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花了不少时间离开那处僻静的山谷，外面天光大亮，他们竟在泰陵里待足了一天一夜。
肖文静抬头望向天空，华北平原上的太阳似乎永远是这个样子，仿佛一个冷漠美人倦意深重的回眸，雾蒙蒙，远隔云端，
不过是一天一夜，她却恍若隔世。
小木屋矗立在原来的地方，当然了，它并没有在一天一夜里就长出了会移动的脚和懂得分辨是非的头脑，它也没有一颗寒意深浸的心脏。
肖文静站在虚掩的门前，看到失去知觉的刘攀龙被扔到地上，他们三个人轮流背着他，现在轮到了赵雁声。
“叶子襄”头也不回地走进屋里，肖文静暂时不想跟他待在同一个封闭空间内，她停下来，望着刘攀龙的脸发呆。
昏迷使他的表情显得和缓了许多，可能是闭着眼睛的缘故，长长的睫毛安详地耷拉在眼窝上，那样心如死灰的冷漠与平静舒适的睡眠看起来竟没有太大的区别。
“喂，”赵雁声站在旁边活动了一会儿被刘攀龙压麻的手臂，忽然开口问：“你学过茅山术法？”
肖文静不意外她这么问，早在第一次开口喊出“火行”二字时她便已经预料到赵雁声会问些什么，她在心中反复演练，将答案准备周全。
“嗯，”她淡淡地应了一声，蓦然觉得自己的语气越来越像叶子襄，“师傅教的。”
赵雁声毫无障碍地接受了这个答案，就像郑吉和肖文静聊过的那样，茅山术法堪称当今保存最完善、流传最广泛的传统秘术，风水行当里的内行人或多或少都会一点，换句话说，它也算是某项鉴别外行和内行的鉴定标准。
“教的不错，”赵雁声第一次对她露出好脸色，“你师傅是有真本事的。”
“谢谢。”肖文静有点奇怪，她料到了赵雁声会问，却没料到她的态度如此平和，几乎算是友好了。
“不，是我应该谢你，你救了我的命，两次……”赵雁声扭扭捏捏，似乎挺不好意思地欲言又止，肖文静都看呆了，丫只在“四四”的寝殿前有类似的表现，现在肯当面向她道谢，还害羞，太阳是打西边升起来吗？
“看什么看？”果然赵雁声的小女人姿态也就维持了两秒，大眼一翻又瞪过来“老娘恩怨分明，大不了下回不叫你外行！”
这就算恩怨分明？肖文静被她弄得哭笑不得，摇头道：“随便你。”
赵大小姐高傲地冷哼一声，把身上来自肖文静的外套束紧，扭头看了眼半开半闭的房门，满脸恋恋不舍，脚下却已经转换了方向。
“我走了，委员会给我派的是别的任务，如果不是亲……叶找我帮忙，我也不会专程绕道过来。”
肖文静又“嗯”了一声，赵雁声的嗅觉是受过特殊训练的，多亏她的嗅觉，他们这次才能绝处逢生地寻到那条逃出泰陵的缝隙。再往前说，如果没有赵雁声嗅觉的指引，她独自一个人破开幻境、掉落地宫，“叶子襄”他们根本不可能找到她。
想到这里，她抬手摸了摸耳朵，别在耳上的通讯器不知什么时候早已失掉了，算是给她一个深刻的教训，她以后会记得，再先进的现代工具始终不如自身的本领可靠。
赵雁声抬腿要走，肖文静略有些奇怪她没有进屋跟“叶子襄”道别，她看起来那么中意他，难道，她也因他的所作所为冷了心肠？
“喂，”赵雁声开口叫她，“蠢货。”
肖文静：“……”
好吧，她说的是不骂“外行”，没说不骂“蠢货”。
赵雁声根本无视肖文静的反应，眉头紧锁，腰背笔直，艳丽妩媚的面孔犹如罩上一层寒霜，明明是一身该露不该露都露光的装扮，却不再让人留意到她的性感，只觉高不可攀的凛然。
“不要怪他，”她厉声道，“你不知道我们这些人经历了什么，你也就没有资格怪他。”
肖文静被她的艳光所慑，怔了一秒才想明白这个“他”是指的谁。
她下意识地也要扭头看向房门，却在颈项转动前生生止住。
耳边似乎听到颈骨酸涩的“咯嗒”声，肖文静垂低眼眸，目光平静，平静地投注在似乎睡得很平静的刘攀龙脸上。
“我没有怪他。”她听到自己说，声音里透着一丝她自己都能听出来的困惑。
“我只是不明白，一个人失去了记忆，真的就能变成另一个人？”
“或者，他失去的不是记忆，而是我曾经遇见的那个灵魂？”
……
当灵魂都不再相同，那么，那个人还是最初的那个人吗？
或是另一个，素不相识，陌路相逢——
熟悉的陌生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