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边风暗中监视冯二牛，见他经常鬼鬼祟祟山前山后转悠，知其被引上套正在侦察情况准备反水。过了些日子冯二牛已不再四处转悠，而且经常眺望山外，脸上现出焦急不安神色，北边风猜知他已将山头详情查清正愁出不了山，秧子房的崽子们平时不准出山专管看押人票，秧子房的掌柜却有机会下山，以便同花舌子联系赎票事项，北边风便时常装病，让冯二牛代他下山，冯二牛认为是天助于他，更加坚定了反水为哥哥报仇的决心。
皑皑的白雪给广袤的莲峰山区披上了银装，枯黄衰败的山林变得清新洁净起来，春夏秋三季已屯集起足够粮食的山林中大大小小的绺子冬季大都很少外出活动，因为雪地行踪很可能引来不测。
银装素裹的山林引起战东洋对过去跟爹爹冬日狩猎生活的怀念，陪伴她的英儿也被她讲的一个个神奇的冬日捕兽故事所吸引，求战东洋带自己去试试，雪后第二天吃过早饭，战东洋对英儿说：“姐姐今儿就领你去捕猎。”
英儿面有难色吞吞吐吐说：“姐姐，明天去好不好，我还要、要”“还要干什么？”
“还要去东方哥那学字，约好了的。”英儿有点羞涩地说。只从那次战东洋跟她提东方侠，她便上了心，找机会接近东方侠。
“鬼丫头，有了东方哥就忘了姐姐！”战东洋故作嗔怪地走出了屋子。
“哎，好姐姐，我跟你去还不行么！”英儿撅着嘴跟了出来。
战东洋“噗嗤”一笑说：“姐姐是逗你玩你，你去吧，咱们明天再去，你跟东方哥多学点字回来教教我。”
“兰姐，我现在就教你。”英儿急于卖弄一下“教什么呢？就教你这个‘雪’字吧！”
“‘雪’字怎么写？”
“‘雪’字是大雨落在横山上。”
“下大雨山上山下哪不落，怎么能横着落到山上？是风太大刮得？”战东洋有点糊涂了。
“哎呀你咋这么笨，这是个字闷儿，上面一个雨字，下面一个山字横着放，合起来就是个‘雪’字。”
“我可不懂这横放顺放的，要破闷儿我比你能‘黑大嫂、肚皮高，有饭吃不怕烧’这是啥？”
英儿猜了半天猜不上来急得直搓脚，战东洋咯咯笑个不停，笑声把占中华和梁柱们、还有金夫人跟海里蹦不久前接来的挺着大肚子的二丫都引了出来，问清事由大金子笑道：“这是做饭用的铁锅。”
“咦，你怎么一下就猜出来了呢？”战东洋不解。
“夫人，绺子里的粮台还能不知道这个吗，我来说一个‘一家人不说话，小的小来大的大，大的坐着不起来，小的站着不坐下’。”
好几个人没猜出来，东方侠想了想说：“大哥，可是寺庙里的神像？”
“对，不愧是搬舵先生。”占中华点头后又出一个“一头直来一头弯，来了朋友他当先。”
“大哥，这个我可猜着了，是这个！”穿山龙拔出腰间别的小烟袋，占中华称是。
“我说一个：‘谁种谁不知，长大剥皮吃。’”二丫粗门大嗓跟海里蹦一个样，这个闷谜怪怪的还真把大伙难了大半天，最后还是干过庄稼活的大金子猜出了谜底，是高粱出的乌米。
海里蹦兴致勃发“我也凑个热闹，‘提起它各村有，真的会爬，假的会走！’”众人竟被海里蹦这个粗人出的稀奇古怪的闷谜给难住了，猜了一大阵谁也没猜中，一齐认输问谜底，海里蹦仰天大笑说：“是王八！”大伙一思摸也都笑得前仰后合，二丫笑得喘不上气直捶丈夫说：“就你没个正景的！”
天光刚放亮战东洋就领英儿上山去了 ，俩人都头戴大皮毛帽子，身穿紧身小棉袄外罩皮坎肩，脚上是毡靴筒。
俩人在积雪中跋涉着，英儿在洁白的雪地上发现了兽迹立刻欢呼雀跃起来“兰姐，这是什么印？还有粪便呢！”
战东洋说：“这是山兔走得痕迹，咱们在这下两个套子，跟踪撵回来再走到这就能抓住它。”
“真的？”
“兔子绕山转，绕来绕去回老窝么。”
“那你快下套子吧！”
战东洋取出铁丝套蹲下身刚要下“呱、呱”传来乌鸦的叫声，她抬头一望，一群乌鸦在前边小山头下的林子上空盘旋鸣叫，咦？这么早还不到它们寻食的时候呀！乌鸦群集鸣叫大都是闻到了血腥味、发现了食物，刚下过雪不就久哪来的血腥食物？战东洋再也没心思套兔子了“快走，去那边看看！”
战东洋领英儿来到小山头下的林中，远远地看到崖头下的一棵树上竟挂着一具尸体，从穿着打扮看是绺子里的人，战东洋知道这个山崖上有绺子设的暗哨，这尸体一定是那个暗哨被人用刀捅死推下山崖，这是谁干的？猛然战东洋脑子里电光石火闪过东方侠的话“咱们大闹龙桥，又联合义勇军攻县城反讨伐痛歼日伪军，敌人到现在还没来报复，可能有什么阴谋，想寻机会突然袭击将我们一网打尽。”这雪地留踪不正是敌人来围歼绺子的好时令吗！
战东洋感到情况严重，命令英儿“你快回去报告大当家出事了，让他们准备应急！”
“兰姐，你也回去吧！”
“你快去报告，我到那边看看！”战东洋拔出手枪，英儿只好往回跑，还没等她跑回驻处，战东洋那边就“呯呯”响了两枪，随着这两声枪响山头周围都响起了枪声。
山下山上的枪声响成了一团，占中华和梁柱们慌了神，他们自以为布置了多层明卡暗哨，敌人若来攻山早就会被发现，谁知骤然而至的枪声已迫在眉睫了。
“夫人呢？”占中华问跑回来的英儿。
“山上一个暗哨被人插了，夫人让我回来报告，她去查看情况。”英儿喘息着说。
“ 这时候还到处乱跑！”占中华急得直跺脚。
各处仓促迎敌的崽子相继退下来，海里蹦急了，他从一个崽子手里夺过机枪大吼“兄弟们跟我冲，打它个****的！”
“大哥，日本鬼子蓄谋已久来者不善，现在情况不明咱们不能硬拼，还是撤走保存实力要紧。”东方侠为占中华谋划，占中华面有难色说：“可夫人还没回来？”
“先组织人突围，咱们坚持等一下。”
“也好，二弟回来！”占中华喊回海里蹦。
“大哥，咋不别啦？”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你和三弟开路先从地洞走！”
“是，大哥！”海里蹦答应一声同大金子领绺众直奔那片走兽难行的野藤丛，这大片藤丛之下占中华秘密修了一条可以通行的藤下之路，不知底细的人从外面根本看不出来。
“兰姐回来了！”英儿喊了一声，战东洋从林中飘忽而至，焦急的占中华这才松了口气。
战东洋来到丈夫面前说：“当家的，咱不能硬撑了，跳子满山都是！”
“快从地洞走！”
占中华带人刚到藤洞口，对面另一端藤洞口响起机关机爆豆般的怪叫声，占中华惊愕了，这条密道竟被敌人堵死了！
穿山龙慌忙对占中华说：“大哥，现在只有马上攀天梯，再晚就走不脱了！”
“也只能如此了，夫人，四弟你们带家眷先走，我接应二弟三弟他们。”
穿山龙也不推辞，领人直奔左面悬崖峭壁而去，这道悬崖有几十米长，崖壁下面坑洼不平乱石成堆，在一个崖缝里挂着一条绳梯直通崖顶，这条救命通道极为隐密，绺子里只有占中华、海里蹦和穿山龙三人知道，目的就是防备山穷水尽之时，今天真的用上了。
穿山龙率先攀上了绳梯，接着是他的心腹崽子，然后费了很大劲才把二丫弄上去，北边风手中的枪两次想举起打断绳梯，那样占中华绺子就会全军覆没，一个也甭想逃出去，他偷眼一溜发现东方侠正端枪警惕地注视着自己，他只好放弃了冒险的念头，打断绳梯自己也逃不出去，乱军之中枪子儿可没长眼睛，难免自己也得陪葬。
金夫人没走，她牵挂着丈夫，战东洋陪着她、英儿也在战东洋身边不走，占中华连连催促妻子“夫人，快带三弟妹走！”
“不，要走一起走，我们不分开！”
“都什么时候了，你快走！”
俩人正在争执，海里蹦丢盔弃甲地领几个崽子从藤洞逃了回来“大哥，那头洞口让跳子卡住了！”
“三弟呢？”
“他、他倒了，还有影子猴也没了。”
“什么？”
“啊！”金夫人惊叫一声昏了过去，战东洋急忙抱住，占中华惊怔住几乎落下泪来，大金子虽不是他原先的拜把兄弟，但他心眼正轻视财务，为人宽厚办事公道，打仗勇猛，深得自己信任，在绺子里人缘是最好的，现在他竟转眼间离去怎不叫人痛心疾首。
急近的枪声提醒了占中华，他叹息了一声说：“快滑吧！”
战东洋背着金夫人跟占中华等人一起向山崖奔去，金夫人缓醒过来从她背上挣脱下来，疯了样往回跑“我要去找俺当家的！”
战东洋追上去将她抓住“刘姐，人死不能复生，我们以后再给三弟报仇，快走吧！”
“不、不，俺当家的不会死，我要去找他！”金夫人泪流满面挣的披头散发，人要是拼了命力量是惊人的，连男人都不是对手的战东洋愣是没拽住柔弱的金夫人。
金夫人向藤洞奔去，战中华急了纵身追上来拽住她的长发吼道：“你不要命了，快给我走！”
“大哥，你们别管我，我死也要跟俺当家的死在一块！”
金夫人坠在地上任占中华拖拉，尽管海里蹦带崽子拼命阻击敌人，吱吱啸叫的子弹声还是越来越近，占中华心中清楚，夫人战东洋同金夫人亲如姐妹绝不会丢下她自己走，他一狠心，颤抖的手抬起了枪欲处死金夫人。
“你要干什么？”战东洋扑上来推开枪。
“不这样大家都得陪她倒下！”
“你们带英儿他们先撤上崖！”战东洋拧眉挥手将金夫人击昏背起来，嗖嗖的子弹近脚下，占中华带人向崖壁跑去。
占中华和海里蹦蹬上崖顶，日伪军已占领了他们住处又向崖边冲来。
最后一个攀绳梯的是背着金夫人的战东洋，她一手扶住背着的金夫人，一手拽着绳梯往上爬，可苦了她，一只手抓绳梯，缓手时只好用手咬住绳子，才能腾出手来向上抓，她虽身手不凡嘴却没磨练过，再说被臊阎王上美人床时她的门牙别断了一颗，装上的假牙不吃力，只好用旁边的牙咬绳子，没攀到一半就手酸、嘴麻口角淌血了。
占中华在崖上急如热锅上的蚂蚁，指挥逃上崖顶的人阻击渐渐靠近崖下的日伪军。
枪声又将金夫人唤醒，一看这情形哭着哀求战东洋“兰妹，你快丢下姐姐自己逃吧！”
“刘姐，咱们死活在一块，你快抱住我，我好腾出手来！”金夫人无奈只好抱住战东洋。占中华见日伪军就要攻到崖下，等夫人自己爬上来已经来不及了，他命令崽子们往上拽绳梯，崽子们直身去拽绳梯被敌人发现，子弹立刻集中过来，拽绳梯的崽子被打倒了，软梯的绳子也被打断了一边，战东洋正双手快速往上攀，忽然身子往下一坠，金夫人不愿再连累战东洋说了声“兰妹，给我们报仇啊！”两手一松，身子坠下，战东洋听她口出此言知道不好，急回手抓到她的衣服，金夫人身子凌空下落，战东洋已攀得臂酸手麻，抓绳梯的手一软，自己也被金夫人带了下去。
“夫人、夫人！”占中华吼叫着眼睁睁看着俩人坠落山崖，他不顾射来的密集弹雨，跳起来就要顺绳梯下去，海里蹦穿山龙一起拼命将他扯回山岩后，海里蹦手起一枪打断了软梯的另一边绳子，绳梯坠落崖下。
“你******干什么！”占中华咆哮起来。
“大哥，你下去也救不了大嫂了，不是自送给跳子吗？咱们绺子可不能没有你呀！”
事已至此心情沉痛的东方侠也劝占中华“大哥，这么高掉下去恐怕已经……咱们日后多杀敌人为大嫂和三哥他们报仇吧。”
北边风装成义愤填膺的样子说：“大哥，跳子们上不来，咱们在这居高临下狠狠打他们给大嫂和倒了的弟兄们报仇！”他说着就组织剩下的崽子向崖边靠近射击。
东方侠忙挡阻“不行，敌人很快就会绕道上崖包围咱，大哥赶快滑吧！”
“对、对赶快滑要紧！”残余的崽子们被打得心惊肉跳，一口同音拥护东方侠的主张。
占中华环顾左右只剩下五六十人，个个面现惊恐之色只好点头。他跪了下去，众人也都跟着齐刷刷跪了下去，占中华领众人同声祭拜：“江湖奔走，人老归天，各位走的弟兄大伙送你们了！”
祭告完毕，占中华领人惶惶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