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什么？”
站在甲板上的戚老爹，转过身，看见这次的雇主，正披着着白狐镶嵌领边的披风，手里端着酒杯。梳好的头发，已经在这海风之中吹乱，碎发在额前胡乱舞动，年轻的脸庞，因为醉酒脸颊上带着一点酡红。一路上再如何颠簸，雇主的身姿依旧挺拔，语调与平常无异，看得出身为世家子的教养。
“大人。”戚老爹退到一旁，“小老儿正在看天色。”
“天色？”
年轻的雇主并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楚国大族萧氏一族的旁支，名叫萧绛。萧氏一族极为注重家族子弟的教育，即使萧绛这样的旁支子弟，也可以免费在公中出资兴办的学堂读书。可惜他这人天生好动，不爱认真看什么四书五经，对杂书兴趣颇浓。因此成年之后，没有去参加科举，借着游学的名头，偷偷做起了海商，四处增长见闻。
这一次出海，除了要去海市贩回金果之外，更想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抓两个鲛人，因此，他请了经验丰富的水手，身强力壮的剑客，还有戚老爹这样经验丰富的领航人。
戚老爹是常年在这片虚渊海上漂泊的浪荡人，今年已经有五十多岁，按说早就应该在陆地上的某一处安家，含饴弄孙，过上平稳安定的生活。可他还在这海上，看着无边无际的大海，挣着搏命钱。
“这天色...有些不对？”萧绛满不在意，随手递出自己的酒壶给戚老爹，却被拒绝。
“是...有些不对...”戚老爹专注的看着。
眼前的天色对萧绛来说不好也不坏，晴朗有光，他可以拎着酒壶喝几杯，不至于在船舱里冻得要死。海浪也不大，走起路也稳当许多，让他再看看这一望无际的海。
“这天色不错，我看一会让人抓点鱼上来，咱们在甲板上弄点吃食，岂不美哉。”萧绛对于享受，一向是不分时间与地点。
然而戚老爹的眉间皱纹，几乎是可以夹死苍蝇，他感觉这天气，有光却无风，空气中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腥味。
腥味？！
戚老爹立刻推开了萧绛，对着下面的船员喊起来：“转舵，调头！风暴来了！”
云朵在戚老爹喊完之后，慢慢开始变成了黑色，而且聚集起来，越来越多，越来越低，似乎想要直接把黑色的云倾泻在他们的头上。等到所有人将准备工作做好，浪荡的公子哥也脱下了厚重的白狐披风，换上了轻便的衣服，坐在船舱里面，焦虑地看着船外。
“快点！把桅杆绑紧一点！”
“风帆也换了！”
水手们在喧闹声中第一道雷降了下来，萧绛忍不住捂住了耳朵，然后接着是第二、第三，直到第十道雷电降下之后，剧烈的狂风开始拨弄海面。如同一个尚未有心智的孩童，在玩弄水盆中的小船一般，随他的心意，毫无规律可言，船舱里面的一切都在滚动，装饰用的花瓶，床铺的帷幕，下棋用的棋子，统统都在剧烈的运动着。
这样的情况是之前完全没有见过的，曾经的风浪在这一刻，不过就是湖面平静的涟漪，萧绛觉得自己不能呆在这里，刚一出去，瓢泼大雨就把他浑身淋湿了。此刻没有人在乎他是不是雇主，所有人都在为能度过这次风暴而努力奔跑，戚老爹在指挥着一切，不敢丝毫懈怠。
然而一切都是徒劳，因为萧绛在船的一边，摇晃之中看到了他此生最为难忘的景致。
在船的右边，不远的云层，一道雷直接劈到了海面上，雷电并没有消失，反而让海散发出了冰蓝色的光芒。光芒起初暗淡，在接连不断的雷电落下之后，最后变得强烈，似乎在海面下孕育着什么。
萧绛很害怕，很恐惧，他往身后吼着：“快点走！快点！”
所有人似乎听到，也似乎没有听到，人力在此刻，十分的渺小。
那团海面下的光，似乎再也承受不住雷电的攻击，海水喷薄而出，形成巨大的水柱，向天空飞去。
在那白色的水柱之中，有什么东西也跟着一起出来，萧绛这样想着，还没等他思考出那是什么，所有人都一起看到了。
那是...龙...
水手们放下了手里的麻绳，戚老爹也忘记了怒吼，萧绛害怕得心都疼了起来。
角似鹿、头似驼、眼似兔、项似蛇、腹似蜃、鳞似鱼、爪似鹰、掌似虎、耳似牛。
这些书上的描述，不及萧绛亲眼看到的十分之一，最初的害怕，被兴奋所取代。这次出海，即便没有赚到金珠，那么能看到这种传说里的东西，也是人生一大乐事。他素来丹青不错，此刻只想要好好看看，然后把它画出来，当做传家宝一样流传下去。
萧绛强迫自己目不转睛，那鳞甲，那身姿，可是...为什么没有瞳孔？
此刻他真希望自己能够没有读那么多的书，没有瞳孔，那只有那种东西才有的特征。
古老的传说在这一刻，重新降临在人间，降临在萧绛的眼前。
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