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母坐电梯到五楼普外科病区,推开一间病房,将挎包丢在床上,拉过椅子坐在床边,握着杨真真的手,泪眼婆娑:“闺女啊,你快醒醒吧——你躺在这儿,一动不动;你爸躺在那边,半死不活;你们让我怎么办?”
杨母伸手扯了纸巾,擦掉不由自主涌出来的鼻涕,继续说:“这究竟是啥回事啊?你怎么能干出这等不自爱的事来?你跟方平离婚,为何要瞒着家里——你说你啊,好好的日子不过,咋就离婚了呢?我是不待见方平,嫌他没本事,赚不着大钱,可他一门心思对你好啊——就像你爸爸,一辈子窝窝囊囊,可他对我千依百顺,任由我发脾气——你说说,这年头,有几个男人能像你爸爸和方平这样,包容咱们母女俩的臭脾气?闺女,其实吧——听到你离婚,我这心里痛啊,你干了对不起方平的事儿,他不记恨你——反倒把房子、存款都给你了,哪个男人能做得到?我没脸啊——闺女啊,你这事儿做得糊涂啊——”
杨母越说越伤心,忍不住痛哭流涕。
门外,方平安安静静的站在门口,透过玻璃,里面的动静看得真真切切,杨母声泪俱下的哭诉,他听得一字不落,心中涌起一股酸涩。
霎那间,方平忽然间觉得,杨母也没那么不可理喻,是非曲直,她的心中门儿清,只不过,她做起事情来,就完全是两个概念。
既然来了,方平就没想悄无声息的离开,他推门走进去,站在病床前,默默的注视着毫无反应的杨真真,满目疼痛。杨母惊愕的抬头,怔怔的望着方平,半晌才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真真——这究竟是谁干的?”方平眼里噙着泪水,义愤填膺的望着杨母。
杨母啜泣道:“我要是知道是哪个挨千刀的干的——还上你家闹啥呀?我也只是听人家议论,我闺女是被她老公打成这样的,我就以为——”
“我明白了——”方平想到了照片上那个男人,双手捏成拳头,嘎嘣嘎嘣直响。
杨母扑通一声跪在方平面前:“方平——我求求你,真真纵有万般不是,你们夫妻一场,她还是冰冰的妈妈,你不要丢下她——我,我对不住你——这么些年,其实,我是知道你对真真好的——你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跟我一般见识,跟真真和好吧——”
方平无比震惊,他是心软了,可,并没有软到,足以把一个女人对他的背叛一笔勾销,他扶杨母起来,沉着脸:“我先走了!”
杨母眼睁睁的看着方平离开,却没有一点儿办法,若是以往,她可以破口大骂,可,现在她有什么资格,去要求他做些什么。杨母感觉无地自容,若是早知道自己会跟方平服软求饶,方才在院子里,她就不该说那些不近人情的、讹人的话。
……
方平急匆匆走到电梯口,电梯停在其他楼层不动弹,他从楼梯一口气跑到一楼,冲出医院大门,气喘吁吁的在路上奔跑。
方平的脑子里混沌不堪,若是没有那天的争吵,若是他没有带着冰冰回爸妈家,他跟杨真真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吗?杨真真是仅此一次背叛,还是一直都在背叛?
扑面而来的冷风,也吹不散方平内心的阴影,他完全丧失了思维,经过一个路边摊的时候,他失魂落魄的坐下来,点了肉串啤酒,抓起一瓶酒,对瓶口吹,咕嘟咕嘟,喝了个底朝天;又抓起一瓶,喝了个底朝天——
……
夜渐渐深了,窗外下起了小雨,冷清清弯着腰,双手不停的忙乎,茶几上,摊着一张硬纸板,上面贴着一个四分五裂拼凑起来的人头,旁边,放着一堆碎纸片。
冷清清异常认真的在碎纸片中挑选,那副模样,活像是回到了高三那会儿,向高考充斥时挑灯夜读的状态。
聚精会神,令冷清清忘记了疼痛,忘记了时间,忘记了孤独,忘记了疲惫,忘记了愤怒——她的心中唯有一个信念,无论如何,今夜都要把这张照片粘好,这是她的精神支柱,支撑她度过了十二年漫长的岁月。
长时间保持一种姿势,冷清清也不知疲倦,当她贴上最后一块儿碎片,注视着拼凑而成的照片,不禁喜极而泣。
冷清清想要挪动身体,却发现腰部痛得打不直,挣扎着站起来,揉着生痛的腰,走到凉台上,贪婪的呼吸着清新的空气,怔怔的望着细雨蒙蒙的天空,喃喃自语:我做错了什么?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老天爷,你告诉我,是不是错过了,就永远不可能拥有幸福——是不是我注定是一个,只能固守孤独的女人?方斐抛弃了我,十二年后的今天,夏阳又离我而去——我,是一个无法拥有爱情的女人——
一阵冷风袭来,冷清清不禁打了一个寒战,脑子也变得清晰起来,她忽然意识到,夏阳并非平白无故砸了相框,一定是照片的存在,刺激到了他的神经。
冷清清轻声骂自己:“冷清清,你太蠢了,怎么能这么神经大条?若换做是你,能够容忍自己的爱人,肆无忌惮的供奉着前任的照片,毫不顾及你的感受么?”
夏阳发怒的根源,冷清清后觉后知的找到了,她这才如梦惊醒,这段时间以来,她一直以一种慢性毒药,毒害着夏阳,毒性一点一点在他体内累积,直到毒性发作,他的心脏再也承受不了。
忽然间,冷清清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残忍的女人,伤害了别人不自知,还觉得自己是受害者。
冷清清深吸一口气,隔空递话:“夏阳,对不起,我一直害怕伤害你——可我,却深深的伤害了你!但愿,你今后能遇到一个细心周到的女孩,好好的爱你,不再让你承受这些本不该由你承受的痛苦!”
……
小区院子的一个角落里,方斐影打着伞,静静的站在雨幕中,目不转睛的抬眼望着1314的窗口,颈项酸痛,他也舍不得活动一下,生怕一分神,就错过了冷清清的身影。
自那天与冷清清单独会面,被夏阳搅局之后,方斐一直处在疑惑之中,都说酒后吐真言,可,方斐分不清,冷清清究竟说的是真话;还是跟夏阳吵了架,故意说来气他的话。
方斐知道,有些蛛丝马迹,的确显示十二年来,冷清清对他一直念念不忘,她钱包里的照片,她床头柜上摆放的照片——可,夏阳有她家的钥匙,跟她住在一起,这是事实。
方斐很难理解,既然夏阳和冷清清之间是恋人关系,他为何还允许她明目张胆的摆放着别的男人的照片?
方斐越想越不明白,这让他骑虎难下,既想走近冷清清,又怕突兀的出现在她的面前,会再次伤害她——因此,他只能像今天这样,远远的望着她,不去打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