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纪国的冬
琉璃微微迟疑道,“母后,臣妾想……”
昨日身上湿透的衣服就未来得及换,现在虽暖干了,穿起来还是不大舒服。
太后皱眉,“怎么,哀家这老太婆都能干的事情,婕妤娘娘身子娇贵,干不了?还是说,哀家说的话不是话?”
琉璃无奈,“臣妾并没有那种意向。”
打坐是件熬时间的活,刚开始时,琉璃还能坐得主,不多时便开始觉得身子左摇右晃,连平衡都不好保持了,头微有些沉,琉璃晃晃头提醒自己保持清醒。
太后倒是坐得很安稳,虔诚的姿态,口中念念有词。
琉璃只觉得无比困,眼睛都要睁不开,这才想起,是不是昨日湿透的衣服未来得及换掉,所以着凉了?
迷糊之间,头不觉一点一点垂下,最后,竟然靠着桌子睡着了。
“大胆陈氏!居然敢亵渎神灵!”太后的怒斥声在耳边想起,琉璃一个激灵醒过来。
太后气的双目圆瞪,“陈婕妤,你该当何罪!”
琉璃还未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太后已经怒道,“陈氏亵渎神灵,今日还是不要用膳了!”
什么?琉璃傻了眼,她昨日只吃了一点八王爷偷偷送来的杏仁酥,现在早就饿的前胸贴后背了,太后居然还不许她吃东西?
一个白天枯燥乏味而且无比亢长的打坐诵经终于过去了,琉璃只觉得自己饿的头眼昏花,看人都是叠影的了。
又是独守宁寿宫,殿门锁的很结实。
琉璃疲惫的靠在蒲席上,昏昏欲睡,翩翩咕咕直叫的肚子让她睡也睡不着。
昨日有八王爷为自己送吃的,现在被自己气跑了,还会有人记得自己么?
琉璃不觉苦笑,这宫里……怕是没有一个会挂念她的人吧。
殿外,一轮新的月亮已经升了起来,琉璃歪着头仰望,突然想起了娘亲。
很久没想到了吧,不知道娘亲如果看到她现在的样子会不会很失望呢?娘亲一直希望自己可以过的开心,哪怕是贫穷,可是自己,却让她失望了吧。
夜色笼罩下的皇宫很安静,明月将路面照的很亮。
沈祈雨急急走着,花盆底的鞋在地上轻轻敲击,带起“啪啪”的声音。
原本只是无意,却没想到会无意间听到这么一段对话,沈祈雨很是震惊。
叹口气,原来这宫里真的没有好人,越是看起来亲切的人,背后才越是狠辣。
因着心虚,再加上走的急,花盘底不过一歪,脚腕已经扭伤了。
沈祈雨疼的惊呼一声,额上疼的冒出大滴的汗珠。
“再好好找找,不要让她跑了。”不远处突然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沈祈雨一惊,刚刚在偷听的时候无意间被发现,这些人相比就是来找她的,不行,一定不能被发现。
沈祈雨咬咬牙,拖着疼痛的脚腕躲在阴暗处。
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沈祈雨心提到了嗓子眼,身子不过微微一动,险些跌坐在地上,却发出一丝声响。
那人一惊,“在这里!”
被发现了!沈祈雨拖起受伤的脚腕就想要逃离,却无奈根本动弹不了。
眼看着那人就离她越来越近,关键时刻身后突然有一双手将她猛地拖到了背后的阴暗处。
在她还未惊呼出声的瞬间,已经紧紧捂住她的嘴巴。
沈祈雨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直到那来寻她的人走远,身后的人才松开了她。
沈祈雨惊恐的回头,夜色低迷,一身白衫的男子浅浅挑眉,唇角带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抱歉,我唐突了。”
沈祈雨怔怔的摇摇头,“没有,谢谢你。”
男子微微皱皱眉,“你受伤了?”
还未等她反应过来,男子已经拖起她的脚,轻轻脱去鞋袜,露出红肿的脚面来,“看来是扭伤了。”
手下微微用劲,沈祈雨一疼,泪花涌上眼眶,脚腕处发出“咔咔”一声,男子细心的又为她穿上鞋袜,淡淡道,“好了,这几日注意不要碰到水。”
沈祈雨微微窘迫,这男子还真是大胆,竟然直接便脱去了鞋袜,看了本只有夫君才能看的脚。
男子似乎看出了她的想法,笑道,“对医者来说,所有人的体肤都是一样的,但是我刚刚急于为你治病,忽略了忌讳,还请姑娘见谅。”
沈祈雨脸微微躁红,疑惑道,“你是太医?”
男子却起了身,扶起她,笑道,“看来,我帮了姑娘一个大忙。”
沈祈雨连忙道,“谢谢公子。”
这里是皇宫,所有女子都是皇上的妃子,哪里来的姑娘?沈祈雨却不点破他。
男子浅浅勾了唇,“既然我帮了姑娘这么大的忙,不如姑娘也举手之劳,帮在下一下如何?”
沈祈雨笑道,“公子直说便是,如果我能帮上,自是不会推迟。”
男子自身后拿出一个食盒,挑眉道,“帮我把这个送到宁寿宫,不难吧?”
沈祈雨微微疑惑,这么简单的事情完全不用劳烦她吧?
男子拧眉,“不愿意帮我?”
男子只是微微颦了眉,沈祈雨却觉得心一揪,忙伸手接过,“当然不是。”
男子微微一笑,露出右侧小小的虎牙,“那就谢谢姑娘了。”
说完,居然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喂……”沈祈雨觉得自己真是疯了,居然在这样的深夜和一个从未谋面的男子说了这么通奇怪的话。
而且……他居然还看了自己的脚……沈祈雨脸一红,捏紧了手中的食盒。
暗暗告诫自己,不行,这件事情不能再提。
脚腕果然好多了,虽还有些疼,却可以走路了。
沈祈雨转了身,宁寿宫……
“好饿……昨日为什么不留几块杏仁酥呢?”琉璃揉揉肚子,低声抱怨道。
看了月亮半响,月亮竟然在她眼中变成了一块金黄的烧饼,就像是在小时候和娘亲你一口我一口吃的烧饼,那是还觉得难以下咽,小小的牙齿怎么也咬不烂,现下却无比怀念了。
正兀自发呆,哪里似乎响起了细小的声音,琉璃一愣,竖起耳朵来,似乎在窗子那边。
“谁?”琉璃一激灵站起身,试探的问道,“是八王爷么?”
无人应答,琉璃壮壮胆,走过去,敲敲窗子,“谁?”
窗子外却传来一个声音,“陈姐姐?”
琉璃一愣,这声音很是熟悉,“沈妹妹?”
“真的是你,陈姐姐。”
琉璃推开窗户,果然是沈祈雨,手中还拿着一个食盒,正踮起脚尖来向里望。
琉璃惊喜道,“你怎么在这里,沈妹妹?”
沈祈雨微怔,可以将遇见那神秘男子的事情避过去,“我来……给陈姐姐送点吃的。”
琉璃激动的惊呼,从她手里结果,激动的就差感天谢地了,天知道她饿的快要昏过去了!
打开来,食盒内居然是杏仁酥!琉璃眼眶微微湿润,感慨道,“沈妹妹,你居然知道我最爱吃的东西。”
沈祈雨略微心虚,勉强道,“我只是随意挑了点东西,没想到……倒是蒙对了。”
琉璃大口大口狼吞虎咽,一点都没有大家闺秀的样子。
嘴角还挂着渣子,口中含的满满的,琉璃含糊道,“沈妹妹,你也吃。”
沈祈雨连忙摇头,疑惑着要不要将今日无意间听到的事情告诉她,话到了嘴边,却又咽了下去。
知人知面不知心,原本觉得是好人的人却能这么狠毒……还能相信谁呢?别到头来牵连自己。
沈祈雨嗫嚅道,“陈姐姐吃完了,那我先回去了。”
琉璃顾不得答话,口中塞得满满的,点头。
沈祈雨叹口气,转身。心下却是疑惑的,陈婕妤陪太后诵经的事情倒是知道,表面上是风光无限,但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太后肯定不会让她好过,但是,一边是太后和皇上,一遍是陈婕妤,肯定没有人回选择帮她说清。
这个神秘的白衣男子却专程让她来帮陈婕妤来送吃的,是什么目的?
想起刚刚陈婕妤似乎叫“八王爷”?!沈祈雨心中一惊,那个神秘的白衣男子,会是八王爷么?!
“沈妹妹。”琉璃突然唤道。
沈祈雨回头,琉璃蓦地冲她笑开,干净的耀眼的笑容,“谢谢。”
诵经的日子虽然太后万般刁难,但还是过去了。
琉璃松了口气,才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到了暖香阁。
日子过的飞快,深秋过后,冬天慢慢来了,纪国的冬天特别冷,到了呵气成霜,连手都伸不出来的地步。
琉璃自十四岁那年之后,对冬天有种莫名的恐惧感,也变得极其怕冷,所有早早就穿了厚重的棉衣,整日躲在暖香阁不出门,来躲避冬天。
饶是这般,还是冷的不行,琉璃呵呵气,揉揉手心,祈祷冬天快快过去。
因着怕冷,玄墨特意批准她不用日日去向德妃请安,甚至月初的请安都可以不去,这恩宠,后宫之内,再无她人能够比拟。
琉璃苦笑,哪怕是借着太后之手惩罚自己,但还是恩宠依旧,她确实该感到荣幸。
虽得了批准,琉璃却还是按例去长春宫德妃的住处请了安,最近宫里很安分,争宠的似乎也少了起来,见面说话绵里藏针的也没有了。
当然,也可能是因为她整日不出门,见不到这些令人烦躁的事情了。
整个世界仿佛就这样突然安静了下来,平静的不起一丝波澜的日子,如一潭死水般。
八王爷,说起来也有月余未见到了吧……
越来越淡,到最后,都会变成记忆,这样挺好的,不是么?
这才是她想要的生活,过安定的日子,就这样了然无趣的度过余生,似乎也不错呢。
向德妃请安回来的时候,琉璃只觉得自己的脚冻得失去了直觉般,麻木的踩在地上,连疼痛感都失去了。
隐隐会想起,一年前的这个日子,她好像还在景阳宫里,和那群刚刚的入宫的妃子们住在一起,偶尔听听一些妃子们的抱怨,偶尔和沈祈雨一起学学绣花。
然后,再后来,和孟媛媛三人一起放风筝,再然后,捡风筝的时候遇到了八王爷……再然后……再然后……
然而最后的最后,孟媛媛终于如愿,灵魂飘出这压抑窒息的皇宫,而沈祈雨,彼此间形同陌路,八王爷,他们此生除了离情蛊,再不会有交集。
如此,多好。
安然在宫里度过余生,恩宠也好,失宠也罢,守着日子,静待安年。
这样想起来,似乎也很不错呢。
琉璃兀自笑出声来,算起来,自己十七岁的生辰都还未过呢,竟然心态老到如此地步。
越来越接近深冬,气温也越来越低。
琉璃虽然在暖香阁躲了近一个冬天,却不能再躲下去了。
过几日,就是小年了。
这是一年里的大节,举国同庆,宫里早就沉浸在一片喜庆中了,饶是她闭门不出,也挡不住殿外的欢快气息。
所幸起了身,裹着厚厚的衣衫,但手脚还是冰凉,反倒是行动不大方便了,笨重的像只熊。
纪国的雪不多,一年也就一到两场,所有现下也只是干冷干冷的。
琉璃走出殿门的时候,绿儿正和几个别宫的小丫鬟一起说笑着贴门对。
琉璃饶有兴趣的看了一会儿,倒是有趣的紧。
反倒是那几个小丫鬟,见了她都吓得大气不敢出,慌忙请了安,一会就做鸟兽状,散得无影无踪。
琉璃微微失落的叹口气,才觉得自己在他们心目中竟然是这般吓人的。
身旁的玉儿并不可信,但却不能把她换掉,换来新人不知深浅,还不如留下知根知底的玉儿来的好。
但是很多事情还是避过了她,剩个绿儿,却还是隔着主仆的身份,怎么也亲近不了。
琉璃是那种天性淡薄的人,从不会主动交流示好,慢慢的,身旁连个可以完全信任的人都没有。
呼出口气,在空中凝成淡淡白色的雾气,琉璃裹紧了衣服,转身走回殿内。
才觉得自己的生活竟变得如此索然无味。
窝在软榻上浅浅眯了一会,直到玄墨下了早朝,才醒来。
玄墨随意脱去朝服,温柔的将她抱在怀中,温暖隔着他的胸膛传到她身上。
琉璃不觉向她靠近了些,玄墨握着她冰冷的手,微微不悦道,“明知自己怕冷,怎得还出去。”
明明是隔了层透明玻璃般得距离,但不点透,就还是如以往一般,他是君临天下的王,他是她宠贯后宫的妃。
琉璃窝在他怀里,这样的体温给她安全感,淡淡笑道,“臣妾只是出去看了一下,才发现外面竟然这么热闹了。”
玄墨执起她的手,微微揉捏,不一会就回复了一些温度,才满意道,“有下人,你不必操劳。”
琉璃无奈,“臣妾知道,只是不想什么都不做……”
玄墨搂紧了她,淡淡道,“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好好呆在暖香阁,朕会为爱妃布置好一切。”
琉璃一怔,这才微微明白他的话,这……算是在软禁她?
虽说是入了冬,因着天气的关系,她变得愈加懒惰,但玄墨却越来越迁就她,虽然她曾一度惊恐玄墨的目的,但后来索性发下心来,等着玄墨的裁制。
玄墨却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地,一切照旧,反而宠她宠的越发的很。
直到玄墨回了寝殿,琉璃才明明白白的知道,自己竟真是被软禁了。
殿外两尊无论何时都竖在那里的侍卫并不只是摆设,哪怕只是想想出去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