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快就又走了出来,右手里提了个小包裹,里面装的是她昨晚花了很长时间才剪叠成的“金元宝”;左手里拿的则是一件看上去略显破旧的雨衣。
妇女把小包裹放进竹篮内,然后把雨衣递给了朝霞,说:“带上它,家里就这么一件,兴许能派上用场,……。不过最好还是早点回来”,妇女说着又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
“放心吧!婶,俺们这就去了”,朝霞说完迅速走到小弟跟前,牵起他的手哄骗说:“乖,跟姐姐去找哥哥了,你不是整天嚷着要和哥哥一块玩吗?姐姐这就带你去”。
听说要找哥哥玩,宝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高兴得了不得。
英子见宝儿要走,她扑到妇女的怀里哭闹,“妈妈呀!俺也要去,俺也要和阳哥玩。”。
妇女伸手抱起了英子,指着阴暗的天空吓唬她说:“英子乖,英子不去,好好待在家里,天上的妖怪要下来吃人了。”。
听到“妖怪”两个字,英子忙把头埋进妇女的怀中,再也不敢发出半点声音来。
这时,朝霞带着宝儿早已消失在大门外了。
出了张广海家的大门,朝霞带着小弟快步向奶奶家赶去。
其实,准确地说,那不仅仅是奶奶的家,也是她朝霞的家,是她和奶奶还有大弟小弟共同的家。
她曾经在那里快乐地生活了八年,又痛苦地生活了三年,之后才迫不得已离开了它。
四年前家里有她的爸爸、妈妈、奶奶和大弟,爷爷去世得早,小弟当时还没有出生,她们一家人过着幸福美满的生活。
可是现在,这个家早已不再像家了,凄凉空荡的大院子里只剩下了奶奶和大弟,她和小弟离开这个家整整有了一年的光景。
朝霞快到奶奶家时,不由得鼻根发酸,眼泪又不听使唤地直往外涌。大老远的,透过模糊的视线,她看到在奶奶家的大门口处站着两个人,一老一少,不用说,那一定是奶奶和大弟。
昨天她特意跑过来告诉大弟今天所要做的事情,当时大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点头。
在她的心目中,大弟是个懂事的孩子,虽然比自己小了整整五岁,可有时她觉得大弟比她还要坚强很多,至于小弟,他还太小,很多事他根本就无法明白。
朝霞牵着小弟走得越来越近了,她现在已经能够清楚地看见奶奶和大弟了。
显然,奶奶和大弟也早已看到了她们,只见大弟快速地迎上来,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叫道:“姐”,然后又伸手摸了摸宝儿的头,喊了声:“弟”。
小弟见到哥哥,兴奋不已,也抬头喊道:“哥哥,哥哥,……”,天真无邪的脸上立刻就挂上了花一样的笑容。
此情此景,再加上特别的日子,让朝霞心里痛苦万分。她用亲切而稍带哽咽的声音说:“阳,咱们这就去吧!爸妈正等着咱们呢!……。天气不好,让奶奶快回屋去吧!她老人家身子骨弱”。
阳应了声,二人便一起向奶奶看去,此时,那个纤弱低矮的老人正半倚在门框上用颤抖的手在试眼泪呢!
泪水顺着她脸上深深的皱纹弯弯曲曲地向下滑落,老年丧子的巨痛使她瘦小的身体再次蜷缩成了一团。
朝霞知道她们姐弟三人的逗留只能加剧奶奶的痛苦,而且再待下去的话,恐怕连她自己都要大哭一场了。她于是拉上两个弟弟在告别奶奶之后就匆匆向村西边的坟地奔去。
茫茫荒野中阴森森的。
远处一望无际的玉米地里,浓绿的玉米已长到了腰窝那么高。
近处繁茂的杂草丛中湿漉漉的一片,全是露水。
除了一些看不见的昆虫的鸣叫和一些不知躲藏在何处的癞蛤蟆的“哇哇”声之外,就只有狂风吹动物体的“沙沙”声。
被草丛包围着的是一大片坟地,里面埋葬着的全是张家楼村死去的人们。坟头一个挨着一个:大的、小的、高的、矮的、新的、旧的都有。
三个弱小的身影艰难地晃动着向这里靠近。很快,他们就在位于坟地南边最外侧的两座坟前停了下来。
这两座坟正是前来拜祭的三个孤儿的父母的坟,略旧了点的这座是他们的爸爸张瑞德的,相对较新的是他们的妈妈赵凤娥的。
两个大点的孩子刚走到坟前就“扑通”一声跪了下去,开始放声痛哭,整个荒野也随即蒙上了一层悲凉的色彩。
最小的孩子却还直挺挺地站在姐姐和哥哥的身后,年幼的孩子总是对任何的事情都感到莫名其妙,不过看到姐姐和哥哥悲痛欲绝地哭泣,再瞧瞧四周荒凉可怕的乱坟堆,他也终于忍耐不住了,“哇”地哭出了声:“妈妈呀!……。俺怕,俺要回家,姐姐呀!妈妈呀!……”。
三个可怜的孤儿就这样不知哭了多久,天空中一阵“霹雳啪啦”的响雷使他们重新回到了现实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