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色逐渐染了天际,宫灯于廊间透亮。
宫人匆匆游走于豫语殿前,已然将一切准备就绪。
一年一度的三正宴会恍然被拉开序幕,赵淮踱步于内间,眉眼之中却尽无即将迎来宴会的喜悦之情。
“陛下,已然安好。”
太监总管拱手,恭敬而语。
“好,王爷与重臣是否已来?”
凝重的声音而出,赵淮负手背向,一身明黄绣龙长袍更摄君威。
“回禀陛下,宁阳王、南阳王与镇国公、兴平侯已然于大殿之中等候。”
赵淮听此沉默片刻,才是拂袖示意。
此次宴会虽说是三正宴会,依旧似是家中之人相聚,只不过多了各自筹备的表演,更多了一些机会罢了。他又如何不知晓这些?
“奴婢告退。”
太监总管默声而离,唯余赵淮于紫檀桌案独驻。
一月已过,却是没有任何机会前去排云殿一番,也不知珍姬是否挂念着,或是误解着……
懊恼之色微微显出,赵淮缓缓踱步,不知该如何弥补对珍姬的愧疚。
豫语殿殿前,宫人已安排王爷与重臣而来,皆端坐于案前。
明阳王因边关之事已然不再朝中,因而宁阳王赵沱与南阳王赵泺对坐于案,镇国公与兴平侯对坐,但也是暗中剑拔弩张的模样,表面上却是恭敬至极。
宁阳王赵沱一身玄色银腰封长袍,内衬素色绣兰中衣,手持雅致折扇,举手投足皆为风花雪月之姿。
南阳王赵则是墨发被黄玉冠而束,一只白玉雕梅簪横插,身着深紫色绣柳长袍,掩住了玄色云纹长靴。骨节分明的玉手执起身前的白玉釉花茶杯,细细抿过一口,余光却是斜睨着赵沱,应当是有所防备。
“宁阳王今个儿也有闲情来参加这次宴会。”
镇国公颜于杰缓缓握住了茶杯,却是停滞了动作,挑眉瞧着身旁的赵沱,恭谨浅笑。
“一年一度,能来自是荣幸,岂有不来之理?”
赵沱轻展折扇,似是随意地撩拨几缕清风,掠去了些许闷热。
“也对也对,臣还以为宁阳王一向不爱此种宴会呢,呵呵,看来是臣所觉出错,该罚该罚。”
沧桑的声音依旧是中气十足,颜于杰饮了一大口茶水,在赵沱眼中却是将怒气也一并咽下才是。
“呵呵,镇国公真是说笑了。”
赵沱为免颜于杰过于尴尬,便是出言揶揄,借以缓解过当下豫语殿莫名奇怪的气氛。
皇后颜素问一身纹凤展翅红衣,头绾百合髻,偌大正宫标识凤簪簪于发髻之上,根根金钗于一旁衬倚。
颜素问端坐于雕凤金椅之上,淡然地瞟过殿下的各色人员,似是毫不在意的模样。
娴贵嫔林婉柔、雅贵嫔秦思容、顺贵嫔南宫妙月皆身着烟色长裙,外披粉红梅花状褙子,三人同一双刀髻,唯余于凤钗之上稍许异色。
南宫妙月凤钗微垂小小金挂饰,于步履之中微添贵色。
而秦思容则是凤钗之上勾勒牡丹花纹,若不注意难以察觉却是精细至极。
林婉柔似是不觉如此,简单凤钗而缀,未繁反简,倒也雅致。
此种安排许是唯恐这贵嫔三人于宴会之上装束出了高低,影响至后宫今后的波澜。
而珍姬冉如胭与卫贵姬卫清歌则是一身碧色衣裙,相同的青玉簪簪于半月髻上,垂挂的青色绸带飘摇,多了几分素雅。
她们本是同样需要准备一个节目,却是直接放弃了这个机会,况且冉如胭也明白,此次宴会的主角应当是南宫妙玉,又何须前去讨个没趣?
而段莺莺与余秀珠自然是不肯,便是仔细琢磨了好久的心思,两案一缺,这偌大的殿中倒是空了不少。
“陛下驾到!”
正于众人故作闲侃之时,一声尖锐的宣告声令众人猛地一惊,像是于金属上划过的声音,难以入耳。
“陛下万福金安。”
见一抹刺目的明黄稍稍入眼,众人恭谨起身,齐声请安,毫不怠慢。
“平身。”
威严沉稳的声音而过,赵淮扫过殿下众人,微微敛眉。
天色已近,三正宴会以一场雅玉轩的顶级舞姬之舞拉开序幕。音乐逐渐而起,绸带与跃动的舞步相结合,胭脂水粉的味道并未像想象之中那么浓烈,冉如胭摸了摸鼻子,目光逐渐落于同样毫无兴趣的赵淮之身。
赵淮眼神有些飘忽,却是同样一直凝重视线于冉如胭,两人不经意间对上双眸,冉如胭顿觉羞赧,便是慌忙之中错开,心中却是微微有些不喜。
赵淮到底爱过自己吗?
冉如胭一直很想问这个问题,可是,这个问题没有答案,因为在这个后宫里,难有实话。
舞蹈渐息,宫人早已是上前摆置安好了酒食,赵沱恋恋不舍地瞧着退下的舞姬,心中却是念着另一位佳人。
可是,视这情况,兴平侯身旁并未有南宫妙玉的身影,不禁微微皱眉。
“回禀陛下,今日段良人特意为陛下准备了一支舞蹈。”
“好。让她上来吧!”
赵淮略微敛眉,言语之中毫无兴趣可言。
一样的舞蹈,再过精美又能如何?
段莺莺一身深紫色衣裙,衬着嫩白的肌肤,坠珠的裙尾于凉爽的夜风之中飘飞,美,却并无出色之点。
冉如胭暗自摇头,想着那南宫妙玉应当也是以轻歌曼舞而出场,顿时有些怜悯段莺莺的极好铺垫。
为他人作嫁衣裳?
沉烈的声音衬着曼妙的身材,纱裙掩着裸露的莹白肌肤,更显得段莺莺的妖冶,重臣与众王爷却皆只是瞥过一眼便是敛眉不语,如此舞姿的确美丽,可是段莺莺是皇上的女人,如此暴露于众人面前,实在有违礼数。
无人见,赵沱目光阴冷,直直打在段莺莺魅惑的眸子当中。
舞曲顷刻结束,段莺莺稠红了脸,额头之上微微浮起了一层薄汗,荡漾的美眸瞧着赵淮,欲是博得一丝怜惜。
只怪她太过冲动,擅自决定这般节目,赵淮虽是赞赏这绝世的舞姿,却是对其不尊而厌恶。
赵淮微微皱眉,抬手冷冷而语。
“段良人舞姿过人,心思甚佳,赐红玉锦缎两匹。”
“多谢陛下,陛下万福金安。”
聪慧的段莺莺也是明了了几分,咬唇而言,仍是假意喜悦的模样。
接着琴棋书画倒是被表演了个遍,而冉如胭心心念念也是只有南宫妙玉,竟什么也没有看到心里去。
南阳王赵泺瞧着身旁只有两个宫女侍立的冉如胭,面露苦色。
莫不是许语嫣仍旧不愿见到自己?
呵呵,他又该如何是好?已不知是因真心错付还是愧疚多余,赵泺暗自长叹一口气。
殿中众人皆笑语敬酒,谁知谁心中存有忧虑?
突然红烛被熄灭了大半,原本明亮的殿中瞬间便是昏暗了下来。
“王喜,怎么回事?”
赵淮扭头凛然而视,太监总管王喜一下子就是跪倒于地,支支吾吾却是不知该说什么。
冉如胭则是明白这个原因,不过是南宫妙玉一点小把戏罢了。
冉如胭斜睨着正缓缓捋着胡子的兴平侯,他正是抿唇浅笑,一副明了之意。殿中也是无人敢于吭声,只是静静候着赵淮决断。
“月色连理枝,剑煮酒无味,年年岁岁……”
低低的清丽歌声之中略有哀沉,缓缓从殿门之外飘进。
众人皆是被吸引了视线,紧紧盯着殿门将要出现的人儿。
只是依旧是雅玉轩的四个舞姬而入,小巧的秀足踏尘而来,浅色绸带被她们扯于手中,随着舞步的变化而飘动着。
“原来是这样,表演倒是不错!”
赵沱轻眯双眼,拍着手中的折扇,轻声一声赞叹。
“呵呵,不过也是舞姬罢了,莫不是宁阳王匮乏这等姿色的女子,不如臣命人送几名至宁阳王府中?”
颜于杰勾唇浅笑,沧桑的声音之中却是多了些嘲讽。
“镇国公何必过多在意这些,本王倒是觉得接下来的表演会很不一般!”
那些似是随意飘动的绸带在赵沱的眼中却像是有着同一个目的,一点一点横于殿正中,而由于视线昏暗,绸带的另一头已然看不清是在哪。
“真希望借宁阳王之言。”
颜于杰捏着面前小巧的湖蓝釉瓷酒杯,手劲暗使。
果真,赵沱不愧为见多识广之人,冉如胭瞥过他的神色,却知南宫妙玉应当不是他所安排,况且他也没有必要再派出一人前来宫中。
王喜则是在赵淮的命令之下,唤着宫人顷刻便是点亮了周围根根硕大红烛,待众人将要适应眼前逐渐的明亮之时,绸带之上一个嫩黄身影乍现。
南宫妙玉素纱掩了倾城的容貌,一身嫩黄色衣裙长至绣花鞋之上几寸,正巧是见着她润白的脚踝之上红线鲜艳,小小的铜铃之声随着她踏着绸带滑至殿正中央而响。
众人不禁呼吸一滞,正缓过神来,清灵的铃铛声音缓缓而起,曼妙的歌声随其一声接着一声,隔着面纱仍可见南宫妙玉樱唇微启,悦耳的女声入耳,令早已明白的冉如胭都有些恍惚,更何况景康王朝的一干人等?
素白的腰带被束于梁间一角,南宫妙玉这才可以从绸带一角而落,轻盈而舞,众歌姬便是缓缓虽音乐之声而息渐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