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零五年七月五号凌晨,汉城。
富丽堂皇的指挥部内,日本驻朝鲜部队总司令武宫正树大将,正背着双手,在大厅内焦急地走来走去。战事已经进行了一天,可是,朝鲜驻军的情况却非常不妙,临时制定的计划一再受挫,传来的消息也是乱七八糟的,武宫正树根本就没有办法掌握部队的真正动态。
自打昨天凌晨接到第十一师团师团长的电报,报告十一师团遭到民主军重炮轰击之后,武宫正树就再也没有收到任何的电报了。他不知道前线部队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无法理解,为什么五个师团长竟然不约而同的哑口不语了。他命令通讯班每隔十分钟就向那五个师团各发报一回,可是,至今都没有接到回音。武宫正树红着眼睛,光溜溜的头上不停地冒着虚汗,不知疲倦地走来走去,他已经一天一夜没有睡觉了,除了逛圈子,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干什么。
一个参谋急急地冲了进来,行了一个军礼后,大声喊道:“报告,第三师团师团长小野泽中将来电。”
仿佛捞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武宫正树猛地停住了脚步,用近乎歇斯底里的声音大声地说道:“念,快念。”
“是,”那个参谋连忙摊开了电报,以最最标准的畜生话大声念道:“大将阁下:七月四号凌晨两点钟接到南撤的命令后,属下按照司令的命令暂时接管了五个师团的指挥权,并命令第三、第四两个师团轻装南撤,由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三个师团断后。四号早上六点左右,部队南撤约十五公里左右的时候,遭到中国空军的空袭。到四号晚上六点儿的时候,南撤部队遭到三十六波共三百六十架次飞机的袭击,共造成约一千五百人的伤亡,辎重损失贻尽。同时,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三个师团驻地遭到民主军重炮轰击,至傍晚时,共造成七千士兵伤亡,损失大口径火炮四十三门,其它火炮两百零二门,弹药库、指挥中心等重要建筑被炸毁二十八座,三个乙级师团的指挥陷入瘫痪。”
武宫正树大声咆哮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不马上给我发电?”
那个参谋缩了一下脖子,轻轻地说道:“小野中将在电报中说了,中国空军重点轰炸各个师团的通讯部门,第三师团的通讯班在头两轮攻击的时候就全被炸死了,第四师团的通讯班被炸散,士兵们在逃跑的过程中落水,导致通讯器材损坏,直到今天凌晨才修好。第十一、第十二和第十三三个师团通讯部门的士兵也是死的死散的散,小野中将费了很大的劲儿这才摸清了情况。”
武宫正树瞪着眼睛,差点儿要拨枪自杀了。三个乙级师团的表现虽然不堪了点儿,毕竟是训练不够的师团。可是第四师团呢,这个只会做生意的师团,他们怎么就如此的不长进呢?三十六年前的幕府战争时期,第四师团可是表现最好的师团啊。
想了想,武宫正树再问道:“部队现在的情况怎么样?”
“报告大将阁下,第三、第四师团受到攻击后遁入森林,利用树木的掩护继续南撤,但速度极慢,按照如今的速度计算,如果想要撤回到汉城,最起码还需要二十天时间。第十一、第十二、第十三三个师团受到攻击后,虽然士兵的损失比例不大,但整个部队几乎溃散。三个师团长用了整整一个晚上的时间,才把约七成的士兵收拢。现在三个师团仍然在收拢部队,同时带着部队正进入前沿的森林中,开始着手准备游击战。”
武宫正树微微点了点头,脸色好了不少。从刚才的电报中看,部队的人员损失并不是很大,最起码,整体战斗力是保住了。而且,除了不声不响的第四师团外,其余四个师团长的临机表现还是可以的。既然前沿的炮兵无法与中国重炮对峙,那就拉大与对方的距离,以空间换时间,让对方的火炮无法发挥作用。从战术上讲,这是无可挑剔的。只是,对方的空军怎么办?有中国人的飞机在,日本的大部队根本就无法集结,也没有办法给民主军造成太大的威胁。
想了想,武宫正树一边直冲进作战室,一边大声说道:“快,拿地图来。”
看着桌上的大幅地图,武宫正树陷入了沉思。好一会儿,武宫正树这才下达命令道:“命令第十一师**出精干的一支联队,不带重武器,轻装前进,从老岭一带渡江,越过七道沟、六道沟,直插通化郊外,摧毁那里的军用机场。”
参谋一愣,不由得轻声说道:“大将阁下,这有点儿不妥吧。现在第二军第一师的主力就部署在通化以东的地区,派一个联队的部队过去,而且还是乙级师团的联队,不够中国人一顿吃的。”
“我当然知道,”武宫正树的眼睛里面闪过冷酷的光芒:“第二军第一师的主力集中在通化南面的集安、大路一带,估计正在做渡江的准备,他们根本就想不到,我们竟然敢在近乎溃败的情况下强行渡江,绕道他们后面发动进攻。据我所知,通化郊外的机场只有一个营的士兵守卫,而且,没有太多的重武器,工事也是临时修建的。我们派上一个联队的士兵,占领机场的可能性非常大。就算没有办法攻下机场,也可以逼得中国人把机场后退,给南撤部队拖延时间。至于够不够中国人吃的,这没关系,我本来就没有准备让他们回来。”
参谋的身体微微一抖:“大将阁下,你的意思是说,这支联队是颗弃子?”
“没错,就是弃子,围棋里面的弃子,”武宫正树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得意的笑容,这可是他两天内第一次出现笑容:“派出一支联队,利用树林的掩护强行渡江进入中国境内,强攻通化机场和通化城,逼得第一师不得不回防通化,给我们争取时间。如果能够占领机场和通化城,将极大地提升我们部队的士气。这颗弃子,很有可能会发挥重要的作用。同时,电报小野泽中将,命令第三、第四两个师团白天原地隐蔽待命,等晚上的时候再南撤。”
“那,南撤部队的速度不是更慢了?”参谋不解地问道。
武宫正树再度冷酷地笑了起来,他心中仿佛早有计较般,淡淡地说道:“没事的,刚开始的时候慢点儿,等过几天可能就快了。还有,发完电报后,你马上去皇宫一趟,把李熙给我叫过来。”
半个小时之后,一个穿着华丽、但须发花白、满脸憔悴的五六十岁的老头子,畏畏缩缩地走进了作战室。他,正是朝鲜王朝的第二十六代君主,大韩帝国的开国皇帝,李熙。
说起李熙来,也是够倒霉的。本来在大清帝国的庇护下生活的好好的,没想到,甲午一战,大清一败涂地,日本鬼子堂而皇之地占领了朝鲜半岛。随后,俄罗斯人也进入了朝鲜,要与日本人平分朝鲜半岛。借着日俄两国互相牵制的良机,李熙宣布建立大韩帝国,并进行了一系列的改革,后世称之为光明改革,朝鲜半岛出现了复苏的苗头。
只是,好景不长。一九零一年,民主军大举进攻东北,把盘据在东北的几十万俄罗斯军队和十几万日本军队全部赶了出去。后路被断,俄罗斯人不得不退出了争夺,日本人重新完全控制了朝鲜半岛。无论是军事、科技、军事实力还是武器装备上,朝鲜跟日本都有着相当大的差距,完全没有能力与日本对抗,整个朝鲜半岛,完完全全沦为了日本的殖民地。从那时起,李熙的日子就难过了。日本人根本就没有把李熙放在眼里过,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稍不如意,马上派兵相威胁。李熙的一举一动,完全掌握在日本人的手中,甚至于就连晚上要到那个妃子房间里睡觉,都得先征求一下日本人的意见。象今天,武宫正树要李熙来,李熙那怕是正在妃子的身上快活,也得马上赶来。所谓的大韩帝国皇帝,只不过是一个笑话而已。
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武宫正树头也不抬,仍然紧紧地盯着地图,轻声说道:“皇帝陛下,坐吧。”
李熙看了一下作战室,苦笑了一下,整个作战室里,除了武宫正树屁股下的那张椅子外,那里还有地方坐啊。他微微地弯着腰,嘴里一句话不说,努力保持着一个皇帝应有的威严,虽然这种所谓的威严,早就已经被日本人踩得不象话了。
好一会儿,武宫正树这才抬起头来,背靠着椅子,也不叫卫兵送来椅子,带着不屑的眼神看了一下李熙,冷笑着说道:“皇帝陛下,七月三号,中国飞机突袭了大日本帝国的第二舰队,第二舰队全军覆没。七月四号,也就是昨天早上,中国空军和陆军大举轰炸我军前沿阵地,我军损失惨重。不知,皇帝陛下对此有何看法?”
李熙的身子猛地挺直,脸色一变再变。中华民主国大举进攻朝鲜半岛,这是早晚的事情,是个人都知道的。可是,怎么可能这么早啊?几天前,日本人还洋洋得意地向他通报,说中国的外交部长姜商正在东京进行国事访问,双方好得跟蜜里调油似的,怎么可能说打就打起来呢?
战争已经开始两天了,可是,李熙却是第一次在武宫正树这里得到消息,这怪不了李熙。自打日本人完全控制了朝鲜半岛之后,李熙这个所谓的皇帝,就完全成为了一个摆设,一个木偶,哦不,比木偶还要惨,至少,不会有人天天盯着木偶的。他所居住的皇宫,完全成为了一个孤岛,没有电话,没有发报机,进出的人都是日本鬼子或者把日本人当成干爹的高官,日本人不想让他知道的消息,他永远没有机会听到。所以,民主军轰炸日本驻军的消息,他一点儿也不知道。不但他不知道,几乎所有的朝鲜人都不知道。朝鲜一向贫穷落后,科技水平低得可怜,电报、电话这些在九大强国中基本基本普及的玩意儿,对朝鲜人来说就是高端科技,根本就侍候不来,仅有的一些通讯设施,也是掌握在日本人的手中。日本人封锁了中国进攻的消息,估计整个汉城的朝鲜人,没有一个人知道中国已经发动进攻了吧。
李熙知道,日本人不得不这样做,否则,他们面对的,将是更加困难的局面。朝鲜历史上的各个莫明其妙的王朝在中国人的庇护下,舒舒服服地过了上千年。这上千年中,除了明末日本对朝鲜的那场战争外,整个王朝基本上没有受到过攻击。朝鲜的国家是中国人在庇护,他们的文字是源自中国,他们的文化是从中国那边传来的,就连他们以前的官方语言也是汉语。在朝鲜你如果不懂汉语、不读上几句之乎者也的话,你就没脸在贵族圈里混下去。而日本呢,这个世界上最最残忍的国家,他们统治朝鲜半岛,真正要算起来,也只不过四五年时间而已。但是,对朝鲜人来说,这四五年时间,比四五个世纪还要长。以甲午战争为界,以前的朝鲜人生活在天堂,现在呢,则完完全全是生活地地狱里面。
所以,虽然在统治阶层中,绝大部分的高官投靠了日本,或者说,不得不投靠了日本,可是在民间,几乎九成以上的朝鲜民众,心中完全倾向了中国。一旦中国人发动进攻的消息传出去,可以肯定,朝鲜人将在半岛各地掀起一阵又一阵的反抗浪潮。虽然朝鲜人的所谓反抗、起义,也只不过是拿着几根棍子喊上几声口号而已,但,那也足以让日本人头痛得半死了,最起码,将有大批的朝鲜人开始磨洋工,出工不出力,尽量拖延时间,等着中国人的到来。这是朝鲜人的拿手好戏,日本人刚刚进入朝鲜半岛的时候,朝鲜人就是用这种方式来进行无声的抵抗。结果呢,日本人来了几次血淋淋的镇压后,所有的朝鲜人都乖了下来,至少,他们表面上都乖了下来。这个高丽民族,有时候就是欠揍了点儿。
正常情况下,武宫正树应该极力封锁这个消息。不但要封锁消息,而且,他还应该加派人手,把朝鲜的那个破皇宫团团包围起来,不让李熙趁着这个机会搞一些手脚。可是,今天武宫正树一反常态,把他这个堂堂大韩帝国的皇帝叫了来,明明白白地告诉了这个消息。看着武宫正树眼神里不时冒出来的一丝凶光,李熙知道,武宫正树这是在逼自己表态,要自己做出选择,是站在中国人一边呢,还是站在日本那一边。
毫无疑问,如果李熙真有选择权的话,他一定会选择站在中国人那一边,最起码,中国人把他当人,而不是木偶。可是,细想了一番后,李熙苦笑着摇了摇头。开弓没有回头箭,他已经回不去了。甲午战争后,大清帝国退出了朝鲜半岛,不少在朝鲜经商、置业的中国人,也不得不随着大清帝国的退出而离开了朝鲜半岛,他们的财产,就成为了朝鲜人的财产。当然,这应该不会引起中国人的愤怒。可问题是,当时的朝鲜王朝,也就是李熙,在里面起了相当不好的作用。他们把庇护了他们上千年的中国人一脚踢开,同时,千方百计地迫害中国人,不让中国人把财产带走。很多大清帝国的臣民是一无所有离开朝鲜半岛的,有不少人还死在了途中。李熙进行光武改革时所用的资金,有不少都是从中国人身上榨取来的。毕竟,当时的朝鲜国库被李熙连着挥霍了几十年之后,早就已经见底了。这对中国人来说,是完完全全的背叛,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忘恩负义的行为,是不可原谅的。
最让中国人不可原谅的,是李熙在甲午战争前后的一系列行为。为了保持自己极度腐化的生活,为了摆脱上千年的藩国地位,登位几年后,李熙就开始了联俄驱清、联日驱清的一系列操作,并瞒着大清,与日本人签订了秘密条约,邀请日本驻军以对抗大清帝国。等驻军到达一定程度之后,日本不宣而战,发动了甲午战争。这一次战争,给中国带来了沉重的灾难,日本的侵略,朝鲜的背叛,永远地刻在了中国人的心中。甲午战争中,大清驻朝鲜的六万大军一败涂地,这其中即有大清军队战斗力弱、士气低落的原因,也有朝鲜人在其中作梗、给日本人带路、送情报的原因。可以说,李熙,早就已经上了中国人的黑名单。朝鲜王国白眼狼的形象,在中国早就已经是深入人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