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快下班的时候,融融有点异样的走进江林的办公室,以往的蛮缠劲儿一扫无余,神情低落的坐到了他的对面,眼帘低垂下来,也不看他,半天幽幽的说到:
“别回家了,中午陪我好吗?......”她不再说什么,只是怔怔的看着他,眼里流露出恍惚,说不清是不快还是忧伤。
“怎么了,融融?”他知道,这个活泼外向的小女人一定是碰到了什么为难的事情,从她低落的情绪中可以看出她的无助和茫然。她也不说话,只是低着头,手里不停的玩弄着手机上漂亮的流苏。一会又用灵巧白腻细长的小手指在手机键盘上不停的跳动。江林感到自己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是谁发的短消息?在这个时候看消息,说不定又会招来这个小女人什么样的酸言醋语,但他还是打开了手机——这个家伙!搞什么鬼?是融融发来的:
“陪我......别离开我,我光想哭......”
江林这时候才真的从困惑中猛然醒悟过来,她真是遇到了什么突然的打击!
“你怎么了,融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孩子生病了?还是......”
看到他急切的神情,仿佛她的心一下子得到了莫大的安慰。她这才抬起头来,明媚的大眼睛里,两行晶莹的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哗的一下全落了下来。这下子把江林搞的手足无措了,他还真的不知道怎么去哄一个亲近不是,疏远也不是的女人。
“别哭,融融,你这象什么样子,别人看到了多不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擦擦脸,慢慢的说,好吗?”
他把一张纸巾递给她,自己赶紧跑到洗手间为她打来一盆洁净的凉水。融融经过这样一番折腾,洗脸之后,慢慢的稳定了情绪,只是满脸找不到清早的那股醋劲了。虽然镇静下来,可神情依然是木木的,仿佛还没有睡醒困似的。因为刚刚哭过,眼圈有点微红,两腮也多了一层艳艳的桃红,看上去越发的动人。如果能在这桃红上亲一下,那感觉该是什么样子的呢?但是他马上打消了自己的这个混帐的想法,当然那只是一闪而过的念头。
“哈哈,融融,瞧你这一哭,变的越发动人了!”这既是由衷的赞叹,也有几分的调侃,努力使自己从刚才的胡思乱想中从新回到现实中来。
“你还取笑我,再说我就生气了。都什么时候了......老秦在北京被隔离了......”
哦,江林一颗悬着的心这时候才放下来。他还以为发生什么天大的事情呢。原来是他先生,市经济开发区管委会办公室副主任,秦克楚,秦副主任,他本来按照市委的安排,在北京参加中央某部举办的,为期一个月的县处级经济管理干部培训,没有想到,培训班都快结束了,北京的非典爆发了,他参加培训住宿的那撞小楼发现了一例非典病人,小楼整个被隔离了!融融不是经常的向他叨咕夫妻感情不好吗?嗨,关键的时候真家伙都流露出来了,人家是夫妻呀,你瞧那小模样。
“融融,别怕。这没有什么的,现在北京被隔离的也不只是秦主任一个人,再者说,两周过后,就要解除隔离的。他们隔离在那里,有吃的有喝的,怕什么吗?都是领导干部,生活上一定能照顾的好的,你把心放宽点。”
死劝活劝,林融融总算恢复正常,看来今天是不能回家吃饭了。再者,他也不想回家吃饭,回到那个家里,看到烟雨那张洒满冰霜的脸,他怎么能提起神来呢?说不定还要再吵上一架,问题会越来越糟糕的,干脆今天就不回家吃饭了。一者今天中午的那个文件才印刷好,还没有来得及分发下去。二者正值非典猖獗时期,下属家里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他有义务安慰一下他的下级。三呢,这也是和下属拉近关系的一个机会。当然,他一定不能单独陪融融自己吃饭,一来是影响不好,再者他深深的知道融融对他的那份朦胧的,不,甚至是明朗的溢于言表的情素,在这种情况下,她心理最脆弱,他不能轻易的和她单独在一起。刚好,科室里还有另外两个小伙子没有走,加上文印室里的女孩,他决定带他们一起到外面吃顿加班饭,也顺便给融融解解闷。
他们五六个人有说有笑的走在大街上,一向人来人往的商业大街,也象发了高烧,得了非典似的,商店的幌子在昏黄的阳光下暗淡失色,店主有的在三五成群的拉呱,有的干脆在店面外摆放一张小桌,几个人在一起玩“斗地主”。街上为数不多的几个行人来去匆匆,公交车、出租车的挡风玻璃上都放着一个“此车已消毒”的醒目招牌,但是上座率较往日仍然大为降低,辛苦的出租车司机,看到可能是坐车的行人,立刻热情的伸出头来,大声的招徕客人。他们走的不到100米的路程,就接连遇到三辆出租车过来打招呼,江林感到这现象既可笑又可叹。人力三轮车的生意出奇的好起来,有的车夫还带上一个厚厚的大口罩,使劲的登着三轮,脸上的油汗流到口罩的边沿。
他们原计划到一家四川人开的麻辣鱼头馆去的,走到地方才发现,这麻辣鱼头馆已经关门了,一打听才知道,开鱼头馆的四川人已经歇业两天了。吃饭的人太少,已经裹不住本钱了。江林望远处的小吃群望了望,这才发现,以往路边热闹的小吃群落,今天显的异样的清冷,仿佛人一下子都随风吹走了似的。他们找了两家饭馆都不如意,江林想,看来今天真的要破费一下了,走,咱们到翠轩去!今天咱也潇洒走一回!
翠轩是临涡县城比较高档的几个宾馆饭店之一。往日里他们这个档次的消费一般是不回到翠轩去的。翠轩也不稀罕这么几个人的小消费,常常是中午11点前,大部分房间都已经被订完了,来的晚点儿,就只能在大厅里的几个没有遮挡的招待散客的饭桌上就餐。他们来到翠轩的时候,看到有几部轿车停在那里,一改往日里门前停满各色豪华轿车的景象。有门儿!
走进大堂,吧台的领班热情的打招呼。大堂里今天格外的冷清,旁边有三个服务员小姐在闲聊,好象在谈论着某某地新发现了一个非典病人,全村的人不让他家里的人进村子。看到他们进来,赶忙跑过来,领他们去看房间。服务员小姐把他们领进一个比较大的豪华房间,这在平时根本不可能给五六个人安排这样的房间。
“今天的客人多吗?怎么这样冷清?”江林不经意的问一位年龄稍大点的服务员。
“不多,这几天天天都是三五桌。老板说马上要放假了”。旁边的另一个服务向她胬了一下嘴,示意她不要随便乱说,那个小姐嘎然停住了。
五个人要了六个菜一个汤,大家吃的都很开心,说说笑笑,很是快乐,仿佛非典一点还没有来到年轻的小张他们的身边,那还只是天边的事情。真是少年不知愁滋味!小张还不时的打开手机,给大家读他收到的非典短消息:
春花秋月何时了
沙斯知道多少
小楼昨夜又被封
老家不堪回首月明中
柴米油盐应犹在
只是不好买
问君能有几多愁
恰似疑似沙斯被扣留。
融融听到这里,不由得鼻子一酸,眼泪又要落下来,他赶紧暗示小张他们不要再胡闹。机灵的小豆豆,文印室的打字员,马上念了一个幽默的:
虽然工作是枯燥的,
赚钱是辛苦的,
但理想却是无比远大的。
——等有了钱,
咱喝豆浆吃油条,
想沾白糖沾白糖,
想沾红塘沾红塘,
豆浆买两大碗!
喝一碗,倒一碗!
看着大家都千方百计的逗她开心,融融也不好意思再流泪,努力克制自己的不痛快,尽量和大家一起高兴起来。中午纪委规定不准饮酒,他们每个人只稍微喝了点啤酒,很快就吃完了饭。大家在一起唱了一会卡拉OK,江林结了帐(乖乖,比平时要贵出两成来!),一路说笑的走了回来。走在大街上,有人斜着眼睛看他们,好象他们是外星来客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