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际上，昨天夜里老头许布衣去晚了一步，当他闻声赶到时，大肉山和小肉丸子正在进行第三次对撞。
以许布衣的修为见识，自然一眼便能看出，崎牛身亡跟大脸胖子最后那拳，根本就半点关系都没有。也看出来小十七此前刚刚突破成为“施术者”。
他之所以没有立即露面，其实是误以为附近有人暗中出手，救了两个孩子，所以赶忙去周围查看。结果四下里都搜寻遍了，也没发现任何痕迹。
既然不是有人相救，又和大脸胖子那拳毫无关系，再回想小十七当时所在的位置和他的动作、神情。“小十七误打误撞，居然‘沉星兑命’成功。”这个最不可能的结论，便无可抑制地从许布衣脑海中蹦了出来。
这座星球上有关于“沉星兑命”成功的两个先例：一个朱天，死后都要被人切片的倒霉存在；一个任苍茫，能够单枪匹马猎杀神明的强大存在。看似二人的境遇完全不同，实则同样都被“沉星兑命”彻底改变了原本的人生轨迹。
这两个先例的所有相关细节，在许布衣脑海中不断翻来倒去。他左思右想，再三掂量，最终还是下定决心，给孩子们从头到尾讲述了一遍。
没办法，昨夜崎牛死的太过蹊跷，孩子们毕竟年纪轻不知深浅。万一日后某些争论、玩笑之类的话，无意间被有心人听了去，会造成什么后果实在很难说。
既然这样，那还不如索性把事情的严重性，一开始就说清说透。在许布衣看来，只有全家人之间彼此没有秘密，齐心协力。才能把想要保守的秘密，真正的守护住。
对于像老头许布衣这样，经历过世事起伏，阅历足够深厚的人来说。身边发生的每一件事，都没有绝对的好坏之分，关键在于如何把握。
比如“小十七‘沉星兑命’成功”是件好事，但传出去就会变成坏事。可如果为了避免传出去，就让这秘密仅限于爷孙两人知道，把其他孙子孙女都当成需要防备的潜在泄密者。那么这种眼下看似影响最小的方式，时间长了就会逐渐演变成家人彼此之间的巨大隔阂，将来会造成怎样的恶果，谁都无法把握。
反倒是让重大秘密，在有选择的范围内开诚布公。这种看似增大了泄密风险的方式，实则最为可靠。因为共同的秘密，就像共同的理想和共同的经历一样，具有凝聚人心的神奇作用。尤其是在家人之间。
许观星作为“沉星兑命”成功的当事人，这才弄清楚昨夜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他万万没想到，自己情急无奈之下的偶然尝试，竟然会牵连到如此深远。
同时，以他的阅历，几乎瞬间就理解了老头许布衣的选择。心底不禁暗暗松了口气，许老头能够如此明智，至少短时间内，他在许氏营地里应该还是安全的。
底下的其他十几个兄弟姐妹，不管以前对“沉星兑命”究竟了解多少。此刻听完爷爷的详细讲述后，基本上都明白了以下三点：
第一，异兽崎牛原来是被小十七整死的，和大舅哥根本没啥关系。
第二，小十七“沉星兑命”成功了，貌似将来可能很了不起。
第三，姓许的全家都摊上大事了！这个……应该怎么破？
老头许布衣眼见孩子们似乎有点不知所措，哈哈一笑调侃道：“怎么啦？平日里一个个机灵的都能玩出花来，这时候就全都懵啦？”
场中静默片刻，“眉二”许念深抬头道：“爷爷您看我这么表述对不对？小十七这个事，对咱们家里来说，原本是件好事。可这件好事一旦被外人察知，那就会演变成滔天大祸。若想要平安无事，除非全家所有人从现在起口径一致，始终严守住这个秘密，永远不为外人所知。”
其他孩子们觉得老二说的挺明白，知道爷爷在等大伙的意见，纷纷开口道：“眉二说的有理，俺瞧着就是这么回事。”
“我也觉得二哥说的在理，而且那什么‘沉星兑命’听着可有点邪门，小十七以后千万不能再用了！”
“我也赞同二哥的意见。”
……
老头许布衣瞧着孩子们意见基本一致，欣慰的点点头：“还行，既然你们都清楚了是怎么回事，那我下面交代的几点要求，每个人都必须要牢记。”
“第一，小十七是三年前，刚刚十三岁就踏入修炼门径，成为了‘施术者’。他突破的日子，跟老大突破为‘御武者’是同一天。这样比较容易记，大伙都要记清楚。”
“第二，昨天夜里打死的这只崎牛和小十七无关。从现在起，所有人出营地都需结伴而行，不要落单。如果发现任何异常，直接示警。”
“第三，是专对小十七你说的。既然你是三年前就突破了，那么两天后就要跟老大、老八他们几个一起去圣山始见峰朝拜。从现在起直到朝拜前，你就待在爷爷身边，哪里也不许去。修炼上有什么问题直接问，不许你再瞎胡搞！”
“最后是老六，都知道你性子急，可施术者的修炼，恰好就是这天底下最急不得的水磨工夫。小十七昨天夜里，等于是从山顶上扔了粒芝麻，结果掉在了山脚下的针眼里。这种巧合是根本没办法重复的，你万万不可生出尝试‘沉星兑命’的歪念头！”
孩子们闻言纷纷凛然应是，只有老六许卓妍撅着嘴嘟囔：“爷爷，我是急性子，又不是二傻子。才不会拿着自家小命去撞大运呐，您就是爱唠叨！”
许布衣毫不理会孙女的抱怨。眼见正事说完，场中气氛似乎稍显沉闷。他便从测力柱顶端径直跃下，笑着朝大脸胖子问道：“老大，接下来咱们该干点什么了？”
大脸胖子明显发愣，紧接着猛拍脑门：“俺差点都给忘了，得赶紧拆解崎牛。跟“有福坊”订好了每隔三天就上门收货的，等会儿伙计就该到了。对了爷爷，这只崎牛跟小十七没关系，那就是俺三拳打死的呗？”
老头许布衣闻言一乐，点头道：“没错，就是你打死的！不过当时有爷爷在后压阵。行了，咱们抓紧把老大的猎获给收拾喽，都动起来吧！”
孩子们闻言齐声欢呼，立即四散，各自跑去抄家伙。
对这座星球上的绝大多数人来说，捕获猎物和收拾猎物，是游猎过程中最为开心的两个时刻。总能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都变得兴致勃勃。
许布衣稳步向练功场边的庞大崎牛走去，沿途右手轻招，一根长约六尺，看似通体布满各种兽形凸雕的墨黑色金属棍，便从帐篷里穿出，径自飞入他掌中。
这根墨黑炼兽长棍，便是许布衣少年时朝拜圣山始见峰，获赐的“炼兽玄兵”。同时也是他绰号的由来，正是“山河棍”。
许布衣掌中长棍斜着向前稍探，棍头便插入崎牛身下。紧接着他手臂微震，右肘压住棍身向上轻挑。“呼”的一声，五丈多长、两丈多高、重达六七万斤的庞大崎牛，便被直接挑飞到了半空中。
此时十几个孩子，每人都拽着一个巨大的空木桶，围到许布衣四周不远处。之所以空木桶还要拽住，是因为每个木桶底部都镶着六枚“十钧石”。不拽着就会被顶到半空里去了。
许布衣不等被挑飞的庞大崎牛落下，棍头便点在崎牛颈部，暗劲如刀，恰好割开一道切断血管的小口。崎牛血呈弧线向外激射喷出，大脸胖子拽着承重至少一千八百斤的空木桶，分毫不差地接上了牛血喷射的轨迹。
许布衣脚下步伐交错，掌中棍影重重。一时间仿佛有千棍万棍，从各个角度连绵不绝地击打着挑飞的崎牛。
庞大的崎牛竟然像有绳索吊住那般，被同时来自四面八方的棍击，击打得悬停在空中微微晃动。
崎牛被如山棍影击停在半空，颈血似乎喷射的特别快，片刻间就将大脸胖子的木桶装了个九成满，直压得桶底离地不足两尺。
大脸胖子小心翼翼地牵着盛满崎牛血的大木桶，缓缓朝旁边退去。“眉二”许念深拽着空桶迅速补位，“三葫芦”许百年则随后预备。兄弟姐妹们配合起来默契流畅，彼此间衔接的分毫不差。
强大异兽的兽血可是好东西，丹药、符箓、阵纹绘制、……，甚至还是许多香料的重要原材料，用途极为广泛。拆解异兽时，血液通常会占到异兽身体总重量的百分之七八左右。六七万斤重的崎牛，崎牛血不过四五千斤，没人舍得浪费。
老头许布衣的绰号之所以被称作“山河棍”，便是因为他的棍法刚柔并济。一棍落处，既显高山巍巍之气象，又具长河滔滔之大势。两种意境或前或后、或齐袭、或交错、或杂合，互为呼应，变化莫测，常常令对手顾此失彼，防不胜防。
此刻虽然只是用来解牛，不必全力以赴。但其棍影所及，二力并作，无隙不入，无物不透的特点，依然表现得淋漓尽致。
那些看似刚猛如山的万千棍影，连绵不绝地击打在崎牛鳞甲上，却对鳞甲表面没造成任何损害。反而老六许卓妍早先留下的那道半寸深焦黑鞭痕，竟然随着无数次的棍击逐渐变浅变淡，居然有要回复原状的趋势。
而实际上，每次棍影击中崎牛，都有两股力量透过鳞甲进入崎牛体内。一股横向震荡，将鳞甲与筋肉之间粘连的薄膜撕裂，缝隙扩大；另一股则透过筋肉，顺着血脉将崎牛全身的血液一寸寸挤往颈部破口。
待得“三葫芦”许百年牵着的木桶即将装满，弧线喷射的血流一断，崎牛体内的全部血液，竟已从颈部半寸长的破口处尽数被挤出，涓滴不剩。
许布衣顺势将棍头从崎牛下颌处向腹部一拖，便割开了一道长长的裂口。不等崎牛落地，他伸左手攥住崎牛尾巴，凌空用力猛抻。从头到尾整张崎牛鳞甲，便被他从崎牛身上直接拽了下来。半空中留下的，是崎牛失去血液和鳞甲后，粉白色的整幅骨肉。
紧接着棍影再起，划破薄薄的崎牛腹膜。棍上的劲力变得或锋锐、或尖利，将崎牛的内脏和崎牛肉，分割成百来斤大小，向着四周的空木桶落去。
六七万斤重的成年崎牛，单算肉和内脏差不多要三万余斤。孩子们拽着空木桶轮番上前接应，最后总共装了满满十九大桶，这还不算那三大桶崎牛血。
至此，许布衣长棍一收，整幅崎牛骨架，连同三根长角、四只巨蹄、数条长筋等等，这才尽数落到那块兜着崎牛回来的金属布上。
许观星在旁边，牵着装满新鲜崎牛肉的大木桶，直看得目瞪口呆。
从开始到结束，前后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六七万斤的庞然巨兽便被皮肉骨血彻底分离。而且整个拆解过程都是在半空中完成，等到拆解完毕，骨角落地。金属布上居然清爽干净，连多余的血迹都没有。
什么“以无厚入有间”、什么“游刃必有余地”、什么“动刀甚微，謋然已解，如土委地。”《庖丁解牛》里那个按着音乐节奏切牛肉的庖丁，和眼前拿根棍子就凌空拆解了异兽崎牛的老头许布衣比起来，简直都弱爆了。
难怪御武者要先从“御力境”开始修炼，看许布衣解牛的过程就明白了，高阶御武者对于力量的精微掌控，简直就是出神入化、妙到毫巅！
而其他兄弟姐妹，尤其是那些已经突破成为御武者的。更是看得如痴如醉，回味无穷。
其实在许十七原本的记忆中，老头许布衣日常出手的次数并不算少。只不过对于任何修炼者来说，高手的每次出手，哪怕永远是同一招，也会每次看到都有新鲜的感悟、不同的收获，所以自然是百看不厌的。
就在这个时候，练功场边突然响起了一个陌生的男子嗓音，听起来显得相当和善憨厚：“哎呀妈呀！这不是刚刚猎杀的成年崎牛么？圣山附近可是很难遇到大型异兽的，看来真是有福之人不用忙。请问哪位是三天前，跟俺们‘有福坊’订约的许霸天先生？”
众人都诧异的转头看去，却见练功场边不知何时多出来个人，一个又矮又胖满脸笑容，面团团形似“大阿福”的中年男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