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辰靖拂袖轻坐在谢芙琳的床沿,看着自己心爱的女人如同一只断了线的风筝,此刻正躺在床上,云鬓倾斜,额前发丝微乱,就着汗水紧贴在皮肤上,眉头紧锁,似是诉说着此刻的痛苦,双眼紧闭,扇形的睫毛上挂着泪珠,脸色泛白,布满泪痕,红肿的左脸可见五道指痕。
“芙琳。”
司马辰靖轻轻呼唤了谢芙琳一声,可床上的伊人毫无回应。他将盖被拉至谢芙琳颔下,用指尖拨开她额前微乱的发丝,接过彩霞绞好的脸帕,从额前到下颌轻轻为谢芙琳擦拭汗水及泪痕。
这一幕落在同站在谢芙琳床旁的赵太后、王蝶儿和赵御女的眼中,各有心思。
赵太后一直以来就非常不满意司马辰靖独宠谢芙琳一人。
一个皇帝竟为皇后亲自捋发拭面,成何体统,同时内心更加不喜谢芙琳,但仍担心其腹中龙子,贵为东晋国的嫡长子,自己的长孙,其重要程度不言而喻。
而王蝶儿和赵御女的心思未及太后,此刻一幕刺痛了她们的双眼,两人不谋而合地表现出面上焦急,可内心却极其嫉妒皇上对谢芙琳的宠爱,巴望着床上的人此刻痛失子嗣,当听到沈太医说仅动了胎气时不免惋惜了一把,心里十分不舒服。
“沈太医,皇后此刻动了胎气,母子是否有恙?”
司马辰靖将手中的脸帕递入铜盆中,面上依旧风平浪静,唯有墨玉双瞳染上了担忧的神色。
沈太医作为太医院院首二十载,官场上摸爬滚打,自是晓得年轻皇帝此刻心绪烦忧,便向司马辰靖一揖,正色道:“回皇上,皇后娘娘若仅是动了胎气倒也不惧,加以静养和药石便可,可娘娘此刻是气急攻心所致的胎位不稳,除却静养和药石,最重要的是宽心,心畅则气顺,且近期不可劳心劳神。”
“刘御医人呢?”谢芙琳还是信任刘御医。
“娘娘,这几日刘御医请假回老家。”小芸小声回应道。
司马辰靖双瞳微缩,他没想到琳儿竟为母后所伤至深。
“那皇后脸上的伤······”
“皇上放心,皇后脸部的红肿瘀痕并无大碍,前两日用脸帕包裹研碎的细冰冰敷,此后在以脸帕就着温水热敷,皆为日敷三次,每次小半个时辰,再外用冰肌雪玉膏便可消肿化瘀,恢复如同往日。”
听了沈太医的一席话,司马辰靖才有所安心,胸中的那口气微微吐出。
“那朕的皇后和皇儿就麻烦沈太医了。”
沈太医听到皇上的话着重于“麻烦”二字,内心咯噔一下,皇上这算是变相的威胁吗?沈太医内心不由苦笑,怀胎十月,危机重重,稍有疏忽便会子嗣不保,看来这往后的六个月自己得劳心劳神了,心里哀叹一声。
“皇上言重了,微臣这便去给皇后娘娘写药方熬药去。皇上、太后娘娘、王充容、赵御女,微臣告退。”
司马辰靖闭眼微微颔首,沈太医得到示意便深深作揖退下了。
外臣已退,皇帝便静静地看着谢芙琳,未理睬这身后三人,原本担忧的墨玉双瞳渐渐爬上了愠色,浑身散发着王者之怒。椒房殿里的气氛变得安静,安静得让人透不过气,太后认为谢芙琳此时无碍便不觉得方才对她的教训有错,仅显得尴尬;而王蝶儿、赵御女二人担心会因此时让皇帝对自己厌恶显得紧张不安,藏于广袖下的手不停地揉着上好的云丝帕。
“皇帝,既然皇后无事,你就应该回勤政殿去招待西域贵客,你这样成·····”
“母后!”
司马辰靖直接打断了太后的话,慢慢转头看着自己的生母,头戴十二旒帝冠,身着黑锦金丝龙纹朝服的他浑身散发着怒愠和凛冽之气,让太后不由一惊。
“来人,通知我二哥暂为主持晚宴。”
“喳。”一名小太监得令提起袍子两边,踱着小碎步离开椒房殿。
“太后贪杯致身体欠安,扶太后回清宁宫休憩。”话毕太后嘴里念叨着“皇帝,哀家的话还没说完······”便被皇帝身边的余刚边说着“太后娘娘,请吧~”边扶了出去。
“赵御女以下犯上,罚俸三月,闭门思过于翠云殿一月,抄写《女则》三百遍;王充容罚俸一月,抄写《女则》一百遍,都退下吧。”
王蝶儿和赵御女如同大赦一般,纷纷谢恩离去。
司马辰靖送走赵太后,碍于赵太后和王丞相的面子随意打发了这两个令其厌恶的妃嫔。待宫人们都退下后,司马辰靖收起了浑身的怒愠和凛冽之气,瞬间被柔情蜜意取代,他紧握起谢芙琳的手,内心又是一阵心疼。
“琳儿,我在这里陪你!”
从椒房殿出来,一路上都由精美花灯点缀的亭台楼阁在夜色中蒙上了一层迷离的色彩,各式各样的花卉沿路摆开,就连空气中都夹杂着清新怡人的味道,本是精妙绝伦的景色,王蝶儿却毫无兴味,她扶额半靠在步撵中,一路催促着太监疾步走向明粹宫。
刚步入明粹宫的王蝶儿一见到谢昭仪就压制不住内心的怒火,示意木兰带上宫门,才将方才离开宴会后的事稍做修饰地诉说给谢昭仪,将自己对谢芙琳的厌恶、嫉妒以及对皇上的渴求发挥得淋漓尽致。
谢昭仪自赵太后一行人离席后就回到寝宫准备歇息,这会儿听到王蝶儿的一番话是又喜又恨,喜的是谢芙琳难得动胎气还险些不保,恨的是皇上这次恐怕对谢芙琳会更加爱护有加,那自己侍寝的机会将更加渺茫。
“姐姐,谢芙琳这个女人能一直霸占着皇上,说明她是个有手段的人。”谢昭仪撅着嘴狠狠地说道。
谢昭仪的情绪让王蝶儿十分满意,她需要的就是让谢昭仪对谢芙琳的恨意更加深刻,让她慢慢地为她所用,只有恨意愈加多,最后的效果才会愈加好。王蝶儿内心如此想,面上却依旧地同仇敌忾,还为两人倒了茶水。
“可惜她这次只是动了胎气,那孩子还是稳稳地在肚子里呢。”王蝶儿面上十分可惜。
“姐姐,谢芙琳这次动了胎气,说不定是老天爷在帮我们呢。”谢昭仪灵机一动,主意打到了谢芙琳动胎气一事上。
“这话从何说起?”
王蝶儿看着谢昭仪左手抚腹,右手抹脖的动作,双瞳瞬间扩大,随即她制止了谢昭仪的动作。
“妹妹不可,皇上现在可比往常更加在意着她呢。”
谢昭仪看着王蝶儿如此紧张,掩唇一笑,与谢芙琳有着三分相似的面庞此刻如春风拂过,尽显妩媚。这番景象晃亮了王蝶儿的眼,她双瞳微缩,柳眉相蹙,心道谢昭仪竟也是一尤物,自己今后得注意着她。
“我的好姐姐,实不相瞒,我未出阁时,家父府中也是妻妾成群,却唯独我母亲留有子嗣,你可知这是为何?”谢昭仪朝王蝶儿眨眼的同时王蝶儿微微摇首。“那是因为我母亲有一秘方,能让未孕者难以孕育子嗣,也能让有孕者破、胎、血、崩。不过这招很险,但胜算却大,一旦成功,子嗣滑落,伤及母体根本,难以孕育。”
谢昭仪的话慢慢地勾起了王蝶儿的兴趣,她也很想知道这谢昭仪的腹中有何高招,能够如此厉害。
在她询问的目光中,谢昭仪唤其婢女彩月碰上一盆薏苡,现在正值七月初,早期薏苡早已成熟如彩月手中这株,深绿似稻叶的植株中一颗颗饱满的薏苡仁点缀着,十分可爱。
“妹妹,这不过是一株薏苡,寻常百姓的口食,难道这就是你所说的——秘方?”
王蝶儿本以为是何稀奇古怪之物,原来是一株薏苡,,此刻她有一丝怀疑这是谢昭仪和自己闹着玩儿。
“姐姐,别看这是一株普通的薏苡,寻常百姓的口食,但其内有奥妙。姐姐可知薏苡仁是我们谢家姐妹十分喜爱的药膳,长期服用,可以使皮肤光滑细腻、白净有光泽,其仁可服,而其根却是避而不及。我母亲怀孕时曾遇一乡间老道以薏苡根治病,那老道临走之际独留一句话,那就是可用仁,误用根。那时我母亲不懂,后因误服少量薏苡根①险些滑胎才明白那老道的话。”
谢昭仪拿起方才王蝶儿倒的茶水,掩袖饮尽。王蝶儿在谢昭仪饮水之际深思了一番,然后嘴角微微上扬,扬起右手摆了摆,示意彩月捧着薏苡退下。
“妹妹,你这招高呀!真高!众所周知,谢芙琳自入宫以来每日都要服用一碗薏苡粥,现在都成御膳房的日例药膳了,就连谢芙琳用以煮薏苡粥的冰糖也要磨成粉,只是为了让她尝不到细碎的糖块,但这正好成了我们下手的契机。我们可以让信得过的人将磨成粉的薏苡根加入这糖粉之中,神不知鬼不觉的到了那个女人的肚子里,长此以往,看她还能否顺利熬过十个月。”
王蝶儿将自己方才思索的方法告知于谢昭仪,她觉得此法真的是独特绝伦,要不是谢昭仪的母亲由此一遇,不然她们这群连谢芙琳椒房殿都难以进入的女人怎有机会对付她们共同的敌人。谢昭仪在听过王蝶儿的方法后眼神一亮,扬起的嘴角表示着对王蝶儿的佩服,两人眼神交汇,仿佛看透了对方的心思一般,莞尔而笑,同时拿起面前的水杯一饮而尽。
此刻明粹宫少了两人的声音有着片刻的安静,就连一根银针掉落在地上都能闻及,可偏偏在这安静的片刻,紧闭的宫门外响起了一声轻微的惊讶声。
“呀!”
王蝶儿和谢昭仪立刻放下手中的杯子,慌张站起,立刻叫唤宫人。
“谁?”
“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