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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藏尸阁楼

刘涛的办公室。他的办公桌上堆着十几份文件,最引人注目的是桌角相框里的照片,那是林珂和刘涛的合照,但奇怪的是相框的镜面上沾着厚厚的灰尘,像是刚从什么地方拿出来匆匆忙忙摆上的,所以连灰尘都没来得及擦干净。每天坐在这样的办公室里办公确实是一种享受。

王皓和林岚一同随着张警官去找刘涛,如此一来,张警官倒是省了不少事,不必再分别走访。

三人才坐下,一个女人横冲直撞地闯进来,看来她和刘涛的关系不浅,否则作为公司的下属不可能如此造次:“刘涛……”她看到办公室里这阵容有些不太对劲,各个面目冷峻,于是又改口道,“经理,这里有几份文件需要你签字。”

她就是林珂口中说的刘涛在外面的女人吧,王皓忆起林珂说过的某些话。他仔细地盯着她看了一眼,为何这么面熟?哦,对了,她不就是那个曾经和刘涛一起从酒店出来的女人吗?那时候的她穿着短裙,妩媚妖娆,而现在这身深蓝色制服虽然古板肃穆,却依旧掩盖不掉她骨子里隐透出来的风骚韵致。林岚注意到王皓的视线没有离开过这个女人,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林岚用手推了推王皓,低声嘟囔,“你的眼珠都快掉出来了!”王皓不好意思地转过头来。

刘涛麻利地在文件上签了字,那个女秘书接过文件,一不留神,高跟鞋踢到了旁边的一个纸箱,许是因为办公室里这么多双眼睛盯着她让她感到紧张所致。几本书和着一些文件一同滑了出来。她赶忙蹲下身子去整理散落出来的文件和书。张警官上前从地上捡起一本,拍了拍封面上的灰尘,这本书的封面林岚再熟悉不过,因为就是她刚出版不久的《阁楼里的女尸》。

“哟,这不是我们的美女作家林岚的新书吗?想不到你也是林岚的粉丝。”张警官调侃道。他随手翻了几页,“说真的,等以后我退休了,得找个时间好好读读。”

林岚却没能笑出来,甚至感到全身不自在,她似乎不太愿意别人谈到她的书,而且她自己也很少去谈那本书。刘涛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偶尔翻一翻。”没有人能看透刘涛眼里究竟藏着什么,像是局促不安,因而闪烁不定,目光涣散。

张警官将书递还给正在整理的那个女人,在她手上的那份文件让他又蹲了下去,“这是林珂给你的离婚协议书?”林珂已经在上面签了字。“她出事前来找过你对吧?否则这份文件不应该在公司的吧……”张警官犀利的眼神让刘涛不敢直视。

刘涛点燃一根烟,他什么时候换掉了打火机,王皓在陈洁葬礼上看到的他的那个金黄色的打火机至今记忆犹新。猛地抽了几口,“她是带着协议书来公司硬要我在上面签字。”刘涛愤恨地扫了一眼王皓,“张叔叔,你不会怀疑是我杀了林珂吧?”

“不单单只怀疑你——你们三个都有嫌疑。”办公室里突然变得异常沉默,大家都在思索着什么。“不过有个人的嫌疑比你们谁都大,找到她或许一切就能解开了。”张警官叹了口气,坐回到沙发。许是大家都沉溺在各自的世界,并未听到张警官的后半句话。

难道又要经历一次半年前那些事情吗?被当成嫌疑犯、审问……王皓的眼皮一直在跳,这一次又是谁冲着自己来了呢?死去的陈洁的复仇吗?

林岚的嫌疑显然是最小的,她没有可能对自己的亲生妹妹痛下杀手。刘涛虽然有杀人动机,但却没有作案时间,他的员工可以证明案发时他一直在公司,而自己虽然没有杀人动机,却有作案时间。该怎么为自己证明清白呢?王皓垂着头焦虑地看着天花板,双手相扣放在膝盖上。

张警官再次发问:“刘涛,林珂生前有没有带过什么人回家?或者去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我基本上在公司上班,所以不是很清楚她的行踪。为什么这么问?”

“我想你应该还不知道,林珂从疯人院接走了她的母亲冯瑶。而冯瑶很有可能在精神失常状态下杀了林珂。”

“林珂的母亲冯瑶?我怎么没听说过她母亲还活着……她不是早在二十几年前就过世了吗?”刘涛把目光转移向林岚。

“这事情一时半会儿也说不清,得赶紧找到她,否则还得出乱子。”一个精神病人在外面游荡,确实令人担忧,万一她的病一发作,又不知是谁要遭殃。

王皓开车载着林岚,沿着路灯点亮的街道回到长青路15号。霓虹渲染的夜色闪烁着迷炫的光,就像蒙上了一层薄薄的冷色透明的纸。他的思绪游离,蓦地追忆第一次遇到林珂的场景,也是在这条街,这个地点。如今她却躺在了冰冷的停尸房。

一道人影从前方不远处闪过,进了老宅。“你有没有看到?”

“什么?”王皓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并未觉察,疑惑地反问。

“一个人进了宅子!”

王皓将车缓缓停靠在门前,下了车,铁门是锁着的。

“会是她吗?”王皓明白林岚口中的“她”是指冯瑶。他们进了院子,静寂如常,没有异样。门外的路灯射进的一点光亮以及头顶的皎洁月光足以让他们看清地上的路。

点亮屋里所有的灯,巡视了一番,一切陈设井然有序,没有丝毫被翻动过的痕迹。“会不会是光线太暗,看花了眼?”

林岚坚信自己真的看到了一个人闪进老宅。“你听……楼上有动静。”

王皓也不言语,屏住呼吸细细凝听。他的心里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忐忑,他似乎能够感觉到一种死亡的信息正在向他传递,心理所承受的压力远比肉体的疼痛残酷百倍千倍。这歌谣起起落落跌跌荡荡,不止一次地回响:“白旗袍,红旗袍,滴血割肉染旗袍,扯下长发穿针线,一针一线绣锦袍……白牡丹,红牡丹,血溅白绫绽牡丹,紧裹尸身缝皮肉,夜夜听得哭声寒……”

王皓的瞳孔逐渐放大,然后又恢复原状。待他想要追寻声源,声音却戛然而止了!王皓和林岚一同上了楼,检查屋里的每一个角落,根本没有一个人。那么刚刚那首歌谣是谁唱的?王皓瞅准了楼道尽头的那间空屋,“只剩这个房间还没看过。”王皓匆匆忙忙下楼,堂前屋后地翻找,终于在工具箱里搜到了一把铁锤,他“噔噔噔”跑上楼,二话不说,“咣”地猛砸门上挂着的生了锈的锁链。

铁锁不堪重击,倏然落地。他推开门,这动作如此熟悉,似乎练习了数千次,木门“吱呀”敞开。房间里充斥着霉臭味,地面上是几根堆叠的木条,而正中的一张床位上披着一条纯白的被单,崭新如洗,与四周的环境格格不入。刺眼的明亮。地板上、墙面上都积聚着沉郁的尘垢,这白色的被单没有理由会如此洁白,一尘不染。掀开。什么也没有。

他的视线蓦地停留在了旁边衣柜的一道缝隙上。一件薄纱衣裙的裙角夹在了缝隙中。为什么会有轻薄的纱质裙摆夹在缝里呢?是有人曾动过那两片挨着的木板?就像一个人关上一道门的时候,如果不注意就会将自己的衣物夹在门缝里。

他推了推衣柜里的木板,似乎是松动的,又敲了敲,发出一种清澈的空响。王皓心头的惊喜不言而喻,就像哥伦布发现了新大陆一样。一番仔细地查探之后,他在挂衣架的横栏上找到一个锁孔,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里就是打开衣柜秘密的突破口。

他忽然想起躺在医院的林峰昏迷前给了林岚一把钥匙,说是宅子的阁楼。可是一直都没有听说过这屋子还有个阁楼,难道这就是通往阁楼的入口?林岚拿到钥匙之后从来都没有提起过阁楼的事,是她还没有找到,还是已经忘记了这事儿?王皓按耐不住喜悦:“林岚,你爸在医院交给你的那把阁楼钥匙还在吗?”他等着神圣的一刻,迫不及待地要揭开阁楼的神秘面纱。

林岚呢?身后的林岚怎么脸上沾满了血?蓬乱的头发上还有不明的墨绿色液体一滴滴往下落,是的,墨绿色的液体,就和人工湖发现的那具腐烂女尸身上的液体一模一样!眼窝里蠕动的蛆虫,慢慢地欢快地爬出来,她正在一点点向他逼近。头断了,“咔”,飞落。一具无头女尸,向他靠近,还幽隐地唱着歌谣。

“啊!”王皓蹬着腿惊醒,一场噩梦,又是一场噩梦!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雨。他走到窗前,宅子外面有一个人撑着伞呆呆地站着,隔着朦胧的雨雾他看得不太分明,那人不像是女人。这么晚了,会是谁?王皓似乎可以穿透迷蒙的烟雨看到一双正炯炯有神注视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是要告诉他什么吗?那个人突然放下雨伞,淋着雨俯下身,捡起一块东西,扔到了院子内侧,一个没什么人会注意到的角落。王皓看得十分清楚,他扔下伞就是为了吸引王皓的注意力。那人比划了几个动作,完毕,仍旧拾起伞。渐渐消失在雾雨垂帘中,像是从来都没有出现过。

“你是不是又做噩梦了?”什么时候林岚站在了王皓的身后他竟然没有觉察,她端着一杯水和一颗药丸,递给王皓:“要是实在睡不着就服了这颗安眠药吧。”

王皓接过药,却并没有立刻吃掉,如果是从前的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药吃了,但林珂出事之后,林岚某些怪异的行为让他不得不藏有几分戒备之心,还记得上一次林岚拿着刀在自己的脖颈上比划,说是寻找创作灵感,再者,她失去腹中胎儿,精神时常恍惚。然而当着林岚的面王皓又不能显露出对她的不信任,只得把药含在嘴里,还好表现得很自然,林岚并没有起疑心。

王皓趁着林岚转身的空当,将含在口中的药吐了出来,迅速放入口袋。他又跑到院子寻找之前那个淋雨的男人扔进来的东西,在满是淤泥的墙角发现了一个小塑胶袋,透明胶死死地缠绕着,一圈又一圈,严严实实的。

雨越下越大,他才刚在院子站了一小会儿,已经被淋得狼狈不堪。那种雨水倾泻而下的冲击感让他莫名的爽快。收好塑胶袋,他享受着这一场淋漓的大雨。

林岚再一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背后,她努力地把伞撑高:“你疯了吗!怎么突然跑出来淋雨?”

王皓跟着她转身回了屋子。他的全身已经湿透,只能洗个澡换身衣服。王皓进了浴室,林岚替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他故意让水“哗哗”地冲击着身体,慢慢地掏出刚才塞好的塑胶袋,他怕被林岚发现,只能如此。撕开缠绕得死死的胶带,一个信封,一张字条:藏尸阁楼!

他是谁?为什么要冒着雨送一张字条?“藏尸阁楼”又是什么意思?难道是……在告诉他阁楼里藏着尸体?王皓内心的疑云越来越重,就要下起一场倾盆大雨。冷。他的整个身体不自觉地战栗。冷汗淋漓滑过脊背。顺流而下,一泻千里,是飞湍,是悬瀑。

“王皓,你没事吧?怎么半天不出来?”林岚敲打着浴室的磨砂玻璃门。

“好了。”王皓穿好之前林岚替他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才打开门。林岚扫视着浴室里的一切,眼睛定格在王皓不慎遗落在垃圾篓外的塑胶袋。林岚指着它问道:“那是什么?”

王皓走上前将它拾起,朝着垃圾篓轻轻一放,动作倒是挺潇洒。“刚才在院子里不小心粘在脚底带进来的。”林岚将信将疑地看着王皓。“你刚才有跟谁说话吗?”

“没有啊,你听错了吧。哪里有人说话?我一个人能跟谁说话?难不成是鬼?”王皓说出“鬼”字的时候,林岚的表情异常古怪,倒像是真的见了鬼一般。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王皓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许久以前看到过的恐惧,那会儿她说听到屋子里有诡异的声响,后来发现不过就是一只野猫在作祟。他也后悔自己说出了“鬼”这个字眼,在这诡异的老宅里唯一不能说的便是“鬼”。

在这种古旧阴森的老宅子里疑神疑鬼也是在所难免的,何况人又是善于联想的动物,一丝风吹草动就会浮想联翩。他拍了拍林岚的肩膀,问道:“怎么你的脸色这么难看?”

林岚缓过神来,她目不转睛地凝视着王皓。“有吗?呵呵。”

王皓一把将林岚搂在怀里,却发现再也找不到当初的某些温馨的感觉,仿佛两个陌生的身体在接触。局促。紧张。“对了,你还记不记得你爸在医院跟你提过的阁楼?”

“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哦,没什么。随口问问。”王皓始终不善于说谎,他的心里有一个疙瘩在以无法预计的速度生长扩大,那是一颗猜疑的毒瘤。藏尸阁楼——阁楼里的女尸,他甚至将字条与林岚的小说联系在一起。她该不会为了寻找灵感……也杀人吧?他不敢再往下继续想,越想就越会将怀抱里婉约娴静的妻子丑化。

林岚穿着睡衣,又披了一件外套,开着台灯,说脑子里有一些零丁字句跳跃,她要记录下来。王皓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凌晨一点。他给林岚倒了一杯热水,碾碎口袋里的那颗安眠药,等到药和水完全融合,才轻轻地放到她的右手边,然后也不吵她。他知道林岚一定会喝掉那杯水,因为她创作的时候有那种习惯,喜欢在桌角备一杯水。

林岚专注于自己的创作,娟秀的字体落在纯白的稿纸上。王皓从书架上取出林岚的小说《阁楼里的女尸》,当看到书中的女主角将自己的妹妹幽禁在自己宅子里的阁楼时,一些零碎的片段浮现,但仅仅是倏然一闪,不留痕迹。她在书中的描述如此真实,如此逼真,一点都不像是虚构的故事,倒像是亲身经历过一般。难道自己的猜想是真的?阁楼里藏着女尸!

林岚终于习惯性地将右手边的那杯水喝了,揉着太阳穴给自己提提神,创作是一件伤神的事,不但要花大量的时间更要有缜密的逻辑,因而她需要比别人想得更多以顾周全。她伸了个懒腰,趴在桌子上恹恹欲睡,看来安眠药的药效发挥作用了。王皓推了推她的肩,她没有反应。

夜里的风有些刺骨,他将窗户关好,又给她披了一件毛绒外套。自己则小心翼翼地从她的皮包里找钥匙,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

走廊尽头的空房。他一把一把地尝试,终于有一把钥匙插入了锁孔。他期待的一刻即将到来,内心的兴奋和顾虑一拥而上。他伸手推开那道神秘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一股刺鼻的气味,像是什么腐烂了而散发出来的异臭。视线所及之处尽是漆黑,根本看不清里面究竟是什么。王皓在墙壁上摸索着电灯开关,“啪”,按下。室内的光线立刻丰满起来。这……这一切竟跟自己噩梦里的场景一模一样,难以置信!

他拍打着沾染着灰尘的墙面,在衣柜附近有空洞的回响。空的,里面是空的!王皓立刻向旁边推移衣柜,锁眼,这是一道藏在衣柜背后的暗门!他再次用手里的钥匙一把把试过来,“咔”,扭转,门开了!

黑压压的一片,霉臭味充溢着暗道。他拿出手机,借着屏幕上羸弱的光照亮,映入眼帘的是一个陈旧的木梯,看上去有些年月了,木板上粘连着层层的蜘蛛网,正中还有一个拇指大小的蜘蛛在来回爬动,许是在等待猎物。王皓将身子探进去,用手拨掉缠绕的蛛网,这梯子还能用吗?木板会不会突然断裂?王皓用手摇晃了一下,坚固挺立,稳如泰山。

他扶住梯子的两侧慢慢爬上去,动作尽量放轻,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将梯子的木板踩断。这就是他一直想要看个究竟的阁楼吗?也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布满了遮罩用的透明塑胶纸。他凭着手机的一点光亮自然无法完整地看到房间的具体布置,仅有个大致的轮廓。

一张木桌上的盒子引起了他的注意,盖子上竟然没有一点灰尘,俨然是有人使用过,擦掉了上面沾染的尘埃。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林岚,除了她这里没有别人可以进的来。他好奇地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些乱七八糟的单据。他随手抽出一张,瞥了一眼,这并非一般的单据,而是医院开具的药方,里面是一些他从来没有看过更没有听过的药名。他对药向来没有研究,也不感兴趣,但有一个药名的英文缩写LSD他倒是略有所闻,如果没错的话这是一种致幻剂,而且非常稀有,甚至已经被列为禁药,是不能随便开给病人的。

盒子底端藏着一副卷轴,他将它铺展开来。遒劲的笔锋勾勒的山水楼阁,气韵横生,画中的女子……纤柔得犹似朱红一叶,轻盈翩跹,她身穿大红旗袍,绝艳倾城。旗袍上的那一点晕染开来的牡丹繁盛恣肆,绽尽芳华。这个女人是谁?他的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熟悉的片段,就像汹涌而来的潮水,一次又一次地拍打着他的思绪。

他的手机突然震响,蓦地从手中滑落,重重地掉在了阁楼的地板上。林珂来电!林珂!他全身痉挛,冷汗四溢。林珂已经死了,怎么可能会打电话来?不不不,林珂的电话丢失了,她死了之后那部手机就应该落在别人手里,对,不是林珂!他鼓起勇气伸手去捡,一个料峭的人影投映在地板上,他……身后有人?王皓的脊背贴着寒冰一般,丝丝阴凉,他甚至不敢向后看。

一双纤长却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搭在他的肩膀,绵软的低音:“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她的声音如此苍凉,如此空蒙,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传过来的,带着绵久的回音,在阁楼里不断地回荡加强。他可以忘记任何东西,却无法忘记林珂的声音,是的,那是他所熟悉的来自林珂的声音。他应该感到高兴才是,可是为何此刻却迟迟不敢回头看她,甚至全身都在恐惧地抖动,就像地板上他的手机震动一般。是肩上的那双冰凉的手让他惊惧。房间里一片幽暗,但她的手却离奇地散发着墨绿的冷光。那根本不是一个活人的手。

“你怎么不敢看我?”那双手轻柔地抚摸着他的面颊,令他毛骨悚然。他能够感觉到林珂在慢慢靠近自己,高跟鞋的鞋底敲击出的声音越来越洪亮,“你好像很怕见到我?”林珂蓦地站到了王皓面前,低垂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除了一堆被墨绿色光晕渲染着的头发,他看不到她的眉目和面容。她的脸是圆圆的平整的肉球!

“你是谁……谁?为什么在这儿?”王皓嘴上虽然在问这个问题,可心里却在想着另外一个问题,你究竟是人是鬼?

“这不得多谢你的好老婆我的好姐姐林岚!”林珂的话语中带着深重的怨恨。“王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去一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你已经不像当初那么信任我姐了,迟早也是会跟我和刘涛一样闹离婚的。跟我走吧。”

林珂的手已经死死地抓住了王皓,正在他犹豫不决时,地上的手机又一次有规律地震动起来。屋子里似乎从来都没有过林珂,她就像空气一般在王皓的视线所及之处瞬间消散,没有一丝她曾出现过的痕迹。王皓知道,一定是又出现了幻觉。幻觉!他努力地说服自己,闭眼。止息。再慢慢睁开,阁楼平静如初。

王皓拾起掉落在地上的手机,按了接听键。“喂……”手机的另外一头是“嗞嗞啦啦”断断续续的嘈杂电波声,王皓怒了:“喂,你到底是谁?”

“王皓,我冷!”一个女人颤抖的声音,是林珂!他刚捡起的手机再次落地,荧屏的光还在黑暗中晃动。阁楼里安静得只剩下王皓不够均匀的喘息声,周围的气氛更加诡秘阴冷。

他的大脑顿时空白,软瘫地坐在了一张破旧的椅子上,靠着墙壁,后背愈发湿凉,是汗水渗透了他的白色衬衣?还是……王皓被电击了,倏忽绷紧神经,“嗖”的一下立马站起身,再次拾起手机,这是他唯一的光源,是他的救命稻草。他将刚才碰到的地方照亮。

墙壁上有一片明显的湿迹,沿着水流下来的方向往上看。阁楼顶部的屋檐有些缝隙,偏巧今天下起了大雨,于是雨水顺着漏缝渗进来。阁楼素来无人知晓,唯有林岚自己知道,其他人根本进不来,自然也没有人会注意到这里是否会漏水,更没有人能进来翻修。

墙上的白漆被水浸湿之后就像老人褶皱的表皮,纯白色的墙如今却变成了浑浊的灰黑,但有一处却丝毫没受影响。不仔细看倒也没什么,但如果真的逼近去看,很明显与周围的墙体有所差异,倒像是后来重新刷上去的漆,比周围一圈的墙面都要新得多,而且漆的质量也要好得多。防水漆?

王皓伸手触摸着已经快要剥落的墙面,又摸了摸崭新得不可思议的那处光滑面,总觉着有些不太对劲,却又不知道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当他看到阁楼角落的一小袋水泥和墙面漆的时候,似乎明白过来,刚才那块被水浸湿的墙壁确实被人重新粉刷过。

这座房子是老宅子,墙面漆用的也都是几十年前甚至几百年前的老材料,墙面沾了水之后都开始褶皱剥落,而这一处却完好无损崭新如初,明显用的就是时下最好的防水漆。

王皓又把视线转回刚才椅子所靠着的那块墙壁。虽然是防水漆,却因为周围墙面的影响也有些凸起,他没有考虑太多,第一个念头就是要敲开这墙壁,想弄清楚林岚为什么非要给这一处重新上漆。他感到有一种力量在驱使他这么做。

在一堆废弃的物品里找到了一根铁杵,因搁置的时间太久,而且也没什么用途已经锈迹斑斑。不过用它凿开墙壁还是游刃有余的,再者墙壁也没有王皓想象的那么坚实,主要是因为里面的砖块和水泥都还没有完全凝固定型,大概和这几天潮湿的天气有关,再加上今天的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

墙面一分一寸的被王皓凿开,王皓的动作极其小心谨慎,一方面是怕弄出太大的动静惊醒林岚,另外则是怕里面藏有什么贵重的物件被自己的粗鲁给糟践了。他忽然感觉到铁杵碰到了一丝柔软的东西,和触碰墙体时不同,王皓放下手里的工具,用自己的双手去扒开剩余的软泥,那种触感让王皓不禁联想到积着水的农田里的那些烂泥。

他又试着向内挤压,没错,刚才铁杵就是碰到里面柔软的东西才有了反弹的感觉。如今他的手正压在那一片柔软处,还有一些“窸窣”的声音,像是塑料纸才有的音质。王皓不知道手中挤压着的究竟是什么,但让他觉得很舒服,倒像是一个女人的胸脯。他刚一这样想,猛地缩回了手,冷汗如同大雨一般浇在他身上,让他全身浸透。

他呆滞了片刻,持着手机将那一点点微弱的光向上移动,刚好落在方才凿开的墙壁处。他的手在颤抖,眼皮也在不停地跳动。他抑制着呼吸,努力地睁开眼睛去看……到底是什么?他的手机从他抖动的手中第三次滑落,“砰”,墙壁里是一具被塑料纸包裹着的女人的尸体,而他触碰到的柔软正如他所猜想的,正是她尚未开始腐烂的胸部。

一股强烈的冷风从镂空的墙壁里侵袭而来,带着异味,刺入他的骨髓,让他瞬间如冰冻般静止。他的背部燃起一丝疼痛感,像是一根尖针生生地扎进了肉体。耳边骤然嗡鸣不止,仿佛有剧烈的磁场,干扰着,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一片,连手机的那一点光亮也逐渐被黑暗吞噬。

他隐隐知觉有人在挪动他的身体,然而他却看不清黑暗中的那张脸。

咯噔……咯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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