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点半准时上路，向禹寰开车，程娅璐处理邮件。
自从妹妹去美国治病之后，婶婶每周都会给她发一封邮件，说一说她们在美国的情况，这几天乱七八糟的事情层出不穷，弄得她连开电脑的机会都没有。
进入邮箱，33封未读邮件，有广告推送，有客户邮件，有公司调查，还有婶婶的一封邮件，配着妹妹的近照。妹妹没有穿病号服，穿着一件白色的长裙子，她靠在一颗开满黄花的树上，眼睛看着镜头，目光略显呆滞，但神情已经好转许多，没了以前的狂躁。
程娅璐很开心，把电脑送到向禹寰的身旁，笑着说：“这是我妹妹，是不是很漂亮！”
拐弯上高速，正好遇到红灯，向禹寰停下车凑过去仔细地看了看：“长得还行，就是比你还差点，在我眼里你最美。”
“向大律师这么肉麻，真的好吗？”程娅璐一身的鸡皮疙瘩，也发现向禹寰的情商挺高，随时随地无时无刻有机会就来调戏她。不过，被调戏的心情也不错。
她把笔记本收回来，又仔细读婶婶写的邮件：“妹妹经过这一周的治疗，病情终于出现了好转，没有再乱发脾气，也愿意跟着护士小姐说几句英文。她今天心情好，吃了半张披萨饼，还主动要去外面散步。看到鲜花开得灿烂，我就说照张相片给姐姐看，她居然听懂了，自己走到树下站着，照完还问姐姐在哪里，还说想姐姐。医生说她这种情况很好，再坚持治疗一两年的时间就有望恢复正常，还说她这个是心病，心结解开病就好了。我们在这里一切都好，也会越来越好，你不用担心，要好好照顾自己，要按时吃饭，按时睡觉，身体是本钱，身体在，一切都在。”
程娅璐好开心，只要妹妹的病能好，她再苦再累都心甘情愿，回复邮件：“我一切都好，工作顺利，身体健康，婶婶不要替我担心，好好照顾妹妹，好好照顾自己。我马上就要升职，晚晚接的业务也比以前多，不管是一年还是两年，我都供得起。如果妹妹病愈还愿意留在美国，那就让她留下，我给她钱买房定居。”
邮件发出去，心里满满的自豪，她已经长大，已经可以接手叔叔的使命，把妹妹和婶婶都照顾好！
然而，在美国的妹妹根本没有住院，更没有什么精神病，她是装病的，因为她想出国，因为她的同学很多都在国外。她的同学能在国外生活，她为什么不能？如果爸妈不收养程娅璐，不在程娅璐身上投资那么多钱，他们是不是就有钱投资她，就有钱送她出国？
她把这一切的错都怪在程娅璐的身上，也不惜用生命逼迫罗云，逼罗云和她一起撒谎演戏，逼罗云问程娅璐要钱。要到钱踏上美国领土的第一天，她就迫不及待的去找同学炫富：“走走走，今天我请客，我现在有的是花不完的钱。”
每一个晚上，她都泡在酒吧，泡在舞厅，夜夜通宵，乐不思蜀。她要把自己装病消逝的时间，全部补回来。又是凌晨四点，又带着微微的醉意回家，一回家就看见罗云抱着膝盖坐在窗台上，身影好不寂寥。
“妈！”她叫了一声，也只是叫了一声，并没有觉出罗云不睡觉坐在那里有什么奇怪，更没觉得她这么晚回家有什么不对。
罗云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陌生人，都不敢相信这个漂亮的孩子是从她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同是程家的骨血，为什么会差距这么大？同是程家这种恶劣环境里长成的孩子，为什么程娅璐会知道体贴，她就只知道嫉妒和算计？
“你怎么这样看着我？我脸上有东西吗？”妹妹倒了一杯水，一边喝着一边走过去，眼神充满疑惑，手摸了摸脸。
罗云站起来，缓缓地站起来，来美国之后，她又老了许多，背都感觉直不起来。站在女儿的面前，她发现女儿要高出她一个头，要仰着才能看到女儿的脸：“什么时候，你就长得这么大？小时候你很乖的，什么时候你就悄悄的变了，变得我都不知道，你心里会那样的恨璐璐。你恨她什么，她有什么可让你恨的？”
妹妹很烦，一提到这个问题就很烦，因为罗云只会偏袒程娅璐，从来不会偏袒她。不过，再提起，她就再说一遍：“她真的没有什么可让我恨的吗？她来我们家之后，你和爸爸的眼里还有我妈？吃什么，璐璐多吃点。喝什么，璐璐爱喝。买一件新衣服，都是给璐璐。我呢？吃她不吃的，喝她剩的，穿她穿不了的。我才是你们的女儿，她却光明正大的夺了本该属于我的父爱母爱，和那些本该花在我身上的钱。”
罗云心痛，痛得一夜未睡的眼睛都充血的红：“你这样说，心里有没有愧疚？什么都给璐璐先吃，那是璐璐什么都让着你先吃，她根本就吃不好。买给她的新衣服，她又穿过几件，每一件都给你好好地保留着，只有在衣服小的不能穿的时候，她才换一件新的。就算是现在，你的新衣服也远远要比她多，她从来没有抢走你的父爱母爱，反而给你别人所没有的爱……”
妹妹嗤一声打断：“我就知道是这样，不管我说什么，你都有话替她说。行，你替她说，你慢慢替她说，我不陪，睡觉……”
罗云拉住她，不让她走：“二百万，璐璐已经给了你。美国，你也如愿地来了。剩下的，你是不是也该对自己负责？夜夜在外面鬼混，是一个女孩……”
“什么叫鬼混？我在外面喝酒、跳舞就是鬼混？你不懂就别乱说，我那是在学语言，和朋友接触和外人接触，我才能更好的学会语言，只有学会了语言，我才能在这个国度立足，才能出去找工作……”
罗云紧握住拳头，才没有煽她耳光，却也是急了，音量拔高地尖叫：“二百万，不够你拿点钱出来报个语言班？非要用这种方法去学语言？如果你是真想学语言，那么我告诉你，我可以教你。你不要忘记，你妈是英语系的研究生，在大学还带过几届学生，教你没有一点问题。”
是的，罗云的学历很高，可自从车祸发生后，她就辞职在家照顾老公和孩子。渐渐的，大家都忘记了她的高学历，都把她当成普通人：“明天不许出去，在家学语言。”
“学学学，天天就知道学，你有你教的方法，我有我学的方法，我为什么非要听你的？我已经长大了……”
罗云大吼：“长大了就要像一个大人那样去做事，不要只知道做寄生虫去吞噬别人。璐璐靠自己的本事养活整个家，你也要像她那样，也只有像她那样，你才敢说自己长大了。”
“你没完没完？你哪天不提她，你是不是就活不下去？你是我妈，还是她妈？从来我就没有听到你，为我说过一句话，句句都是打击我，句句都在提醒我，我不如她。”妹妹被反驳的无地自容，也恼羞成怒，狠狠地摔了手中的水杯。
水杯落地，四分五裂，破碎的玻璃蹦到罗云的脚面划出一个血口，她却觉不出疼，疼在心里，恨女不成钢：“你哪点比璐璐好？你又哪点比得上璐璐？她可以为你拼出二百万，你又可以为她拼出多少？你一分都拿不出来，因为你没有那个本事，你就是一个蛀虫，不折不扣的蛀虫……”
“是，我就是蛀虫，我不仅要蛀她一次，我还要蛀她一辈子。二百万，我一分不会存，我要全部花掉。花掉我再问她要，她有本事赚钱，我就让她赚个够。”妹妹咆哮反击。
罗云气得扬起手，她却一把抓住罗云的手，恨恨道：“你真以为她会赚钱吗？她那个破工作能赚几个钱，你会不知道？二百万也就你相信她是靠工作赚的，我告诉你，她不是靠工作赚的，她是靠卖身赚的。你不要忘记，谢铭昊不是普通人，他是谢家的私生子。谢家财大气粗，谢铭昊从谢家动用一百万，算事吗？你也不要忘记，谢铭昊已经结婚，你的璐璐现在跟着谢铭昊不是妻不是妾，是个情妇，上不了台面的情妇……”
“啪”的一声耳光响起，罗云挣脱了她的手，狠狠地甩了她一个耳光，红着眼淌着泪，骂：“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不争气的东西？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个不是东西的东西？璐璐一心都在你身上，你既然这样践踏她，不要说她，我都替她心寒。寒的不想管你，不想再管你……”
“不管我，行，你走，你走，你前脚敢出这个门，我后脚就敢从这里跳下去。你若是敢把这些事情告诉程娅璐，我就死给你看，不要以为我不敢死，我活得不好也就没有活的必要。”捂着火辣辣的脸，妹妹丢下恶语威胁罗云，又拎起包出门，眼不见，心不烦。
罗云跌住地上，泪如雨下：“璐璐，我可怜的璐璐，我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不争气的孩子。你叫我怎么对得起你，你叫我死后拿什么脸去见你的爸爸妈妈，怎么去见你的叔叔啊……”
哭声好不悲怆，程娅璐有感应似的在车上打了一个寒颤，冷意从脚底下往上窜，不由叫了一声：“好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