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挽澜的目光一一扫过几位顾家长辈的面庞，嘴角带起一抹淡淡的轻蔑。
“给几位考虑一下，如果几位坚持股权交割，那明天就去顾氏公司，我会安排公司相关人员协助几位完成手续办理的。”
顾挽澜的话讲得掷地有声，一板一眼的，很像那么回事。顾家几位兄弟倒有些犹豫了，不知现在这样的要求是否对自己更有利，相互交换了一下神色，最终由顾家老大顾颂英点头确认。
顾挽澜微微一笑，“很好，那我在这里先提醒几位，股权交割是没有问题的，但是顾氏股票不是我顾挽澜一个人定的，具体折成现金，是依当天市场波动而定的。”
她看看顾家众人面面相觑，显然并不明白她在说什么，顾挽澜淡淡一笑，并不想为他们做进一步说明，直接送客。
“几位的要求我已经同意了，如果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请不要打扰到我父亲休息。天色不早，几位也请回去休息吧。”
因为顾挽澜平时在顾家都是十分低调乖巧的存在，在几个晚辈中也很少会有什么突出的举动，一家人对她的了解并不太多。今天忽然看到她公事公办的样子，话也讲得没有一点情面，都有些不太适应，反倒比顾挽澜更加局促不安。
最后是顾家三姑讪笑着打圆场，“小澜，你也不能怪我们几个薄情，实在是我们小门小户的，比不得你家见惯大风大浪，那点钱你们可能不看在眼里，却是我们的命根子，所以今天这事儿……还请你和小敏能理解……”
这个时候，他们已经能够清楚地区分“你家我家”，而顾挽澜一家自然排在他们“小门小户”的顾家门槛之外了。
顾挽澜暗自冷笑，却并不以为意，“姑姑客气了，您说的这些都是人之常情，看在自家人的份上，我就再和几位多说几句……”
她眼睛扫过几个人，他们的表情有些让她想笑，却更觉得难受。
“现在顾氏的未来将走向何方，是一个未知数，接下来还会有什么事情发生，谁也不知道，就像当初顾氏初创时，是我们一家人的努力，现在也没必要把您几位都拉上，另外顾氏工作的几位哥哥嫂子，想要辞职的，也正好趁着眼下的机会提出来，总好过日后顾氏日子更不好过的时候……”
她的话不再说下去，但几位“精明”的长辈立刻明白，看着顾挽澜的目光也慈爱了许多。原来顾家的小丫头心底还不算坏，确实没想着拉着一大家子的人陪着他们家倒闭破产，回去得让自家孩子快些辞职。
顾挽澜努力挤出最得体的笑容送走顾家长辈几人，心情异常沉重，她现在完全体会到当初父母的心情。
对于在顾家所受的一切不公平，那时她年纪小，总是忿忿不平地向父母抱怨。母亲则会耐心地安慰她，“不要为不相干的人生气”。
是啊，因为是不相干的人，从来不会存着对方会关心自己的希望，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失望。摊上今天这样的事情，如果是真正的一家人，是绝不会这么做的。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觉得好累，抬头看看楼上，妈妈正站在窗口望着她，距离好远，看不清她的表情，但仍然感受到妈妈的目光像一双温柔的手，安抚着自己，心头仿佛有丝丝暖流滑过。她想，妈妈应该也会同意自己今天这样做吧。
一直站在身后的罗明辉轻轻把她抱在怀里，贴在她的耳边安慰：“小澜妹妹，别伤心，你还有我，我就是你的亲人，我们一起……”
顾挽澜眼框一酸，咸涩的泪水顺着脸庞无声滑落，声音哽咽，“嗯，辉子哥，我们一起……”
红日西沉，也带走了光明，四周渐渐暗下来，两个紧紧依偎在一起人的，像一副和谐的剪影落在树影婆娑的医院一角。
时光仿佛回到了小时候，他们两个回家，却因为都忘记带钥匙，也是这样依偎在一起，缩在门口，等着下班的家长。
正准备进来的程远山蓦然止住脚步，静静地看着亲密的两个人，一样的青春朝气，一样的阳光乐观。遇到这么大的事情，这两个人好像并没有受到太多影响似的，至少从外表看来，他们比上学时成熟了，也更能干了。
他们的这种改变，让程远山的心头涌上一股酸涩，喉间像卡了异物，想咳却又咳不出来。
程远山安静地站在角落里，没有上前，只是静静地看着他们。
他们两个手拉着手，亲密无间，在温暖的夕阳余晖映照下，像被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圈，他们在金色的光圈里相视而笑，然后一起慢慢地走进医院。
程远山看着他们两人的身影彻底从他面前消失，慢慢从树荫下踱出来，夕阳的余晖同样照在他的身上，他却没有感到一丝暖意。
程远山低着头，独自回到家中，看着满屋的书籍，这个唯一让他充满快乐的东西，忽然觉得有些悲哀，他觉得冰冷，他依然孤单一人。
打开音乐，靡靡的梵音充满整个房间，《大悲咒》在静悄悄的空气中流淌，仿佛童年时母亲的手在轻轻地抚慰着他孤独的心。这是母亲在世时最常听的音乐，每次听着这样的声音，都会让他感到温暖，好像母亲就陪在他身边一样。
程远山孤独地蜷缩在床上，四肢紧紧地抱在一起，像睡在子宫里的婴儿，希望这样的状态能让自己更安全一些。但他睡得却并不安稳，似真似幻的，自小的经历便如影随形地自脑海中翻滚而来——
程远山，如他的名字一般，出生在一片被远山环抱着的小村落。
父亲本分朴实，虽然并不见多么宠溺他，但大部分时候对自己还算不错。母亲勤劳能干，承担了家里家外大部分的活计，日日操劳，从无怨言。
每每父亲喝多酒，也会无缘无故地打他，母亲就会默默无言地抱紧她，尽力保护着他，帮他去承受一切。
那段日子虽然清苦，却是程远山童年里最幸福的一段记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