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嫣姑娘,莫不是……”
赵泺话是未完,许语嫣却是蹙额微拧眉头。小小的手儿扯着素色粗布绢帕,下唇已然被咬得泛白。
街道之上小贩吆喝着,他们似是来自于穷乡僻壤的寻常夫妻般,皆为粗布衣衫,毫无点缀之色,而许语嫣简单的双垂髻也只是束上了当初赵泺赠与的两根碧色的绸带,略显娇柔。
他们尽力避开眼线,欲是尽快到达王府,便是一切安好。
“赵……展落公子,原谅语嫣此刻并不想多说。”
突然想起赵泺曾与她所说的隐藏身份,语嫣将“赵泺”二字噎进喉间,轻轻地弯着唇角说道,只是,那眉眼之间分明是苦涩依旧。
“语嫣姑娘,京都已到,待我回府,便是将替你筹谋报仇之时。”
赵泺瞧着她悲哀的惹人怜惜模样,双眼之中逐渐落了几分阴翳。握紧的拳头掩于袖间,早是青筋乍起,却仍旧恰似平常神色。
“多谢展落公子了!”
语嫣回头浅笑间,未顾及身前走过的路人,若非赵泺及时上前揽过她的双肩,怕是会一头撞进那男人的怀里。
“无事无事!”
许语嫣摆手说道,不料却是因此出了番事情。
“呦呵,美人自有英雄护?”
只见那男人停下脚步,调笑的眼神不断扫上许语嫣微僵的身子,令她一时间有些不知所措。
赵泺挑眉,微微敛下目光中的凌厉。
“抱歉,舍妹方才为无心之失,还望公子大人有大量!”
眼前的人看其服饰,只是银色头冠束了墨色长发,身上所着也不过是中等偏下的仿云绸缎,不过是一些花草之纹点缀,赵泺紧盯着他挑衅的架势,如何也是找不到像是个出门游玩的富家公子的迹象。
“大人有大量?呵,可是你家妹妹撞于我在前,有理也是我占理!”
男子突然间挑大的嗓音浑厚透亮,令其他路人皆是停下匆匆步履,欲要看一番好戏的模样。
“可是在下已说抱歉,不知公子还想如何是好?”
“如何是好?瞧你们的穷酸样子,恐怕也是没有钱的,不过,你这妹妹倒是……”
灼灼的目光始终落于许语嫣之身,一般人都明白他话的潜在意思了。
而赵泺也是知晓,退后几步便是将她护于身后,若非不愿在未到王府之时暴露身份,他定是不会放过这个好色之徒。这般人等留于京都也不过是祸害一枚。
“呵,公子说笑了,以公子身份,身边自是莺燕成群,舍妹只是粗鄙丫头,哪里配得上公子呢!”
赵泺微微垂眉说道,无人见他的双眸之中已经漆黑冰冷一片。他们,竟都认不出南阳王的样子,到底该说是好,还是不好?
“我说配得上就是配得上,哪里轮得到你这个穷酸小伙子来说话?来,乖丫头,今个儿跟本公子走,来日必保你吃香的喝辣的!”
男人一下子凶神恶煞起来,一旁的行人皆是唯唯诺诺于后,瞧他紧皱眉头的样子似是一个也不敢上前说话,场面顿时僵持于此,而赵泺不愿引起更多人的围观以免夜长梦多,已是皱眉握拳。
许语嫣见他已然想要动手动脚,从未瞧过这些事情的她愈发躲于赵泺身后,深怕那男人一下子就将她拖了去。
“这位公子,你这话便是说得惭愧了!他们又没有真得伤到了你,何必这么斤斤计较?”
一个妇人狠狠扒开前边挡住视线的人儿,见此场景便是啐了一口说道。
“我看你啊,就是见了那女孩容貌秀丽,心中垂涎,走走走,别搁在这儿丢人现眼!”
本以为无人会管的男人听有人竟然如此说道便是脸面上挂不住了,青黑交错的浓眉大眼忽烁着。
“对啊对啊!你一个大男人居然这样,真是丢了我们男人的脸面!”
“不仅仅是丢了男人的脸面,在这京都,你估计都不配呆着!”
一声声咒骂之声渐起,赵泺紧皱的眉头却是依旧未松。这样的百姓,这样的京都,这样的天子脚下……
“呵,你们可要记住,今个儿是本公子不与你们计较!”
语罢,男人便是匆匆从人缝之中溜了身影,一干人等见无热闹可看便是纷纷做回了原来手中的事儿,而那个说话的妇人也是无了背影。
京都的街道,再次热闹了起来。
“这京都,何时成了这般乌烟瘴气?”
呢喃之声渐隐,赵泺揉了揉受惊的许语嫣的脑袋,勾唇温润地笑了笑。
“在这里,是要时刻提心吊胆吗?”
许语嫣心有余悸,瞥着那男人离开的方向,稍稍向赵泺身旁蹭了蹭。
“假若我说是,你还愿意留下吗?”
赵泺微紧了拳头,突然有些害怕她的回答。若她离开,又该去哪儿?他所欠下的,如何还得清?
“若是能够报仇,语嫣自是不会害怕这些。何况,语嫣身边还有展落公子。”
双双沉默,赵泺已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单纯的姑娘,只是静静地拐过街角小巷,时刻将目光落于她的身上,唯恐中途出了岔子。
视线之中很快便是出现了红柱金檐,四周檐角夺天而翘,府前大柱根根同样鎏金绕龙,牌匾之上,“南阳王府”四个大字入眼,赵泺方是稍稍松了一口气。
“你们是何人?”
侍卫未待他们靠近便是跑出几米,警惕地看着他们不断走近。
“属下参见南阳王!”
一霎那,侍卫护身之姿即刻化为请安之势,垂眉高吟,待赵泺伸手示意,他才是起身回了本来位置。
“属下参见南阳王。”
许语嫣惊诧地瞧着侍卫,有些胆怯地跟于赵泺身后,一直踱步走到府中长廊间,瞧着眼前的高楼大院,鎏金房屋,她才捂着张大的小嘴,有些疲倦地靠于一根红木柱子之上。
“我早就说过,我是南阳王赵泺。今后,你在这府中,想做什么都可以。”
像是一种特殊的承诺,赵泺有些内疚地瞧着身后停下脚步的许语嫣,终究提不起王爷的语气。
“只是,这些终是换不来他们活着!我一个人这样,又有什么用?”
呢喃逐渐消散于微风之中,许语嫣双眸含泪却是拼命忍着不让其落下,倔强的模样令赵泺愈发心疼。
“嗯。”
许是明白无论再说什么也是无用之举,赵泺只是默默倚在柱边,凝着目光撒向于她,即便心中是对于向皇上禀告南方洪灾真正缘由一事十分焦急,仍旧是那么处于一旁陪着她,很久很久。
“刚回来,你应当有事要去做吧?”
许语嫣似是看透他眼底微微的灼急,素指揉了揉通红的双眼,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说道,仿佛之前紧咬下唇之人并非是她一般。
“是。”
赵泺轻轻说道,恐是怕她多想。他并不是一个“飞鸟尽良弓藏”的狡诈之人。
“那就尽快去吧,我可不是一个甘愿当拖累的人。”
见她已然舒缓了几分悲意,赵泺方是除去了压于心口的大石。
两人步履渐急,约莫一刻钟才瞧见书房位置。
书房,檀木案上青玉茶杯稳稳放置,赵泺轻轻研墨,疾速于奏折之上写满了要说之话,秀丽的小篆排列整齐,而许语嫣只是静静地坐于红木雕龙座椅之上看着他,说不出此刻的心中是什么滋味儿。
回了这王府,他会不会做回他的南阳王,而她,只不过是一个粗鄙的山村姑娘?他们之间的纠葛,只是那一次屠戮,竟是如此可笑!
“管家,安排一下语嫣姑娘的房间,本王须得前去皇宫一趟!”
“是,王爷!”
虽不明白这个姑娘是何身份,但能从王爷眼中瞧出她的不同,也许是微服之后民间寻的妃子吧!管家默默呢喃着,恭敬地迎了许语嫣。
而许语嫣乖巧地垂头,随着管家缓缓离开了书房。
窗外已然红霞满天,赵泺换上浅青长衫,墨色长发尽数被一根碧色绸带束住,只剩纱色外衣随风飘逸。
御花园间,清香随风阵阵。
暮春刚过,塘边意外的莲花并蒂而起,粉嫩粉嫩衬着碧色的滚落珍珠般的水花,红霞婉约,月亮似是已经微微于天际撒着光色,愈发惹人怜惜。
如此美景,一番娇嗔却是打破了这些静谧。
满满尽为慵懒情绪的冉如胭正为一脸不愿之意地被卫清歌挽着手臂向着御书房方向走去,桃红小心翼翼地端着手中地紫金锦盘,之上一盅浓汤被绣花红布遮掩,微微香味随着走动而飘散。
“卫姐姐,妹妹都说不去了,你一个人去不就成了吗?为何非要拉着妹妹一起?”
冉如胭娇笑,欲要速速溜开,却是一点儿机会都没有。身旁花圃中百花娇艳,她却是无奈之色尽显。
“冉妹妹,一同去不是很好吗?再说前几日,皇上不是也宠幸于你,再去见见也许恩泽更多呢!”
卫清歌头挽双花髻,琢牡丹粉玉簪缀着两根飘逸绣花绸带而下,一身粉色长裙素裹曼妙身姿,枝叶之绣于袖间若隐若现。
而冉如胭则是绞丝坠珠银簪一绾简单尾髻,朵朵小花点缀其上,与水蓝色珠坠相得益彰,浅蓝色广袖流烟长裙遮掩其精致深色底小小绣花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