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
静谧的稻香村早已是失了光亮,淡淡的月光透着枝叶影子,斑驳而唯美。
田野中隐隐的黑衣簇簇而生,迅速移动间便是靠近了各个屋院。
“老大,我们怎么找到赵泺?”
其中一个黑衣人抱拳压着嗓子问道。
“分批直接上,别让他得了机会逃跑!”
被称为老大的黑衣人轻声说道,伸手示意,身后的黑衣人们便是一拥而上。
而正于浅眠之中的赵泺,听闻春吹草动方是嗅到了一丝危机。
偷偷下床,半个多月的休养已然让他的伤恢复了些,现在的赵泺并非手无缚鸡之力之人。探出房间,将小院的门小心翼翼地拉开,点点火焰一下子便窜入他的视线。
不好,果真是他们!
“语嫣姑娘,语嫣姑娘!”
急促的声音低沉,顾不及其他,展落一下子便推门而入,将正于床榻上的许语嫣直接拉扯了起来。
“怎么了,慌慌张张的?”
许语嫣揉着双眼,只着一身中衣,顷刻暴露在展落的双目之下。
“你,你干嘛扯被子?”
许语嫣美眸圆睁,诧异地看着焦虑的展落。
“抱歉,语嫣姑娘,在下来不及解释,恕在下冒犯了!”
话音刚落,展落便是伸手一记手刀,许语嫣在什么都不清楚的情况下瞬间软了身子。展落敛眉,迅速用外衣将许语嫣裹了起来,匆匆跑出了房间,从小院的偏道绕上了半山。
黑夜影影绰绰,方可遮掩他们的身影,否则,定时一眼就被发现。
“语嫣姑娘,是赵泺对不起你!”
冲天的火光略上了视线,所有房屋几乎是在同一瞬间燃烧起来,尖叫声与杀戮声混合成一片。
低低呢喃,赵泺垂眉,瞧着怀里的姑娘,眉眼之间尽为内疚之意。
当初,若是他早日离开这稻香村,那些人就不会发现他的行踪,不会追赶到这儿,不会因为
因为杀他而诛杀了稻香村的无辜村民。
六十七口人家,今夜以后,也许是一无所有了。
“老大,没有找到赵泺!”
其中一个黑衣人用大刀挑着地上残破的身体,无奈禀告道。
“没有找到?那就去其他地方,收到消息,他的确是在这附近,可能是提前离开了!去那些山上找找,宁可杀错,也不能放过!”
黑衣人头子冷眼说道,不屑地瞥过横尸遍野的地面,有些不耐烦地踢踹了几脚。
“是,老大,我们这就上山!”
点点火光犹如一条龙一般延伸到了山上,展落抱着晕厥的许语嫣愣在原地,正巧他们是在另一面山上,才是没有被搜查到。
他们,又该如何是好……
天边逐渐泛起鱼肚白,赵泺仍旧紧盯着周围的情况,不敢将两人的生死置之度外。
感知到怀中的微动,赵泺才缓缓起身,将渐醒的许语嫣扶了起来。
“展公子,你之前怎么……这里是哪里?”
许语嫣被眼前突如其来的状况惊得不知所措,此刻的她发髻未梳,只是随意泼洒了下来,齐
腰长发于晨风中轻轻撩起,衬着饱含迷茫的双眸,紧蹙的柳眉,愈发显得令人怜惜至极。
“抱歉,是在下害了你们……”
“我……们?”
许语嫣疑惑地转身,瞧着不远处的村落,却是乌黑一片,黑烟一簇簇从其中旋起,似是直接淹了她的双目。
“那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是这样?”
许语嫣喑哑,紧咬下唇,泪不由自主地簌簌而下。见他呆滞的神情,应当就是她所想的那般的情况了!
“你……我要回去!”
仿佛是嘶吼的声音却是低沉至极,许语嫣不顾自己的狼狈,只是紧了紧青色外衣,直接向前而走,脚下的碎石乱离,若是没有展落的搀扶,恐怕是一下子跌落了下去。
“语嫣姑娘,此事因在下而起,在下实在是抱歉,在下今后定会为他们报仇雪恨!”
许是温润久了,赵泺即便是目光凌厉,却也是难有狠毒之色。
“报仇报仇,报仇他们就会回来吗?他们是我的亲人,不是你的,自然只是报仇一说!”
许语嫣淡淡推开他伸出的双手,便是孤自在茶树的遮掩下下了山。小脸之上,泪已干,却是留有冰冷依旧。
“语嫣姑娘,那里危险!”
赵泺伸出的手霎那间垂落,对,他没有资格说报仇,一切都是因他而起,若没有他,语嫣姑娘应当会在这个小乡村活得很幸福。
见许语嫣的身影愈来愈小,赵泺再也不敢顾忌过多,若是连语嫣姑娘都因他出事,他该如何才能报答这份恩情?
幸得那群人搜索一夜没有结果便是已经离开,待他们下山,村庄里只有“嗤嗤”的火熄灭之声,似是来自于地狱的召唤,许语嫣一点一点走过那些熟悉的小巷,残垣断壁之下,鲜血溅满了每一个房间,染红了每一处土墙。
“王叔,王婶,婆婆,茶香,小琪……”
一个个声音从许语嫣口中慢慢吐露,直到看到那聚集于一处的尸体,再也发不出声音。
“语嫣姑娘,节哀顺变,在下实在是……”
赵泺一直紧紧跟在她的身后,即便只是看到她的背影,却是依旧可以体会到她此刻心底里的悲凉之意。
“之前你说过的报仇承诺,是否还在?”
许语嫣突然转身,欲是要避过刺目的赤色,却是终究难以抹去。
“语嫣姑娘,在下实则为当今南阳王赵泺,若是姑娘信我,过了这一劫,我必替你血债血偿!”
赵泺抱拳而说,将自己的身份全然吐露,希望她能够信任一番,抑或是,为了减轻心中的内疚情绪。
“好一个南阳王,只可惜,天下王孙贵族在这种大山里,恐怕也是没有身份了,我信你!”
许语嫣突然勾着浅浅的唇角一笑,两个稚气酒窝之中含满了不甘与狠心。
“语嫣姑娘放心,本王必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赵泺轻轻揽着了她略微颤抖的双肩,试图给她一丝慰藉,却是立刻被推了开。
满目疮痍,尸身遍地,从前温馨的小村庄,此刻却像是个残破的百人冢。
“让在下将他们火化吧!”
赵泺试探性开口,在许语嫣身前,他似是再也做不会高高在上的南阳王,反之,他永远都走不出“罪人”的名号。
“嗯”
意料之外的淡然笼罩在许语嫣之身,可是,这种无能为力的无奈,才是最深的绝望与悲哀。
重新而起的火并非是冲着那破败的墙屋而去,只是即刻舔上了每一具毫无生机的躯壳,带着哭泣的味道弥漫着,久久不散。
皇宫这边,皇后颜素问已然是派人彻查了卫清歌借机污蔑顺贵嫔南宫妙月一事。
经她调查,是顺贵嫔在让吉祥送匣子之时,曾在御花园中的亭子里逗留。
便是在那个时候让一个小小更衣下了药,意在让深获恩宠的卫清歌得到一个教训,并且她以为有顺贵嫔作为靶子,这件事儿定然查不到她的身上,因而才如此放肆。
待事情查清之后,那个更衣也是认罪,即刻便是鸠酒一杯相惩,也是警戒了后宫之中的每一位妃嫔摒弃尔虞我诈。
而卫清歌与南宫妙月皆是收到一些赏赐,意为安抚先前担惊的心神。
自然,这一切是冉如胭早就料到的,以南宫妙月的家世,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污了名声?不过是一个小小替罪羊罢了。
卫清歌已然在太医的药方之下逐渐恢复了身子。一切变故像是没有发生过一般。
段莺莺与余秀珠已然将傲气销声匿迹,定然是因为她再获恩宠便忌惮了几分。
长安殿,别院,风窸窸窣窣自半掩的窗户悠悠吹入,透进一阵又一阵的春意花香。
清晨,卫清歌便是躺于雕花镂空镶玉贵妃榻上,娇柔的身体慵懒而置。长发一绾成双色弯月鬟,小小的珠钗一点点缀于鬟上,多而不乱,美而不妖。一支绞丝镶玉银簪一别,将几束垂落的青丝固定于一处,清风拂落些许,却是添了些闲适。
紫红色薄纱外披裹着素色云状纹路满满的锦缎中衣,淡色下裙绣以姣色玫瑰,置于一旁的小小的绣鞋之上纹满了青粽的枝叶,并缀了些许小珠子,俏皮却又不失典雅。
桃红一身粉嫩宫装,可爱的双垂髻并不将生机遮掩几分。
“卫贵姬,昨日你可是与冉更衣说好了要去御花园散散心呢!”
桃红提醒道,生怕自家贵姬忘了这事儿。不过,卫清歌什么都能忘,却是永远不会忘了与冉如胭的约定。冉如胭对于她来说,是妹妹,更是恩人。
虽说之前一事卫清歌也不清楚为何皇上突然会下旨令皇后娘娘严查,但心里总有一种感觉,觉得定然是冉如胭暗地里做了什么,否则怎么会突然这样?
“桃红,从那漆木匣子中拿出那支我最爱的雕花青玉坠珠簪,我要带着赠予冉妹妹。”
听此淡然的语气,似是一件普通的物事,但是桃红却清楚,便是有些质疑。
“贵姬,那可是夫人在入宫之时赠你的留念……”
惊诧的神情随着卫清歌的起身而逐渐缓下,桃红瞧着自家贵姬坚定的神色,便是明白她是认真的。
“留念之物,记忆皆是,而正因这支簪子意义非凡,才配得上当做赠予冉妹妹的礼物!”
卫清歌弯眉一笑,轻轻地将桃红递过的小匣子接了过来,小心地抱于怀中。
“贵姬有心了,也希望冉更衣能够明白贵姬的心思!”
不料如此一说,卫清歌却是突然皱起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