郗语默一个人在燥热喧嚣的大街上晃荡着,没带钱包,没带手机。她唯一带出来的就是苏沫对她说的那句话,“为什么没有一个人告诉我?”
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就这样跑出来,纯粹是因为恼羞成怒,还有心里隐隐的不安。毕竟,她隐瞒了苏沫太多太多事情。当然,也有自尊心在作祟,这是她第一次感觉到苏沫的遥远和陌生。
她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断的响起:
苏沫是罹宏碁的女儿……
苏沫,是罹宏碁的女儿……
苏沫是,罹宏碁的女儿……
郗语默站在繁华的十字路口,不知道该往哪走的她蹲在红绿灯下面。就算她拿了电话,她又能去找谁,这些年来,不都是一个人吗?
林川忆?林川忆对她的关心从最初开始,就只是因为她是苏沫旁边的那位同学。所以,请苏沫吃饭的时候、带苏沫出去玩的时候,才会带着自己一起。她在林川忆那里,是一个太过无足轻重的角色。如果没有苏沫,她这样身世肮脏的女孩怎么可能认识林川忆这样的富家子弟。所以,她凭什么去打扰人家呢。
夏玫?夏树?她永远记得寄人篱下的那段日子,母亲去世,父亲入狱。舅妈总是因为舅舅偷偷摸摸给自己花上一丁点钱就暴跳如雷,虽然房门是关上的,可是房间里的争吵声始终不绝于耳。她更能深刻地记住夏玫、夏树那个时候看着自己厌恶的眼神。后来,也正是为了不想让自己唯一的亲人因自己的伤人事件妻离子散,她才选择了独自离开那个原本就不属于她的家。
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到热气腾腾的柏油马路上,郗语默泪眼婆娑地看到炽热的阳光迅速的蒸发掉她的泪水。心里泛起一丝悲凉,也许她不能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任何的东西。
她无力地抚摸着左手无名指上的五角星纹身,才能勉强感受到一丝温暖。那是她在这个世界上,唯一的纪念吧。
“郗语默?!”
不等思绪飞远,一个有些耳熟的声音在耳畔温柔地响起来,郗语默看见眼前的黑色Camel皮鞋,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她挂着一脸的泪水抬起头,看到无名指在眼光下闪耀着的虹玮,夹着公文包站在她的面前。
“光天化日的,在我面前这样哭不好吧。再哭,我怕我会爱上你啊。”
虹玮蹲下来,伸出手抚摸着郗语默一头蓬松柔软的短发,对着她温和得体的微笑,笑容里带着些许的心疼和责备。郗语默看着虹玮的笑容,泪水倏倏地在脸颊上更加汹涌的泛滥开来。
“乖!会哭的孩子有奶吃!所以,今天可以满足你所有愿望哦!”
虹玮说着从西裤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纸巾擦拭着郗语默脸上的泪水。郗语默只是嘤嘤地啜泣着,没有讲话。
在她生命里会以这样突然的方式在她最需要的时刻出现,温柔地抚摸她的额头,帮她拭去泪水,这样的人,从来没有过吧。包括她的初恋尹恩赐,包括这七年来她身边的所有男人。
“你不要假装对我好,我很聪明,不会当真的。不会沦陷在你的身后,做一个遭人唾弃而且永远不能登上台面的女人。”
郗语默在模糊的视线中清晰地看到虹玮给她擦拭眼泪的无名指上那道银白色的刺眼光芒,她果决地推开虹玮的手。
“听说你跟苏沫闹别扭了?”
虹玮收回那只尴尬的左手,试探性的岔开话题。
“所以,她叫你来找我?”
郗语默眼里还含着的泪珠像是无数因为破碎而从脆弱变成锋利的玻璃碴子。如果目光可以化作细碎的利刃,现在她面前虹玮那张精致深邃的脸庞怕是要给刮得血肉模糊。
“她打电话给我,说她不要你了,让我收留你。”
虹玮已经察觉到郗语默眼神里的敌意,挠着头尴尬地对她实话实说。
“怎么可以随随便便就抛弃我,我要回去找她讨个说法。”
郗语默说完这句话,擦干眼泪站起来,恢复了往常温和的模样,对着虹玮笑了笑。因为她知道,苏沫说的不需要一定就是很需要。
“我送你回吧,车就停在马路对面的停车场。”
虹玮知道自己解释再多,也改变不了郗语默对自己的看法。其实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对一个几乎是陌生人的女孩这么好。也许自己真的就是居心叵测吧。
“不用了,谢谢你。”
郗语默从小就一直认为苏沫有着一种神奇的磁场,像是一种光环,在这种光环笼罩下的人们,注定了是会互相给予温暖的。虹玮对自己的好,和林川忆对自己的好,是一样的。她现在,真的,受够了这样。
【或许我心里连一个自己都不知道的角落里,是疯狂地嫉妒着苏沫的吧!绝对不想被苏沫识破自己的狡猾!不可以!我心里一直向往得到世界,就是苏沫存在的那样闪着光的世界啊!可是,为什么,我的世界从来不曾亮起过灯盏?(郗语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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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河在北京宣武看守所里,怔怔地看着阳光透过高高窄窄的铁窗照射进来,他已经在这里“坐板”坐了一个星期了。虽然这里并不是他想象中的那么简陋,甚至还有中央空调,可他还是深深地厌恶着身上的这件黄马甲。
一个星期前的那天夜里,在京郊的那栋大别墅里,一群英俊美丽到惨绝人寰的男男女女们,全部在酒精、低音炮、闪灯的催化下失去理智,疯狂地挥霍着自己的青春和生命。
他靠在门厅的墙边坐着抽烟,金色的地砖上倒映出他疲倦憔悴的脸。门口那几个穿着一身黑色西装的安保人员死死盯着他,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宴会厅里面传出来喧哗的声音让他能够轻而易举就想象出那奢靡的一幕幕,他有些困乏地抬起手揉揉太阳穴。当时的他,完全不明白罹宏碁为什么要煞费苦心地让他来参加这样一场对他毫无意义的明星溜冰Par,这比辛慈做了他的新助理让他心里更为不悦。
他禁不住皱起眉头,站起来拍打一下身上的灰尘,熄灭手中的香烟,抬手松了松脖子上勒得他有些窒息的领结。看一眼墙上的欧式实木大挂钟,在心里祈祷着越快离开这个鬼地方越好。
“砰砰砰!”
一阵敲门声响起来,纪河循声诧异地回过头。谁会在这种高大上的别墅区像钉棺材一样的敲门?管它的,有人来了我就可以早点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守在门前的几个黑衣人迅速地闪身躲到门后,顺着门缝警惕地问:“什么人?”
眼前的场景让纪河第一时间联想到电视里的黑社会火拼,后背呼呼冒着凉风,额头上是被吓出来的冷汗。
“警察!我们接到举报说这里有人吸毒!快开门!”
纪河的瞳孔瞬间缩小,惊慌塞住了他来不及闭上的嘴巴,卡在咽喉,发不出声音。他的大脑里面煞时被空荡荡的白色给填满,像是一张不知如何落笔的画卷。
跟纪河一起愣住的还有那几个看门的黑衣人,他们并没有纪河臆想出来的枪支弹药,而是面面相觑窃窃私语商讨着对策。
也就是这几十秒的空档,“哐”地一声,豪华的紫金色大门被一脚踹开。几个警察来势汹汹地冲了进来,嘴里嚷嚷着“都蹲下!不许动!”纪河和那几个看门的黑衣人一起双手抱头蹲在原地,不敢抬头的他拿余光偷瞄着这几个警察。
而宴会厅里那些深陷在迷乱快感中的男男女女们,对门厅里的一切一无所知。警察走进宴会厅之后,里面的音乐戛然而止,不断传出女明星们的尖叫声。
纪河低着头叹了口气,他是想要离开这里,可没想过,竟然是以这种方式离开。搞不好,明天又要上头条了。
不一会,穿着制服英姿飒爽的警察们拿着搜出来的冰|毒和吸食器具走出来,“谁是纪河?”
“我,我是。”蹲在原地的纪河不敢站起来,举着双手抬头向警方示意,“我没有吸毒,我是不是可以离开这了?”
“我们接到举报就是说你在这里组织聚会容留吸毒。”一个年轻地小警察鄙夷地看着他。
“我没有,我真的没有,现在就可以带我去医院进行尿检。”纪河激动得站起来解释着。
“蹲下!”小警察怒目圆睁地朝他吼,“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走!全部带回去接受调查!”
之前纪河想不通的问题全部真相大白,为什么罹宏碁这么突然地叫他来北京参加这个聚会,为什么他的助理是辛慈。他蹲下去的那一刻双拳用力的握紧,泛白的关节发出“咔吧咔吧”的响声。
现在,他已经被调查了一个星期了。罹宏碁和辛慈谁都没有来过看守所。当天的尿检也证实了他的确没有吸食毒品,例行的提审也都配合警方做过了,可他还是被关在这个让人从血管和骨髓深处觉得隐隐泛出凉气的封闭空间里。
与外界完全隔绝的他当然不知道媒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火舌和爪牙正逼近着他在这个世界上最最亲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