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漠军营，帅帐之中，玖玥与儊懿对桌而坐，居然各执了黑白棋子，在......下棋！
“算算时间，南汕该派出第二波人了吧？”
玖玥一边忖思着该把棋子下到何处，一边漫不经心地吐出一句。
再看主帅儊懿的脸上，哪里看得出一丝一毫忧急的表情？会如此从容沉定，自是有必胜的把握。
“宫珏不愧是宫珏，竟会想到让他们‘狗咬狗’，我方坐收渔翁之利！”
表面看来，凤赭寒是被追击者。其实，他只是在引着南汕的那群‘傻瓜’绕圈圈而已。
对于这四周的地势，凤赭寒早已摸熟。现下外面又阴黑一片，根本分辨不出人来。宫珏恰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使了这么一出‘投石问路’的计策。叫凤赭寒引着‘追兵’绕圈来的，然后再隐蔽地藏于某处。恰在此时，南汕派出的第二波人也该到了。由于他们看不清楚前方部队是敌是友，以为他们派出的先锋部队还在北漠营外滋扰，自是就把前面的当成了北漠的一队将士 ......
这仅仅是计划之一。至于第二个‘计划’，才是今晚的重中之重。而如此重任，则落到了文挚身上。
文挚假意投诚，对方自会敞开门欢迎。前时在营中放火，不过是为了表达足够的‘诚意’，令南汕军方对他打消疑虑。至于进去后 ...... 想来，该是他南汕军营被搅地天翻地覆了！
在那之后，凤赭寒也会带兵过去援助文挚。
合他二人之力，外加四万兵力，想捣毁南汕二十万大军并无可能，却足以令他们‘元气大伤’！届时，那五万铁甲骑兵也不会再‘藏着掖着’。而真正的对战，也就开始了！
这一夜，南汕自以为可直接捣毁北漠军营，却万万料想不到，最后元气大伤得竟成了他们自己！
只因此前，文挚对于儊懿派出凤赭寒应战一事有所微词。南汕人便想着利用这一点，将文挚招致麾下。
到底，是他们不了解文挚这个人。作为追随儊懿多年的一员老将，即便军中任何一个人可能叛乱，那个人也绝不会是文挚。
文挚的忠肝义胆，在无数次战场上拼死杀敌的过程中已得到了充分的印证。这也正是儊懿会如此信任他，并委以重任的原因。
“接下来，就只剩下如何对付‘铁甲骑兵’了！”
等到凤赭寒想为此询解一二的时候，却发现张龚不知几时竟伏在桌上睡着了。
“你到底是谁呢？”
会有此洞察全局并翻覆于掌心之间的能力，绝非常人所能。因张龚从不曾提及自己的事，他也不便多问。不过他已暗下决心，要把此人留在身边，必将如虎添翼！
一切，果与玖玥等人料想得不错。昨天夜里，南汕军营给搅得鸡飞狗跳，出营的两队人马互相残杀，损失惨重尚在次要，折了军威却叫他们大为震怒，势要给北漠那些‘狡诈’的人一点颜色瞧瞧。
于是，‘潜伏’了数日，铁甲骑兵终于现身了！
儊懿对张龚，也就是实际上的宫珏非常信任。既然他说对付铁甲骑兵不宜采用‘火攻’，她便不用，而是把对付铁甲骑兵的任务全权交托给了凤赭寒。此举，无疑又引来军中几位将领一致的困惑。当然，他们不敢提出异议。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何况他们中多数都是跟随儊懿的‘老人’了，对主帅儊懿的能力知之甚详。既然想不通，如今也只能盲目地相信了。希望主帅的决定不会有错。
在儊懿看来，这也是一步险棋。纵然凤赭寒身边有个宫珏，可到底不是宫珏亲自上阵，凤赭寒真能顶得住铁甲骑兵的五万雄师吗？
在儊懿的授意下，凤赭寒带出了与铁甲骑兵对等的五万军士。这五万人，虽说不比铁甲骑兵是精锐之师，可也身经百战，至少在经验和士气上绝不输于对方。
“报！”
儊懿与几位将领正在帅帐中殷切等待之时，一讯兵匆匆行入帅帐，满面喜色地报禀道：“元帅，好多的鹰隼！”
“鹰隼？什么鹰隼？你倒是把话说清楚啊！”一将领困惑不解之下，有些气急败坏地问道。
儊懿却在这时忽然大笑了两声，紧握成拳的双手缓缓地松了开来。
“哈哈，真有他的，居然想到用这招来对付铁甲骑兵！”
“主帅，恕末将愚钝，到底是什么方法？那鹰隼又是做何之用？”
“自然是用来对付马的。”
“马？”
“不错，就是马！”
马的天敌正是鹰隼。鹰隼每每从天上俯冲而下，都会狠狠朝着马的头部啄去。饶是训练有素的战马，也不可能禁得住如此‘犀利’的攻击。
难怪今日，凤赭寒没有骑马出营，所有军士均以步行的方式前往应战。想来，也是那个人的‘手笔’了！
“报！”又一通讯兵跑了进来，跪地报禀，“前锋大将军亲摔一小队会轻功的士兵，专攻铁甲骑兵座下战马的下盘。结果那些马几乎全倒下了，铁甲骑兵方寸大乱。前锋大将军沉此之势，发动了攻击，现已将铁甲骑兵节节逼退。”
“逼退？胜了？”
文挚不可思议地发出欢呼。而此时的帐外，玖玥亦带着满足的笑容离去。
今日后，在这军中，将再无一人胆敢轻视小觑这位前锋大将军！
忽然，玖玥的双眼不经意扫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往营外走去，她全身一震，容不得多想，举步便追了上去。
“先生等等！”
张龚停下脚步，回过头看来，见是一眼生的小士兵叫住自己，遂不解地问了句：“丫头，叫我何事？”
“先生怎么知道 ......”
没想到被他一眼就‘看穿’了，玖玥不禁有些赧然。
张龚哈哈笑了两声，“这有什么难以辨认的？”他在外多年，什么样的人没见过。若连‘辨认雌雄’都不能，那他这十几年在外飘零的日子也算白白混过了。
“丫头，有话快说，我还急着走呢。”不然，一会儿那小子回来了，只怕想走也走不成了。
“先生为何一定要离开？留在这军营里，不好吗？”
对于两个完全‘陌生’的人而言，玖玥这么突如其来的提出‘挽留’，出人意料又让人一头雾水、不知所云。
“丫头，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说完，张龚再度举起了双脚。
“先生执意离开，是不想被人戳破身份，还是......不愿就此重走旧路？”
因为玖玥冲口而出的话，张龚再一次戛然止步。一改月白风清的样子，眸色中忽而涌起了风雷之势，语声如冰，“丫头，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别管。”
但凡可以，玖玥也不想旧事重提？因为她比谁都清楚，那是他心里最深最苦的痛。可她不能让他就这么走掉。他还没和儿子相认，还没与家人团聚，此一别，再相聚怕是遥遥无期 ......
“宫肄宸，先生可识得此人？”
张龚的身体猛然一震，霍地转过身来，“你说谁？”
“宫肄宸，他是我夫君！”
原本来这丫头是 ......
“他......在什么地方？”
“他远走寻父，已经一年多，至今未归！”
张龚紧紧地闭上双眼，似是担心一不小心会将真实情绪流露。可他脸上的肌肉却不受控制地颤动几下，内心瞬间掀涌起的惊涛骇浪却是任他怎么粉饰太平也难以轻易平抚恢复往日平静。
那个傻孩子 ......
“没有人要求先生重走旧路。先生若不愿，没有人能强求你做任何事。所以，留下来吧。”
方才见势紧急，玖玥一时间只想着把他留下，并未深究细想他悄然离去的缘由。此时静下心来稍一忖度，便已知其中端倪。
凤赭寒大胜而归，少不得会被问起背后是否有高人指点。而儊懿公主，包括军中的几位将领，往昔都曾在战场上与他谋面。他是担心会给人认出，才想在一切变得无可挽回前，悄然离去吧？
突然认亲，是不得已。但除了这个理由，她实在不知该拿什么挽留他意欲远去的脚步。对于宸而言，他是他最敬崇的父亲，他亦是她孩儿的祖父......若就这么放他远行，若自此不再相见，她怕会抱怨终生，更担心有一日宸得知了这一切，会怨她怪她 ......
在玖玥的挽留下，张龚总算是留下来了。但他有言在先，他是张龚，只做张龚。
玖玥何尝不知他为何要执意埋名隐姓。或许曾经，是担心自己的存在会累及家人。可在岁月的流逝中，政权交替，如今身在东越皇位上的那个人，是他曾经最好的朋友。他大可以光明正大地回到东越，回到他曾经最熟悉的地方。
可，回去了又能怎样？能挽回尉迟少桦一家老小冤死的性命吗？能为他们那一战正名吗？能堵得住悠悠之口吗？与其活在过去，活在那些憎恨悔痛里，倒不去将过去抹杀于流逝的岁月中，做一个无牵无挂亦没有烦恼忧愁的游散之人，岂不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