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把这两堆都运过去。”李虎站在两堆快赶上他高的鸡粪堆跟前，指挥工人运到化粪池。
天然的肥料当中，以枯枝腐叶、动物粪便等最有营养，而动物粪便里，鸡粪算是营养价值最高的。被这些肥料滋润，他的菜和果树肯定会长得更加昂扬。再加上，他的这些土鸡食物都与众不同，肯定鸡粪也更加有养分。
现在想想，当初建造这个化粪池，也真是有先见之明的，李虎心里暗道。
“虎子老板，今儿大家都这么卖力，回头让张玲儿给我们做点好吃的呗。”有个工人打趣道。
“就你嘴馋，一会儿用回锅肉给你堵上！”正在远处扫地的张玲听到了，立刻银铃般的回答道。
“哎，大厨娘发话了，咱们干活儿更有劲儿了！”大家哄笑着，“这真是男女搭配，干活儿不累啊。”
张玲虽然嘴上和别人说笑，但眼睛却一直关注着李虎。那个傻小子，傻乎乎的笑啥呢？那侧脸看起来真俊俏，像他这样又高大又俊俏的后生，现在可不多见了呢。
张玲心里想：“哼，那些小丫头片子都喜欢韩国那种麻杆似的，长得跟女人一样的男人，我还是觉得虎子这样的最好看。”
“咳！”一道老烟枪嗓子狠狠咳嗽着，从外面走了进来，大家循声望去，发现居然是村长杨华。
杨华平时在村子里，老板着脸走路，除了跟几个大队干部，还有上了年纪的长辈，他看谁都是斜眼的。尤其是跟村里的年轻人，除了他自己的子侄，谁他都看不起。
因此，这些年轻人也都不喜欢他，看见他来了，一个个都收起笑脸，卖力铲鸡粪。
杨华虽然也是农民，但是早就脱产很久了，此时闻着这里的鸡粪味，眉头皱起老高。
“我说虎子啊。”杨华哑着嗓子，拖着长腔，撇着嘴，“你这个鸡粪挺多啊，味儿太大了，我在河边就闻到了。你知道，河边也有几家人住着，他们都跟我提意见了。”
“嗯？”李虎愣了一下，本来想勉强打个招呼，但一听这话，又纳闷了。
桃山村、桃东村，一连三个村子，都沿着双桃河分布，这河水可以说是他们的母亲河，河边敞亮，通风又好，距离山上的养殖场十几里地。要说这山上的化粪池把他们都给熏着了，那得多大的化粪池，那得敞开多大的口子啊。
显然，这肯定是杨华找的借口了。
最近这几天，尤其是抓捕逃犯之后，杨华没捞到好处，对李虎的意见更大了。他三不五时就想找点麻烦，但总没借口，今天上乡里开会，总算让他找到由头了。
“嗯啥，你当我唬你啊？你看看这，不光是那几家人，连乡环卫所都下文件啦。”杨华从口袋拿出一纸皱巴巴的文件，在李虎面前装模作样抖了一下，“算了，你也看不懂，政策上的事儿……我就这么跟你说吧，咱们云海啊，全市上下，都相应国家号召，争创文明卫生城市，咱这小小的桃山村也不例外。”
“可这跟化粪池有啥关系呢？”李虎道，“我化粪池建造的时候，是请了专业的人士设计的，规格也是最高的。我站在这里都基本上闻不到味儿，怎么就影响咱村儿啦？”
“不的，你咋说都不行啊，得整改你这个。”杨华被李虎说的哑口无言，他想了想，只能翻来覆去说这几句话，“得整改啊，这样吧，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再来看啊。要么你就把化粪池堵上，要么呢，你就再花大力气整改。”
说完，杨华又扫了一眼在场的人，目光落在张玲身上，贪婪的在她饱满丰润的身子上停留片刻，咳嗽着转身缓慢离开了。
杨华走后，几个工人立刻吐浓痰在地上：“我靠，这老东西，你们看见没？那眼神儿，简直是个老流氓！”
“这种老流氓，我看他下一届还能继续坐在这个位子上，现在反腐倡廉，他这种人路不长了。”
“好了，别说这么多，大家加油干活，早点结束，咱好吃饭啊！”李虎拍拍手，工人们立刻响应号召，更加卖力了。
晚饭时分，大家伙儿围坐在树下的大圆石桌上，热热闹闹，喝着啤酒，吃着美味佳肴。男人们要么夸赞张玲厨艺越来越好了，要么就是夸赞妞妞越长越漂亮了。
“我说张玲妹子，文超也没了好些年了，你还这么年轻，总不好一直守着啊。”一个年纪稍大一些的工人道，“我看你还是早点寻下家算啦，我媳妇娘家侄儿，也是丧偶，今年二十八，你看……”
“敦子叔，你干哈呢。”王小江打断他，“嫂子这里有老有小，咋能嫁那么远？就算要嫁，也要嫁本村的…… ”说着，他脸便红了。
“还是小江心思细，说的对着咧。我不能只顾我自己，婆婆还瘫在床上，动步不能离人。现在是我婶子帮我白天照应一下，我才能在这里打工，要是嫁远了，她可咋办？”张玲笑道。
李虎发现，张玲的笑容里，更多的是苦涩，生活赋予这个女人太多艰辛了。
有人看看王小江，又看看张玲，开始拿他俩起哄。而妞妞则在李虎怀里蹭着，就像是孩子在父亲怀里撒娇：“我要吃这个，我要吃那个……”
李虎则一一满足她，像极了慈父。
“虎子叔叔，你就是我爸爸。”妞妞吃的满嘴油，可爱的小脸抬起来，乌黑的眼珠定在李虎脸上，很认真的说了一句。
稀里哗啦！
大家筷子掉了一地，王小江的脸色更是猪肝一样，不自然了。
“小孩子家家别乱说话！”张玲赶紧把孩子拉回来，给她使劲擦着嘴。
李虎尴尬了，整个气氛也都变了，正当大家不知该咋打破僵局的时候，杨华又出现了。
“哟，吃饭呢？”杨华背着手，手里拿着一台相机，“你们吃，我去拍几张照。”说着，他炫耀似的晃了晃手里的相机，那是他儿子给买的，没想到这时候派上用场了。
今天下午从果园回去，杨华特地跟乡环卫所的刘甸光所长通了个电话，所长要他拍照留证。
“嘿，李虎啊李虎，看你还老不老实，以后有你哭的时候！“他盯着李虎，玩味地笑了一下，然后向另一边化粪池处走去。
李虎皱眉，感觉杨华今天是要闹事，于是紧跟其后，王小江和敦子叔还有张玲母女也跟上去。其他几个工人则是面面相觑，在心里掂量来掂量去，选择沉默。毕竟杨华是村长，人家李虎胳膊粗，能跟大腿拧一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的，哪是人家的个儿啊。
来到化粪池处，杨华开了闪光灯，咔嚓咔嚓拍了十几张，一抹嘴，对李虎道：“我说李虎啊，你也别怪叔，这都是上边的意思。我下午本来说给你三天时间，结果环卫所的刘所长不同意，你也知道…… “
“你要多少？”李虎打断他的话，冷冷问道。
虽然李虎性格木讷，却不代表他笨。杨华几次三番来找茬，无非就是想要打击打击他，顺便捞点好处。
“你看你这娃，咋说话呢？论辈分我也是你叔，虽然不是一个姓的。”杨华装模作样，心里却狂喜，这小子终于上道儿了，老子这一回要把大棚里损失的，一把全捞回来。
李虎拿出烟盒，杨华瞅了一眼，居然是20块利群的，正打算拒绝，却见李虎先给自己点了一根，接着给墩子、王小江点了一根，唯独没给他点。杨华脸顿时气绿了，这不是明摆着打脸吗？
“哼！”杨华重重的冷哼一声，“我可跟你先说下，这照片是刘所长要的，如果上头初审不合格，他就要亲自来这里检查，再不合格，罚款！严重点的，你这片山也就别承包了。”
“凭啥？我是有合同的！”李虎道。
“合同？合同也是在你合理合法的范围内才有效，一年两千五的承包费，你以为有这么大便宜啊？”杨华冷笑。
“村长，你这就不对啦。”张玲道，“谁都知道桃山原本就是座荒山，要是有搞头，还能等到现在？依我看啊，这山别说是两千五一年，就算两百五，都贵了！”
“就是！”敦子点头，“虎子花了多大的力气收拾这山，我们可都是全看眼里了，你是村长，也不能这样空口白话，乱讲啊。”
王小江也跨前一步，狠狠瞪着杨华。他们都是铁了心要跟李虎干，自然不会做缩头乌龟。看这架势，只要杨华再多说一个字，他们就要动手了。
“你们……你们造反啊？”杨华眼一瞪，不由倒退几步，色厉内荏道，“我是村长，这里我说了算。张寡妇，你家的低保，是不是不想要了？敦子，你儿子参军，可还要我开证明呢！王小江，你也别得瑟，你表哥一个罪行恶劣的逃犯，虽然死了，你家永远都抬不起头了！”
李虎皱眉，狠抽了几口烟，将烟屁股丢到地上，用脚狠狠碾了，然后走到杨华跟前。
他个头比杨华高足一个头，那杨华干枯瘦小，被李虎一把夹住腰，像个猴子一样一路向果园门外走去。
“哎哎哎！李虎，你要干嘛？你放我下来，快点的！”杨华吓坏了，大叫着，使劲拍打李虎的胳膊，想要挣脱。
可惜，李虎的胳膊就像是铁打的，硬邦邦不但挣脱不了，反而把杨华的手都给硌肿了。他哎哟哎哟叫唤着，半座山都听得到。
杨华压根不知道李虎要干嘛，直到李虎把他从大门口嘭一下丢出去，跌个狗啃泥才知道自己被扫地出门了，以这种非常丢脸的方式。众人哄笑，把他臊得脸通红。
“李虎，你胆子不小，你给我等着！”杨华跳起来，指着李虎破口大骂，“老子要不整死你，都不是你祖宗！”
“你有种就来。”李虎懒得跟他吵，并且发现，自身强壮了真是有好处，不喜欢的直接丢出门去，他现在丢人都丢出瘾来了。
“虎子哥，这老小子要真找了乡上的干部来咋办？”王小江看着气急败坏的杨华背影，忍不住担忧道。
“找？呵呵，我就怕他不找！”李虎道，“走，吃饭去，甭理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