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脚步声！”
玖玥面色一凛，飞快向沐玲玉递去一个眼色。
受到惊吓的沐玲玉一张脸登时惨白，慌张地四下环顾，一时之间却寻不到一个合适的地方躲避。
到底玖玥经历的危机多了，遇事沉着不慌，拽了她的胳膊就走往内间，让她躲到了床上，又用被子随意盖在她身上。之后装作刚刚睡醒的样子，一边带着哈欠一边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恰好此时有人推门而入，四目相撞的瞬间，玖玥就只冷漠寡淡地扯了下嘴角，倒是对来人的出现丝毫也不意外。
“十皇叔深夜来访，玖玥不胜荣幸。只，如今玖玥身份上多有尴尬，十皇叔这会子来看望，就不担心惹火上身吗？”
随着她漫不经心的话音落下，沐燿扯唇露出了一个不显山水的笑。
“在这里一切都还习惯吧？”
这话，听着像句关切的家常话，却因语气里莫名的寡淡而失去了本来意义。
“托十皇叔的福，我一切安好。”话里藏了机锋，分明在‘影射’什么 ......
沐燿没有接话，只就泰然地在她身旁落座。见她丝毫没有给自己斟茶倒水的打算，也不介怀，自顾自地倒了杯凉茶来喝，却发现水的味道过于清淡，原是‘白水’来的。
“皇叔莫怪，因我有孕在身，太医叮嘱不宜饮茶，就以白水替代。横竖皇叔今日也并非为了讨茶喝才来这一趟，就将就着喝些吧。”
沐燿闻言不过淡然一笑，对她暗含了贬斥的话语并不怎么放心上。
“近来宫中是非多，皇叔有事没事还是别在外面溜达了，回去做你的‘皇帝’，岂不更逍遥自在？”
对于她早猜出了这一点，沐燿并不意外。这丫头年纪虽浅，心智却已足可比拟任何一个在权谋中常年游走的人。甚至于，他常觉得，这丫头分毫不逊色沐崎焱。如果是男子，必能得继大哥衣钵。只可惜，女娃是女娃，老老实实地回去相夫教子岂不更自在些，何必总是在男人之间的争斗里搀上一脚，倒平白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
“玖玥，有时候太聪明未必是件个好事。”
闻言，玖玥不过漫不经心地对他露出一个笑容，“皇叔这是教导还是警告？警告我不该事事冲在前头？”
“先前你曾安排了一个人去御书房试探。如果我料想不错，那人该是在岐黄之术上深有见解吧？”沐燿喝了一口白水，似不经意地提起。
“连这都瞒不过皇叔的眼睛。皇叔面面俱到，玖玥佩服。不过，试探与否对皇叔也没什么影响，不是吗？反正，那个人又不是皇叔您......”
“哦？这你如何知晓？”挑眉，似对她的见解很感兴趣。
“所谓的傀儡之术不过是皇叔的计划之一。假扮皇帝的罪名不小。皇叔不会为了这无足轻重的一步棋就搭上自己。哪怕日后东窗事发，倒霉的也会是那个‘替罪羊’，皇叔自可撇清干系 ......”
先前，她也曾怀疑现如今宫中那个所谓的‘皇帝’无疑就是十皇叔假扮的。可再一仔细忖度，会发现这其中有诸多疑点。且不说假扮皇帝的风险巨大，相信以沐燿的城府也不会将自己束缚在那一副皮囊之下，不得自由。后面的一些事，包括沐栙沐恪的相继惨死，应该都有沐燿的参与其中。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如果沐燿还要假扮皇帝，必然分身乏术。
沐燿但笑不语。倒想听一听，这聪明的女娃还能猜出什么。
“十皇叔唯一的一次假扮皇帝，应该是我父亲入宫寻我的那一次吧？假意露出真面目，逼迫我父亲为了撕开你的伪装而不得已要做出‘反击’。你则趁势而上。做傀儡皇帝，从来就不是你所愿。你想要的，是以你沐燿的面目，堂堂正正地坐上龙椅，成为这天下最有权势的人 ......”
“呵，你果然聪明。”
沐燿的这声莞尔轻笑，等于间接承认了玖玥的所有揣测。这令玖玥不觉的暗暗心惊。沐燿步步为营，每一步计划都周详细致得让人无隙可寻，真真可称得上‘权谋第一人’。
“既然什么都被能被你猜中，不妨你也来猜猜我为何这么做。”
玖玥心口不经意的一跳。为何这么做？难道不是为了权力吗？
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沐燿的唇角带了丝讳莫如深的笑容，眼里却有一层一层的冰寒漫了上来。
“很多人喜欢权力，并为此而变得疯狂。然而权力在我眼中，却轻微得比不过一粒尘埃......”
不为权力，那又为了什么？
“对于我娘，你了解多少？”
听着沐燿突如其来的询问，玖玥竟是无言以对。对宫里的诸多妃嫔，她不说知之甚详，也了解不算少。唯独生了十皇子沐燿的那位，她竟无一丝印象。
“你无甚了解，也正常。事实上，即便在这宫中，也没有几人能叫得出我娘的名讳。”
玖玥注意到，沐燿称呼自己母亲并不像其他皇子那样称声‘母妃’，而是似寻常家中母子一般，唤作‘娘’。
思及这其中可能有所周折，玖玥的神色微微一变。沐燿却无甚在意她的反应，只就自顾自地娓娓道来：
“我娘名唤纳兰雪，曾是先帝十七子沐流云的未婚妻子。当时，沐流云与我娘情投意合，已然立下婚约，却偏偏在成亲前际，沐流云被派往他地镇压流民之乱。”
“世事难料。据传，在镇压流民之乱期间，沐流云治下的卫兵在与流民发生冲突时一连杀了十几个流民，从而引起更大的纷争。而沐流云就在那场失控的乱战中失去了踪迹 ......事后，消息传回帝都，我娘为此痛不欲生。我娘不相信沐流云已经死了，仍苦苦守候，不肯听从家人劝说，另嫁他人。却就在我娘与家人之间的矛盾愈发扩大的时候，宫里下了一道圣旨，说是皇帝，也就是我那位好父皇要将我娘纳进后宫为妃。后来我娘才知道，她的一个叔父偷偷将我娘画像呈给了皇帝。皇帝贪慕我娘美色，甚至不顾我娘已有婚约在身，坚持要纳她为妃......我娘自是死也不从。她闹过，也逃过，却屡屡失败，后来更是被我那狠心的外祖父用绳子捆绑在房间里，被彻底软禁了起来。”
“在日复一日的软禁生活里，我娘逐渐被莫名了尖锐的性子，索性认命。可就在她即将被接入皇宫的前夕，事情竟然再度发生了戏剧性的变化。沐流云回来了！他没有死，好端端地回来了！是我娘的婢女偷听到了我外祖和舅父之间的对话，并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告诉了我娘......得知爱人平安归来，我娘欣喜若狂，让女婢买通了外面看守她的侍从，趁着月黑风高之时，偷偷溜出了家门。”
“皇帝没有等到美人入宫，派人打听之下，才知我娘已与沐流云私奔。震怒之下，派出御林军追捕二人。后御林军在与沐流云打斗时，失手将他打死。呵，失手......你相信这种鬼话吗？如果没有那个人的指使，区区御林军竟敢对先帝之子下黑手 ......”
即便沐燿不说，‘故事’的后半部分，玖玥也已经猜了出来。
皇祖父利用‘错手’‘误杀’的借口轻易将沐流云的死推地一干二净。在除掉‘情敌’的同时，又得了美人入宫在侧，绝对称得上是整个事件的最大赢家。
“我娘性烈。即使他以我娘全家人的性命要挟，我娘不得已只好屈从于他，但在我娘心里，那个人什么也不是。有一段时间，纳兰雪这个名字在宫中是隐晦又神秘的一个存在。一年到头，我娘闭门不出，见过她真面目的人寥寥无几。”
“后来，娘生下了我，身子却一天比一天的虚弱。直到我三岁时，我娘的母家不知因何缘故获罪于那位高高在上的天子，他竟丝毫不顾惜与我娘三年来的‘夫妻之情’，断然将我外祖和几个舅父斩杀。其他族人全部变卖为奴。得知此事的我娘心灰意冷，没多久就死了 ......”
到这里，玖玥以为是故事的终点，然而，事实则不然。
“所有人只道我娘心力交瘁而死，但在我寻回了当年服侍在娘身边的宫人，一问之下才知：原来，我娘是被他活活给掐死的！”
玖玥心口猛的一跳！活活掐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