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谢清河眼睁睁看着木夕在众人面前完全不给自己颜面,说完了话不过一瞬,就下了台子。
心中自然是高兴不起来。
小太监替自家主子不平。
手中浮尘一甩,瓮声瓮气,先将这股子气儿撒在了近在眼前的木老爹身上。
他道:“哼,二姑娘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若是没有太子的扶持,她在这浮幽,恐怕连个像样的地位都没有,早被贪图美色的抓去就在北街里做了见不得人的勾当!”
这话可是够毒的。
二姑娘漂亮,人人都知道。可二姑娘的身份往那一放,谁又会因为她的容色而起了熊心豹子胆,将人拖回勾栏,真去做了什么勾当。
小太监的话,太不靠谱。
浮幽历来是有些改不掉的坏习惯,这其中,男人贪色就占了很大一部分。
当然,在如今的浮幽,这些却也都是不被人放在台面上说道的“事”,彼此心知肚明而已。
小太监的嗓门是刻意放大的喇叭,又尖又利。
再加上本就不是存了什么良善之心,只想让木老爹也跟着难堪。
这说出口的话,绝没有一句中听的。
木老爹有心辩驳,却在觑到太子垂首的黑色面容中,化作苦笑。
心中嘀咕:他娘了腿的,老子家的二姑娘,谁还敢欺负了去,要不是你们这些太子天子的,二姑娘也早就寻到好亲事了。
可不是嘛。
木老爹敢怒不敢言。
心中的话却是半句都没有的正确。
要不是圣上金口玉言,下了这旨意,更体恤木家,号称木家其余二位姑娘有着自主择偶的权利,今日里他的三个女儿,会落得一个都嫁不出去的下场吗?
二姑娘怎么了?二姑娘也是他家一员,凭什么到了一个小小太监的口中,就沦为狗屁不是,倚仗太子身份而活的宠物。
大姑娘衣袖漫长。
鹤羽服的另一个特点,就是繁琐。
连个袖口,也硬是比着别国的要长上半寸。
上挑金线,藏着暗纹。
半开合的袖面,像打开了的折扇,也还是有些高雅的意境。
木老爹不敢也不愿说出来的话,大姑娘却是一点不含糊。
她脾气直,人单纯。
却也知道,自家亲人不容外人欺辱。
别看成日里默不作声,作为木家人的骄傲,全刻在骨血中。
她脸色冷了下来,本不愿在今天的日子里惹上事端,偏偏小太监的话说得她来了气劲儿,腹中憋的难受。
再看老爹,依旧是劳神在在,低垂着头,一副受教的模样,更让这怒火在胸腔沸腾起来。
声音便又冷了三分。“我还不知,这举国上下,什么时候新出的规矩,一个阉人也有权利在太子面前说三道四。”
木绵说话分寸掌握的极好,完全不提小太监污蔑二姑娘的那套,只做无视。发力点就放在小太监的身份和太子谢清河的身份上。
她学文多年,对于朝中的规矩共瓜烂熟。眼看着谢清河丝毫都没有替二姑娘出头的打算,她就自己来。
不是不清楚,谢清河这位太子,近几年来将重点放在她的身上,也不是不知道自家老爹就是个绵软的性子。
她见的多了,泰半不爱吭气,并不代表就不认这个妹妹,没有这个妹妹。
今日里,在她的席面上,就敢如此放肆,出言不逊,来日里,二姑娘恐怕只要出了这个家门,就会被所有人指着脊梁骨说道。
果然,她话刚放了出去,谢清河马上接了起来。
口气中是面对二姑娘时候绝没有的温柔。
“大姑娘说的什么话,这就是个小孩子,前几日才刚刚入我府中,大姑娘大人有大量,何必和个孩子置气。”
说是缓和,不若说是学了大姑娘,将一套面子上的话说的好听极了,偏偏全无重点,既不说小太监席前犯主,也不说他的惩罚,只提大姑娘该“大人有大量。”
这样的对话,是无论如何也继续不下去的。
木绵撇一眼谢清河,再看一眼那低了头,恭敬侯着的小太监。
始终没再说出来第二句。
谢清河却没有放过二姑娘的意思,趁着大姑娘木绵沉默,甩了个眼色给身边这位。
一眨眼的功夫,小太监的身形就跑了个无影无踪。
大姑娘不想惹事,以为自己刚才的暗示也算的上相当明显,太子当知收敛二字。
却哪里想到,谢清河在她面前,处处谦让,到了二姑娘面前,那就是个泼皮无赖。
他会因为大姑娘的两句话就善罢甘休,在席间绕了二姑娘?那简直是痴人说梦。
咳咳,当然,谢清河也不是个傻的,顾忌着大姑娘的颜面,这木夕还是要教训的,不当着大姑娘的面也就得了。
木夕下了台,心间事了。
只想着一会儿找个没人的角落,摇几下折伞。
这天,明明太阳都已经下了山,她不过是在台上走个来回,照旧热出了一身汗。
浮幽长裙,为了美观漂亮,设计的也是繁杂。
传来或许可以更加突显姑娘们的身材气质,却也真真正正做到让人汗湿全身。
几乎各种,都贴着身子包裹,能不热吗?
木夕在台上,精气神十足,那都是死死撑的,唯恐怕这一件美事又落了他人口实,到时候被人说道,全是关于自己的原因。
这下了台,四下无人的后台中,就这手就忽闪起来。
有热风随着她挥舞的手指传来,照旧让人不觉得凉快。
木夕想了想,索性停止了挣扎,大方的就被这热气蒸着。
台上随她下来的还有侍文。
那个专门为了姐姐,赠送的礼物。
少年不解她无精打采的面貌,只是说道:“木夕,你姐姐真是像你所说,藏书三千,通天下礼仪?”
木夕被热气拢着,少年的这个问题又问过不下十来遍,连答是,都觉得对她而言是种折磨。
当下白他一眼,直接转身就要离开。
侍文急急追了过来,眼中是不达目的死不休的决绝,倔强的看着她,拦着去路。
就用身体,档在通道的中央。
木夕反倒是笑了。
这个傻子,真是天下间传闻的那般睿智?在她看来,不过是个倔强单纯的少年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