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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她出生的那天晚上,当夜红月。

在血色月光的映照下,依稀可见那宅邸的牌匾上写着“徐府”二字。身披袈裟的一空在门口站了许久,最终还是皱着眉,敲响了大门。不一会儿,有人来开门了。开门的是个中年人,衣着朴素,长得憨厚老实。

开门的人仔细打量了来访者,看他穿着,是位和尚。他恭敬地双手合十道:“大师是来化缘的么?”

一空大师深吸一口气,双手合十回礼道:“施主,徐府有大难!”

开门人一听就皱起了眉,挥挥手说:“去去去,别瞎说,我家主人得女,办喜事呢!”

“这个女孩子,就是灾祸。”一空大师说完,乌鸦声适时地响起,叫得撕心裂肺。

此时日头正好,暖暖的阳照着阿徐,她瞥了一眼雕了金色浮雕的落地长窗上的影子,发现自己的两条腿,颤得跟斗筛子似的。她一只脚跨过了门槛,又赶紧收了回来。

“大人……阿徐求见。”她站在门口,抿着嘴,下唇已经被咬得毫无血色,她却好像没有疼痛感一样。

“爹爹,阿徐是谁?”房间里传来甜美稚嫩的嗓音。

妹妹,阿徐识得你,你却不识阿徐啊。这好像比吃了黄连还要苦一些。还记得,去年妹妹过生日的时候,府里举行了宴会,人手不够。她摸黑里起的,在厨房里烧了一天的柴火,摸黑里回的。铺上放了一碗冷了的元宵。她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却还依稀记得那元宵,真甜。

“什么人也不是。”屋里又传出了一个中年男人浑厚的嗓音。

她猛地抬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这位说话的大人,就是她的父亲。

“还在这里等什么?干嘛?想偷吃?”耳朵不知被谁一提,她疼得眼泪一下被逼了出来,好不容易才稳住了手里的瓷盅。

“我不敢……我不敢!”

身后传来一声:“我看你也无福消受!快送进去。”

但没有人因为她的到来而惊讶,甚至没有人注意到刚才发生的小插曲,好像阿徐本来就是一个不存在的人一样。父亲正坐在书案前教妹妹习字,妹妹稚嫩的小手正握着毛笔,嘟着小嘴,一笔一划地写着,侍女们都垂下眼睑侍立在一旁。

阿徐上前,跪坐在桌前,找了个空处,小心翼翼地双手把鸡汤呈上去。

她手上端着的瓷盅,因为手的过度颤抖连带着瓷盅的盖子也抖得呀呀作响。阿徐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吓得赶紧把鸡汤放下了。

这奇怪的声音吸引了小女孩的注意。徐玉人抬起头纯真的笑着,看着跪在桌前的她,摇了摇手中的宣纸,说道:“你看,这是我的名字,徐玉人。”

她抬起头看着纸上的那黑色的墨迹,看着几个小棒棒搭在一起,又看看有的小棒棒软软的,弯折下去,又看见有一个小墨点,像雨水一样,在纸上跳跃着。

这就是字。这样神奇的感觉。

她差一点就要抬起手来去触碰一下了,但是就在抬起手的一瞬间,瞥见了大人的脸——像极了冬至的天。阿徐赶紧收回了手,如往日一样,低下了头。

“你是谁?你叫什么名字?你长得好漂亮啊,像那画里的人。”徐玉人甜甜的嗓音,让她心里一颤。

是的,她这些年出落得越发标致了。就算是那粗布破衣也掩盖不了她颀长的身材,就算是那黑炭也掩盖不了她如雪的肌肤。但是这样反而是灾祸。

“回小姐,奴婢……没有名字。就叫奴婢阿徐吧。”她跪在桌前低声说道。

“爹爹,怎么会有人没有名字呢?”妹妹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打量着她,像是不相信她说的话。

大人没有回答徐玉人的话,反而板起脸说:“你可以出去了。”

“爹爹,你怎么不回答玉人的问题呢?”徐玉人眨巴眨巴眼睛,一把捉住了大人的胡子,左右摇晃着。

“小姐,不要啊!”她吓得脱口而出,双手抱头,瑟缩地蹲在地上。她的手碰到了自己的额头,意外地碰到那个浅浅的窝。那本是个疤,只是现在退了。

她还记得,那是几年前,还倔强没有认命的时候,自己跪在地上哭喊着:“父亲饶了我!”大人抄起手边的一个茶杯,就砸在了她头上。

当血与热水混合着,在她的脸上划过;

当没有郎中来救治,只有好心的厨娘用香灰给她压在头上止血;

当几天后她从昏迷中醒来发现,头发上还有一片茶叶;

她就记住了一句话——永远不准喊大人为父亲。原来,血缘也是可以否认的,她这辈子都不敢再忘记。

妹妹……竟然敢扯大人的胡子!这……不是自寻死路?

可是,一切却静得奇怪。阿徐悄悄抬眼,手却还死死地捂着脑门。狭缝中,她看见大人竟然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反而松了下来,摸摸妹妹的头。

她惊异地瞪大了双眼。

“你怎么了?什么吓到了你吗?”徐玉人皱起眉头,小脸上出现探究的表情,四处打量之后,却无所得。

她趴跪在地上,才一抬眼,就是大人如同阎王爷一般的脸,没有表情,只是那样冷冷地盯着自己。她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只知道多磕几个响头。头皮传来疼痛感,渐渐转变为麻木感。没人教过她如何求饶,似乎是她天生就会的。

“祸国的妖女!快点滚出去吧。”大人冷哼一声,简直就是最动人的天籁。那就意味着终于可以逃离这里了。

她不敢抬头,甚至不敢抬眼,灰溜溜地出去了。房门砰地一声关起来的时候,阿徐再也忍不住,一下瘫坐在地上。依旧,没有任何人大惊小怪,甚至还有人低声笑着。

当听娘亲说,父亲是朝廷中数一数二的忠臣贤臣的时候,她着实一惊,以为自己的耳朵坏了。

“什么,大人原来不是屠夫吗?”原来,大人不仅不是手起刀落的屠夫,竟然还是美名远扬的忠臣。原来,手无缚鸡之力,一天也不能吃上一顿饱饭的阿徐,才是罪大恶极的人。

她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裙子上的灰。其实拍不拍也无所谓了,这样的粗布麻衣,不像妹妹的锦缎绫罗脏起来这样明显。

虽然挨了骂,但是并不表示今天的活儿就可以不干了。日子还在继续,活也还得干。

她去取来洗衣服用的棒子和皂角,装在篮子里,绕了个远,过了南边贴着院墙建的佣人房,从府里的后门出去了。大人警告过,这辈子要是敢从府里的正门出去,就打断她的狗腿。

阿徐的娘亲身体不好,因为她的存在,府里没有人会去管她娘。即使是妾室的身份,活得甚至不如一个侍女。厨房里不需要帮佣的时候,她总是偷偷溜出去,给人洗衣服,赚些小钱,给娘亲买药。

阿徐才走到河边,就引来一阵惊呼:“哟,徐娘子洗这么多呢!”

这声音是张大人家的仆妇,周嫂子的声音。她笑笑,没答话。

阿徐把一摞衣服放在河边,麻利地把头发一捆,露出修长的颈子。周嫂子蹲在她身边一边用洗衣棍敲打着衣服,一边打量她。

“徐娘子……你今年多大了?”周嫂子,低下了头,敲打着衣服,像是漫不经心地提了一句。

她笑笑,沉默了一会儿,脸上的笑容却有些僵硬,“十一了。”

“十一也不小了……翻过年去就……”

“怎么?你还想人家徐娘子配了你那混小子?”吴大娘嗤笑一声,插入了话题,“人家再怎么不得宠也是徐家的小姐,就你也想和徐大人攀亲戚?”

周嫂子的脸一下拉下来了,低头猛地敲打了几下手中的洗衣棒,忽而又抬起头说道:“我就问问,怎么了?再说,与其将来给老不死的贵族做妾,还不如跟了我儿子做妻呢!”

她的头越发的低了,手中的棒子也越敲越响。

吴大娘拐拐周嫂子的肘子,周嫂子斜着眼瞥了阿徐一眼,清了清嗓子,不说话了。

渐渐地,天近黄昏了。落日的余晖终究难敌黑夜的到来。吴大娘、周嫂子都起身了,简单收拾一下,搬着篮子准备走了。

“徐娘子,天不早了,我们就先走了。你一个人,也早些走了吧,小姑娘家的,莫走夜路啊。”

周嫂子也附和着说:“就是,徐娘子,今日的话,我不过是说笑的,徐娘子别当真就是了。”

她朝着她们笑了笑,依然没有答话。

后来,她抱着洗干净的衣服往回走的时候,天已经渐渐地黑了。在山间的小路崎岖,到处都是坑坑洼洼,她抱着一篮子未干的衣服走得吃力。

周围很静谧,时不时传来一两声夏蝉的鸣叫,衬得夜越发的凄清了。阿徐一手抱着篮子,一手扯了袖子,胡乱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汗。一阵凉风不知从何处刮来,风吹过叶,发出瑟瑟的声音。她一惊,想起吴大娘莫走夜路的话,吓得只顾往前跑却忘了看脚下的路。

脚下像是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抓住了旁边一棵灌木的枝丫。树枝纤细,啪地一下断了,阿徐重心不稳,手上挎着的篮子,就这样飞了出去,她也重重地摔在地上。

阿徐眼睁睁地看着刚洗好的衣服落在泥土里。她伸出手想要拾起来,手停在空中许久,发现够不到,又缩了回来。她想站起身来,可是脚踝疼得厉害,像是扭到了。近日的委屈一下凝聚到了心头,鼻子一下就酸了。

她一只手撑着地一只手抠着身旁的高大乔木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将衣服收起来。走到刚才摔倒的地方,她留心多看了一眼。

可就是这多看的一眼,林子里传来一阵惊呼,林鸟尽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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