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阳家农家小院,并没有因为夏阳的离家出走归于平静。
夏阳爸掐了掐夏阳妈的人中,扯了一条棉布条,按住她脖子上的伤口,不一会儿就止住了血。
为了给夏阳妈补充一点儿热能,夏阳爸到厨房冲红糖水,这才从夏暖嘴里得知夏阳走了,留话的意思是再也不回来了。他气急败坏的摔碎了碗,骂道:“他无情我无义,打今儿起,我夏家没有儿子,只有闺女!”
“爸,您也别太生气,夏阳是不像话,可他,毕竟是咱的家人——您放心,终有一天,他会懂事,会自个儿回来的!”父亲大动肝火,夏暖难得一见,害怕又心疼。
“他要敢踏入这小院半步,我打折他的腿!你给我记好了,往后不准跟他联系,他是死是活,跟咱没关系!”夏阳爸怒目瞪着夏暖,使得她不寒而栗,战战兢兢的答道:“哦,知道了!”
夏阳爸重又拿了一个碗,冲红糖水,抬眼盯着夏暖,语气放软:“夏阳说的那些话,别跟你妈说,她听了受不了——她若是追问,你就说夏阳赌气回青都了,过一阵子就会回来!”
“爸,您放心吧,我不会乱说话,让我妈伤心的!”都说闺女是父亲前世的小情人,夏暖打心眼儿里觉得父亲是个好男人,也打心眼儿里心疼他。
自从夏暖懂事以来,父亲就一直在家中扮演软绵绵的好丈夫、好父亲的角色,母亲却很霸道强悍,家里大事小情都是她说了算。
小的时候,夏暖不懂事,难免会觉得父亲太窝囊,就如人家说的耙耳朵,不像个男人;长大了,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之后,她才真正的认识到,父亲实则才是家里的主心骨,没有他的凡事忍让,父母不会二十年不吵一架。
在夏暖的印象中,这个家庭是和美幸福的,近两年来,父母才开始偶尔拌嘴,十之八九也是为了她和夏阳的事儿。
许多时候,夏暖会想,如若她嫁给一个父亲那样的男人,一定会很幸福,不说过得有多富裕,至少会很舒心。
“我给你妈送糖水去,你去把院门关了,早些睡,妞妞还小,夜里醒来会找妈妈,别丢下她一个人在屋里!”夏暖的思绪被父亲打断,她望着他:“爸,您也早些歇着!”
……
夏暖关上院门,正上门闩,‘嘭’一声巨响,她被突然敞开的门板拍得重重摔在地上。
黑暗中,夏暖看不清来人是谁,只见眼前几条人影晃动,她惊慌失措的瞪大眼睛:“你、你们是谁呀?”
“夏阳那小畜生呢?叫他滚出来!”夏暖听出了这声音是二婶儿家的大儿子夏平,她从地上爬起来,喊道:“夏平,你要干啥?”
“干啥?夏暖,别揣着明白装糊涂,赶紧的,把夏阳那王八蛋喊出来,不然,我们可不客气了啊!”夏平咄咄逼人,丝毫不念及手足之情。
平日里,夏平还得喊夏暖一声姐,今儿却是直呼其名,夏暖也不跟他置气,好言好语:“夏平,咱们是一家人,有啥话不能好好说?非得夜里上家里闹腾?”
“一家人?哼哼,你们欺负我妹莫冉晨,欺负我妈的时候,咋没有念及是一家人?你当我们一家人眼瞎啊?我妈挂着满身的伤回去,我能看不见!”夏平数落完夏暖,失去了耐性,径直朝夏阳的屋子走去,边走边喊:“夏阳,你个缩头乌龟,给老子滚出来!”
“夏平,你别闹腾啦,夏阳走了,回青都了!你小点儿声,我妈病着呢——”夏暖撵上前去,阻止夏平嚷嚷,深怕他的吵嚷声惊动了病榻上的母亲。
夏平气急败坏的推了夏暖一把:“滚开,你妈病着,我妈还病着呢——装啥装?打人的时候,不还好好的嘛,咋这一扭头就倒下了?报应——人在做天在看,遭现世报了吧!”
夏暖踉踉跄跄险些跌倒,好不容易站稳了脚步,急得直跺脚,声音颤巍巍:“夏平——你、你究竟要干啥?”
“干啥?老子要打断夏阳的狗腿,看他日后还怎么坑蒙拐骗!”夏平得意忘形,拿着木棒砸夏阳屋子的门,木棒举过头顶,却被人牢牢的拽住,一个冰冷彻骨的声音从他的头顶压下来:“要打打我,小小年纪,学会给人充老子了?夏平,你要在我家当老子,先回去问问你老子答不答应!”
“大伯——”夏平盯着夏阳爸,目光躲躲闪闪,不敢与他对视。
夏阳爸搬了一根板凳坐在院子中央,冲夏暖喊道:“暖儿,去屋里守着你妈,她若醒了,不许她出来!”
“爸——”夏暖心中担忧,不肯进屋,夏阳爸厉声喝道:“快去,把妞妞也抱走,别吓着她!”
夏暖无奈,忧心忡忡的跑进偏房,抱着妞妞,进了爹妈的房间。
夏阳爸听到嘎吱的关门声,冷冷的喊道:“夏平,来吧,随便你怎么打,我保准不还手!”
“大伯——这可是你逼我的啊?父债子还,子债父偿,合情合理——我家丢了一个,伤了一个,咱不说吃亏占便宜,你挨几下,我也算没白当一回男人,替我妹、我妈报仇了!”夏平说了一堆歪理,随他来的人连连附和称是。
夏阳爸冷笑道:“动手吧,说那么多有啥用?莫冉晨是你妹,夏暖却不是你姐,夏阳不是你弟——还有啥好说的?”
夏平高高的举起木棒,犹豫片刻,还是重重地落在夏阳爸的背上,夏阳爸没有吭一声,心却在滴血。
夏阳爸为夏家感到悲哀,血缘至亲,居然大打出手,传了出去,这是何等丢人现眼的事儿?从此之后,夏家将在整个镇上颜面尽失。
木棒一棒一棒落在夏阳爸的背上,他丝毫感觉不到疼痛,因为你,他心上的疼痛,要比身上的疼痛剧烈千百倍。
此刻,夏阳爸心中想着自己的亲兄弟,夏平的父亲,如若他看到自己的儿子举着棍棒,狠狠的打自己的亲哥哥,会是怎样一种心情?
夏阳爸宁可相信,夏平所做的一切,他的父亲并不知情,否则,兄弟之情也就走到尽头了。
平心而论,夏阳爸作为家中老大,没有少照顾弟弟妹妹们,尤其是父母去世之后,他更是挑起了家庭的重担,张罗着给弟妹们嫁娶,待他们都各自有了家,自家这才能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平日里,夏阳爸不多言不多语,弟妹们有啥要紧事,都会来找他商议,几十年来,他不曾做过一件对不住弟妹们的亏心事。
俗话说,长兄如父、长嫂如母,夏阳妈脾气是犟了一点儿,可她对家中的任何一个人都是有恩的,自从嫁到夏家,就尽心尽责的对待弟妹们,从未曾有过一丁点儿私心;这也就是夏阳爸为啥几十年如一日,迁就她的原因。
小辈们不晓得长辈们之间的感情,情有可原,如若自个儿都忘记了,那就不可原谅了!夏阳爸、妈从不曾想过要得到弟妹们的回报,但是,他们至少希望夏家是一个团结、完整的大家庭;在街坊邻里面前,能够抬得起头,而不是被人戳脊梁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