,天母派他来助我,我们才终于见上了面。”
她转望门外暮色连天,眼光烁亮
“那一天,也是在这个时辰。。。”
微风热,月娇明,他白衣潇潇立在崖边,她红带轻柔,走向他,按捺住砰砰跳动的心,
“多年不见,别来无恙吧?”
他直直盯着她,一如当初的惊艳!
“没想到再见之时你已是独当一面的神了。”
她不敢看他,如旧识般的寒暄
“因祸得福吧,说来还要感谢你当初。。”
当初。。。为了莫名的感觉就奋不顾身的为他驱毒了,
“当初?当初可是你救了我,要说感谢的人应该是我。”
当初。。。你倒在我怀里的那一刻,我感觉死去的仿佛是自己的心!
二人各望一方,沉默着,忽然流星划破微黄的天际,犹豫之后他终是先开了口
“这一万年,你还好吗?”
她一顿,望着弦月登高
“我,很好。做妖的时候只会杀戮荼毒,作下孽债无数,幸得天母仁慈,不计前嫌给我赎罪的机会,每救一个人,每杀一只妖,我的罪恶就能减轻一分,如今,终于能心怀坦荡的立于神界了。”
他欣慰的点头,还想问些什么,却又迟迟不敢开口,她忍不住看向他,那个好久不见却从未曾忘却的他,那一刻的对望,那一时的沉默,已沧海桑田!想起这一万个日夜的苦苦思念,不禁泪眸楚楚
“但我,并不快乐。”
他心跳骤停
“为何?”
她紧张的,颤抖的说
“因为心中有所挂念,所以不觉快乐!”
“挂念?你已位列神界,还有什么放不下的吗?”
她低眉黯然,心中纠结
“难道他真不知我的心意吗?”
紧握冒汉的手心,低声道
“我一直挂念着一个人!挂念他的安危,挂念他的,他的。。”
“什么?”
他急切的一问似春风一润,惹红了她玉粉娇颜,低下头
“你呢?心中可有挂念么?”
他一震,眺望山谷中零星的灯火,眉目深沉
“我不敢挂念什么,”
“你不敢?还是没有?”
她迫切的追问,他侧过脸去
“不都一样吗?在天界,在苦难生灵面前都是毫无意义的。”
随后掏出一块玉币交到她手上,愁凝眉剑,
“这是天母所赐的鸳鸯币,一是用来对付炏烖,二是,天地将有一场前所未有的浩劫。”
“浩劫?与这鸳鸯币有何关系?”
他传达命令一般
“天母并未言明,只说有妖魔欲夺取天书,阴谋逆天,她会将北海一分为八,要我等务必依仗鸳鸯币之力镇守住四方要害。”
她上前一步,扬头不屑
“妖魔?眼下除了这炏烖,天下妖魔都已被我们斩尽杀绝,哪里还有什么逆天的妖魔?再说千万年来敢觊觎天书的哪个不是神通广大?最后不也一样成了天母的手下败将,囚于空冥之渊垂垂等死?”
他叹息
“魔由心生,只要有心,谁都有可能成魔。我从未见过天母如此忧心,可见那妖魔一定本事滔天。”
“任他本事再大,只要我们四大神兽联手一心,全力以赴,再加上天母神威,我就不信那妖魔真能逆了天!”
他无奈摇头
“联手?”
转而惆怅黯然
“我们分守的八城各自闭封,不得通往,只有鸳鸯币可以打开城与城之间隐匿的遁门,但是遁门的方位只有天母知晓,天母说除非十万年后那妖魔知难而退,不然,你我这一别,可能会是永远。。”
“什么!十万年?永远?”
心似沉石,坠落无底深渊,那是多长的岁月呢?比生命还长么?苦苦一笑
“没想到我们才刚见着,又要分开了,上天真是会追弄人呐~”
他憋住一腔热血,欲言又止,多想让你知道我的心意,可是,迟早要分开,何必徒增牵挂?
突然地动山摇,两人向崖下一望
“炏烖!”
山谷中开始慌乱一片,她厉声喊道
“去救他们!”
话音一落,一虎一鸟,白如鹅雪,红似骄火,冲进那硝烟之中。
本来有他相助,炏烖是战战退败,直到那一战。。。也许是被逼得走投无路,炏烖强力催动种火,却又驾驭不住那么强大的力量,一时间亡冥真火似水瀑倾泻,火海腾涌而来,她绝望却是微笑着望着身旁的他。他直视滚滚火浪,心中可还有牵挂么?突然拉住她的手,
“和我死在一起你可会后悔?”
她握紧他的手,泪花闪烁,激动万分
“当初死在你怀里我都不后悔,如今,我是求之不得!”
他震顿,凝望她如玉的容颜,此生何求?将她紧紧拥入怀中,有你相,死伴,死亦无憾!
听到这里,吕忆卿心情激荡,赞叹道
“好一个求之不得!好一个同生共死!”
“可是若能重来,我宁愿那时候就死了!至少还能死在一起。。”
止不住清泪两行,又想起最沉痛的遗憾了么?吕忆卿将手帕递去,
“冥火滔滔,你们是如何逃过一劫的呢?”
朱雀迟疑,不知是在思考该不该接过‘仇人’的手帕还是再度陷入了回忆,片刻之后缓缓接过手帕,却是捏在了手中
“当时我们催动鸳鸯币想和炏烖一决生死,因为未能参透鸳鸯币的秘密,所以根本就是以卵击石,在我们以为就要灰飞烟灭的时候,冥火却突然熄灭了!至今我都想不明白到底是怎么回事。”
吕忆卿脑海一闪,红衣光鲜,心头一颤
“炏烖。。。。”
朱雀继续娓娓说来
“大难不死之后,我们便在云端仿着天阙玉宫的模样建造了我们的家,那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天规戒律也约束不了我们,我们就像一对平凡的夫妻,采霞邀月对酒歌,一起钻研鸳鸯币的秘密,一起并肩作战,一起等待命运的安排,每一刻都惜如珍宝,因为不知道哪一战就会死在炏烖手里,哪一天就要分离。”
吕忆卿静静听她说完,望向门外,月色清映。
“最美好和最可怕的便是未知的下一刻了!”
停顿了片刻,
“真是奇怪!”
“奇怪?”
吕忆卿下了床,来回踱步
“十万年,天母为什么说十万年后那妖魔可能会知难而退呢?既然她不想那妖魔夺取天书,才要分割北海的话,理应将八城闭封固死以阻妖魔入侵,何必隐设遁门多此一举?这不是在给那妖魔留下破城的机会吗?又让你们拿着不完整的鸳鸯币镇守四方?更蹊跷的是鸳鸯币的另一半竟然都在我天机门春秋祖师手里。这些作为真能让妖魔知难而退吗?”
朱雀细细想来
“你说得不错,那个春秋一定和鸳鸯币有什么渊源。天母此为也确是令人琢磨不透,也许是有什么不为人知的考虑吧。虽然我恨她,但她对苍生的怜悯和牺牲,是我远远不及的,也是我不得不钦佩的。”
吕忆卿煞是欣赏的说
“我不了解天母,她离我这个凡人的世界太远,但我,是由衷的钦佩你!”
朱雀一震
“钦佩我?我骗你去地穴送死,又几番想杀了你,你还。。”
吕忆卿温婉一笑
“我钦佩你,是因为我知道他的死,你万般接受不了,十万年的漫长等待在一瞬间崩塌,一瞬间幻灭,那种绝望和痛楚,你一个人孤零零的承受着,若不是放不下火革城民,莫说崩溃到无意入了魔,也许你早就随他而去了吧?无论是你为他成神为他入魔的情义,还是对苍生万民的怜悯和牺牲,都让我钦佩不已!与你是不是要杀我没有半点关系。”
朱雀低眸凝噎,
“难道我错了吗?她也是个重情义的人吧,可是。。。”
突然冷语哼声
“哼~我差点儿上了你的当,你以为听我诉说心中苦痛,再恭维我几句我就会放过你吗?没用的,我一定要杀了你们报仇!”
没想到她如此执念,吕忆卿心一沉
“我说的都是肺腑之言,至于听你诉说心中苦痛,那是因为白虎的陨逝一直令我耿耿于怀。”
朱雀情绪激动,
“耿耿于怀?哼哼,他死了,永远死了!你们杀了他,一句耿耿于怀就能偿还你们的罪孽了吗?休想!”
身子瘫软坐地,失魂落魄,自言自语
“我们说好的,我在家里等你,天荒地老都要等,你答应过我,一定会回来的,一定会活着回来的。。。”
怒目瞪看吕忆卿
“是你,是你们毁了我们的一切,我恨!恨~我要让你们生不如死!”
吕忆卿红了眼眶,
“事情不是你以为的那般!”
朱雀怒吼道
“那是哪般?不是你们杀了他难道是他自行了断的不成?”
吕忆卿不禁退了几步,面对她的质问,竟无言以对吗?坦然面对吧。
“不管你信不信,他是一心求死。。他明明找到了遁门,虽然只有一颗鸳鸯币,但是如果和我们合作的话,大家都可以得偿所愿,再或者他也可以利用鸳鸯币阻挡我们的去路,可他没有,他将鸳鸯币偷偷给了他,我不懂,他为什么要放弃自己。。”
朱雀哈哈大笑,却泪如雨下
“你不懂是吗?哼哼,那是因为他无论怎么做都是死路一条,天母之命,币失人亡!他拦不住,也不想拦他,他恨天母让我们相绝相思了十万年!他,想让他夺取天书!”
吕忆卿深深怔住,唇角颤动
“他?是谁?暮城雪么?天母所说的逆天妖魔?怎么可能,他是神啊,神怎么会是妖魔呢?”
“哼~我能从妖变神,他为什么就不能从神堕魔?神魔之界,不也在一念之间吗?”
比他是神还要难以接受的结果!她慌乱间抓住了床纱,镇定不了错乱的思绪
“神?魔?我不信,如果他真是逆天妖魔的话,昨夜就不会出手帮你了,他也可以干脆杀了你,夺取你的鸳鸯币,大开遁门,何必要多管炏烖的闲事?”
见她失控,泪欲夺眶,朱雀突然心头一软,可是杀夫之仇不共戴天怎能释怀?手中夹举一张信纸
“可能他还有一丝神性吧,不过,为天书而来的,迟早都会成魔!你不信,就自己看看吧~”
吕忆卿挪步过去,有些迟疑的接过信来,颤着手指打开,强忍着泪水看完,心,怎么会这么痛?
“果真如此。。。他对天书的渴求已经超越一切了吗?可是,朱雀是宁死不会奉出鸳鸯币的,而朱雀一死,炏烖也不会善罢甘休。。。”
“如果他和炏烖对决,谁会赢呢?”
她苍凉的声音那么平静,没有崩溃么?朱雀一顿,
“只说自身本领的话可能他更胜一筹吧,不过炏烖有灷在手就不一定了。怎么,你。。。”
吕忆卿耐人寻味的一笑,将她扶坐床榻,便转身离去,朱雀隐隐不安,
“你要做什么?”
她站在门口,回转头来,白若冰霜的温静脸庞。
“看来你是杀不了他了,我也是凶手之一,只是我命由我不由人。只望你解了心头之恨后能兑现你的承诺。”
朱雀一头雾水,又听她动情的道
“如果这世间还有一个人,视你如生命,为你发疯为你成魔,希望你能给他一个机会。”
朱雀顿诧,看她凄凉的身影没入朦胧的月色中。
“你到底想说什么?糟了,暮夜已至,我还没将火革城升上天呢?”
“喂,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这一夜宁静如海,原野里吹拂的阵阵凉风隐约荡着青草的淡淡香味,坐在石凳上,仰望深蓝天幕中繁星璀璨,一如眼中闪烁,月圆如昨,物是人非了么?这颗心从未有过的安静,从未有过的淡若。
“娘~我很快就来陪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