蝮蛇张大了嘴巴，一口咬中了罗睺的手臂。
罗睺看着手上绷紧的嫣红布锦，无力挣脱。
玉姬的出击往往出人意料，能够在瞬间找到攻击的点并不容易。
他的身型迅速缩小，落在地上不停的诅咒。新鲜的植被滑腻异常，罗睺落地的瞬间，不小心踩在天坑边上的植被上，滑落入底。
一声咆哮平地而起，忽然涌起的迷雾中探出一个脑袋，大目巨口，有眉有目，其上有角，其下有爪。惟独不见身子。
咆哮过后径直冲到天坑中。
罗睺被救，因为忽然的闪失加上前日跟王蛇战斗伤到脊背的脊椎骨，一阵疼痛有些轻微的晕厥。
他勉强的站起来，盯着玉姬冷冷一笑。
“为什么救我上来！”他说。
“不是我！”玉姬冷冷的说，眼中闪过一道森碧的光。
“那会是谁？”罗睺问，因为意外的生还感觉欣慰，假如放在从前这根本算不上什么，但如果是今天他必须考虑脊椎骨的承受能力，从近千米的悬崖上掉下去实在不是一件开心的事情。
玉姬伸手点点后面，不冷不热的笑。
现在的她完全是两个人的缩影。有纳加的决绝，也有玉姬的神功和智慧。
雾气弥散，怪兽一声咆哮迅速回收，头颅穿过雾气迅速消失，像是被一股无形的巨大的引力吸收。
“是他！”罗睺的吃惊不小，有首无身的怪兽从古至今只有一个，但是据说因为它嗜好杀戮所以早早被天神封印起来，难道它复活了！
“哈哈，是我！”元昊手握着兽面纹方鼎站在不远的地方，一副意兴阑珊的样子。
“说实话，这一战精彩，怎么也想不到我李元昊属下集结了如此出神入化的人物。也算是上天有眼啊，要我重震天威。”
他说着将兽面纹方鼎放入怀中，小心翼翼。
“你一直在这里！”罗睺问，盯着他探入怀中的手。
“是的，亏的蓝枫提醒我，要不然今天你们还不闹翻了天。”元昊站在玉稽身边朝她微笑，他喜欢这样决裂的女子，有杀手一样冷面的心和眼神。
只有这样的人才适合生存。神也一样。
心是万物的起源，包括功名。要争取功名就必须放下仁慈。这是物竞天择的原则。
“大王，难道刚才的怪兽是饕餮！”罗睺问，因为期待某种结果而眼睛发亮，亮的像是天上的星星。
“不愧是浊星，识多见广。”元昊说，他对罗睺的信任并不多，就像是某种偏见，最早开始于罗蛏身上。
被宁令哥刺死的时候，他魂游九天，因为过多的杀戮而无法超生，冥都中亦无法安身，走投无路的时候被罗蛏救起带到纣绝阴天宫。
他说：“我将辅佐你成为新的王。”
元昊的欣喜之情无法言表，住惯了群楼玉宇，吃惯了山珍海味，玩惯了三宫六院的三千佳丽，突然的冷清寂寞是常人无法体会的。
“只要你拿出你手中兽面纹方鼎。”
只到这一瞬间他才明白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尤其是跟罗蛏这样的人，因为他的贪婪刻画在脸上，像是永远都吃不饱的饥饿的乞丐。
神贪婪的时候比人更可怕。
兽面纹方鼎是他攻下中原时无意间从皇陵后院中挖掘出的商朝文物。借此他四处宣扬神话论，说那是上苍对西夏国的眷顾，预兆着未来的帝王将是尊崇银色的部落。
而银色在党项族历来都是富贵和安宁的象征。
那么神的预兆就是不可违背的。
他登基后一直将这面鼎放在西夏王陵的墓穴中，直到天都山建立离宫后迁至宫中祭祀朝拜。
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头一次如此敬奉神圣。
被亲生儿子宁令哥刺杀之后，兽面纹方鼎作为陪葬品与他一起下葬，于是这也就是他死后唯一的身价，怎么能够轻易予人呢？
“不行！”他意正言辞的说。
“那么你暂时只好在冥界部队里服刑。”罗蛏的耐心不怎么好。
在冥界部队中服刑意味着严厉的体罚和苛政，某些时候比死更让人难受。
穷奇是在他军队中遇到的长官，属于副宫主，在一次体力赛中看中元昊并将他留在身边做随身护卫，后来一步步升至副帅。
从来只懂得恩赐别人的人时刻在等别人的恩赐。
那面鼎后来还是被罗蛏收留在他的书房中。
罗蛏死了，他不觉得悲伤反而因为自由而高兴，穷奇在和平时期跑到三游旅司做店小二。
这是他计划开始的绝好机会，因此偷了兽面纹方鼎和娇婆神咒前往阴阳界。
因此这种偏见似乎根深蒂固。
“大王，你知道她究竟是谁吗！”罗睺坚持自己的想法。从开始到现在他始终不曾改变过主意。
“他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如何做好我的将士。”元昊笑，因为欣赏玉姬而带来的喜悦占据上峰。
“大王，我们不可以言而无信，既然已经允诺了又为什么半路拦杀，这岂不是让人笑话，以后如何收揽人才。”玉姬说。
元昊沉吟片刻道：“说的也是，我现在再声明一次不许再寻衅挑事。”他的眼神是凛冽的。带着王者不可侵犯的尊严。
罗睺沉默，因为要消灭冥王单靠一个人的力量是不行的，何况如今他见识了元昊的法宝。
合作是两个人利益驱使的事，无法抗拒。
日已上三竿，元昊早早的回去了，罗睺极不情愿的或洞穴疗伤，空旷的地面上只余下一个人，她的影子孤单的如同一叶飘零的舟，在绿色的植被上漂浮。
“出来吧！”她说，带着某种深沉的侥幸。
雪女早已经从醒了，讷讷的站在灌木后面张望，那一个瞬间她痴了，明明看到玉姬眼中闪过的幽碧之气，那是一种罕见的凶光。
现在的她谁也不是，可以说长着越来越像玉姬的脸，却有一颗近乎残忍的心，那不是纳加所有的。
“你可以走了！”玉姬说，并不看雪女的眼睛。
“为什么要这样？”她问，等这个单独见面的机会有些时候了。
“走吧，别问那么多。”玉姬说，转头凝望远方，那个绵延的山脉上葬着自己的生身父亲，池水中封住了自己的母亲。
“难道你想依靠元昊的力量来对抗天命吗？”雪女问，她不能够错过一次机会，因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以后玉姬无论以什么身份出现，都将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要找到她不容易。
“这是一个完全邪恶的组织，你知道吗？”对玉姬一味的沉默雪女忍无可忍，她咆哮道。
“没有什么是绝对的正义，也没有什么是绝对的邪恶。我只是想按照自己的方式生活。”这是玉姬说过最长的话。
“自己的方式？！难道就是不分正邪的蛮干吗？你知道这样你会闯下大祸的，佛祖点化你是为了让你维护正义。”
“你走吧！”玉姬面对雪女的咆哮出奇的宁静，她探手入怀中摸出依旧憨睡的银貂给她。
那小家伙昨天贪吃，有足够的储备肉量够它睡上一整天。
“你！”雪女伸手接过银貂。委屈的眼泪忍不住打转。
“貂儿。”她呼唤。
貂儿是她头一次在北国的雪地上迷路的时候偶然拣到的，刚刚见到它的时候，它也在憨睡，尖尖的鼻子，鼻息隐隐。
那是她以后枯燥岁月中唯一的伙伴和朋友。
可惜在一次雪崩中被一块飞舞的冰凌刺死了。她不忍心丢弃就用它的皮毛做了衣裳的领子，无论寒暑都戴着它，算是心灵的一点点慰藉。
她此刻多么想念北国雪封的日子，无忧无虑。
她抬头再看时，玉姬已经消失不见。包括地上的那条竹叶青。
玉姬摸着夔兽的脊背，看着憨睡的孩子，三郎等的太久已经睡着了，睡梦中迷糊的喊着玉姬的名字。他叫她仙女姐姐。
三郎还小，但约莫的已经看清楚他五官的俊朗，剑眉朗目，鹰鼻，双唇薄如蝉翼，粉嘟嘟撅在那里，像是含怨未醒的孩子。
人的孩童时代弥足珍贵，看的见晴朗的天，绿树红花，草地清波一切都是纯自然的，唯美的，可是到了成年，红花依旧绽放，绿树早已成荫，眼中却再也盛不下那么多的清凉和美景，生活的束缚就是如此深重。
她知道现在让雪女明白为时尚早，因为没有经历过那种生离死别的人很难体会心疼到令人窒息的地步是如何的生不如死。
就像是在长白山天池顶的时候，她平生头一次见到南海龙神，可是那已经是一个催枯拉朽的老儿，完全失去法力。
对于修行者失去法力就意味着生命的终结，纵使活着也只是一个残疾人。
她无能为力，她知道母亲就在池底，父亲在不远的山峦中呼唤她的名字，她一样无能为力。
没有比这更让人心疼的了，所以那个瞬间她决定改变。而事实是她在改变，首先看的见是她的容貌，越发的像传说中的南海四公主玉姬。连唇角的纹路都在改变。
她清楚这起源于左心房的玉佛，因为每一次战斗之后，它都会在自己的胸膛内发光。照的胸膛发热。
那种光由最初的碧绿接近殷红，像是血的颜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