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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一片嘴唇吻了上来

一番兵荒马乱之后,聂毅没再多停留,找了个理由就拍拍屁股走了,给骆心安丢下了一堆烂摊子。

从天还没亮就出门赶路,到现在夜色降临,骆心安一刻都没有闲着,再加上这一天发生了太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先是遇上“赵子铭”这个祸害,又在后山撞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冷面男人,接着又不得不在宴会上逢场作戏应付一群“看客”,这会儿她已经精疲力尽,恨不得赶快找张床蒙头大睡个三天三夜。

打发走最后几个一直缠着她不放的女人,骆心安实在不愿意再在这里跟这帮人说废话,起身冲着老太太行了个礼,“老祖宗,孙儿今日染了风寒,这会儿头昏脑涨的厉害,就不在这里扫大家的兴,心安先行告退了。”

“哟,大姐,你这么早就要回去啊?这里还这么多哥哥姐姐都在呢,老祖宗还有各家的老爷太太都没喊累,你这来的这么晚的小辈倒是先累了?”

洛婉婷假装惊讶的睁大眼睛,接着目光里闪过一丝讥讽,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开口,“还是说大姐你本来就是为了来见太子殿下的,这会儿人你见到了,殿下也走了,你就连陪陪老祖宗和其他姐妹说话的心思也没了?”

这话一说,老太太的脸当即又黑了一层,一个未出阁的小姐不要脸不要皮的当众勾引太子已经丢尽了洛家的脸,如今太子一走她就立刻闹着离场,不明摆着没把她这个长辈放在眼里么。

可这话自个儿心里明白就行了,偏偏洛婉婷这死丫头还不长眼的当众挑明,是觉得这一晚上她老太婆的颜面还没丢够?

老太太瞪了她一眼,刚好被骆心安捕捉到,她从容一笑,脸上露出惭愧的表情,可眼睛里却无波无澜,“小妹教训的是,是我这个当大姐的自己身体不争气,没法在这里一直陪着老祖宗,不跟妹妹你似的,明明膝盖有伤一直喊疼,还在这里一直忍着,刚才我看你走路都有些踉跄了,真的不要紧吗?”

一句话看似云淡风轻,却让洛婉婷当即涨红了脸,别人不知道她的膝盖为什么会疼,但洛家自己人可知道那是因为她刚被老太太罚跪了两个时辰,这会儿骆心安说出这种话,分明是故意奚落她,顺便讽刺她出席晚宴才是真的目的不纯。

“洛心安你——!”洛婉婷气不过抬手指着她的鼻子,当场就想翻脸,旁边的洛婉云赶忙按住她,压低声音说,“小妹,你就少说两句。”

洛婉婷的千金小姐脾气大着呢,怎么可能轻易听得进别人的劝,一个控制不住声音又拔高几分,转头对着老太太委屈道,“老祖宗,我陪着您是心甘情愿的,跟太子殿下无关,你不要听大姐胡说!”

骆心安字里行间都没有提到“太子”两个字,洛婉婷这话一出等于是不打自招。

老太太一张脸彻底黑了,只觉得面子里子彻底丢光了,现在的骆心安跟以前可不一样了,连她都要忌惮三分,四丫头这蠢货还不动动脑子,骆心安给她挖个坑她就真的不顾一切的往下跳!

最重要的是,她这话一出口,等于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身上,谁还会再去关心骆心安是为了什么而来,这样一来,她就算有心刁难骆心安也是不可能了。

老太太冷漠的扫了洛婉婷一眼,皮笑肉不笑的说,“好了婉婷,你们几个姐们的心思我还不懂么?你大姐说的不错,你既然腿一直疼着,就别在这里硬撑了,这里有心慈和婉云陪着我就行了,你跟心安先回去休息吧。”

“老祖宗您要赶我走?”洛婉婷本来想帮老太太和几个姐妹出出气,却换来老太太这么一句话,当即委屈的还想再说点什么,旁边的洛心慈一下子按住她,笑靥如花的说,“老祖宗说的没错,如今时候的确不早了,姐姐和小妹你们早点回去吧,晚宴结束之后我跟婉云一定把老祖宗平安搀回屋,你们放心。”

说完她转头对老太太说,“老祖宗,您要是不放心,就唤个人送送她们吧,毕竟现在外面冰天雪地又黑乎乎的,让姐姐和小妹就这么走了,您心里肯定得记挂。”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十分漂亮,既如愿堵住了洛婉婷继续吵闹的嘴,又显得老太太慈爱宽厚疼惜小辈儿,最重要的还维护了洛家的脸面。

果然老太太当即眉眼一展,赞赏的看了她一眼,伸手一招,“喜鹊莺歌,你俩就按二小姐的意思,去送送大小姐和四小姐吧。”

“是”

叫喜鹊的小丫鬟走在前面引路,骆心安打了个哈欠,如愿以偿的走出大殿,与洛婉婷擦肩而过时,对上她那双怨恨的眼睛挑眉一笑,轻声说,“小妹,多谢你了。”

要不是你这个蠢货,我还真没这么容易脱身呢。

*******

一路跟着喜鹊迂迂回回走了半柱香的功夫,终于到了青云观的后厢房。

喜鹊把他们引到最里间,指着一间房子说,“大小姐,这间就是你的房间,请早些休息,如果没什么别的事情,奴婢先行告退了。”

骆心安抬头看了看,这是一间很新的厢房,虽然位置离老太太休息的厢房有些远,但比旁边的几间都要大很多。

给喜鹊塞了几吊钱把她打发走之后,骆心安带着宝珠和宝珍推门而入。

“哇……这房间好大啊!”点上灯笼和蜡烛之后,宝珠忍不住发出一声惊叹,新奇的东摸摸西碰碰,一脸的欣喜,连眼睛都亮了几分。

不怪宝珠惊奇,实在是这间房间真的很不错,宽敞的空间,一推门就看到一张精致的八仙桌,旁边的书架上放着一些经书,一张贵妃椅摆在一侧,上面还铺着一张毯子,靠窗的位置有一张雕花大床,素色绣花的床幔挽在一边,上面铺着松软的丝绸大被。

这样的房间,不要说在道观里,就算是京城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也就这个标准了,装饰的这样豪华,完全不像是给骆心安这种身份的人住的屋子。

骆心安扬了扬眉,没有说话,站在窗边往外看了看,前面一墙之隔的地方就出了青云观,此时远远地还能看到一些山上村民屋子里隐隐约约的灯火。

“宝珍,那里是什么地方。”

抱着被子抖擞的宝珍顺着骆心安手指的方向一看,笑着说,“小姐也来了这么多次青云观了,怎么这会儿倒忘了?我记得第一次来的时候,领路的老道士说过,那个方向应该是青云观的后厨和柴房,他们平时不住在道馆里面,只是每天一早趁天色没亮的时候从后门进来烧水干活。”

“哦,是么?自从上次落水之后我这脑袋就不太好用,可能给忘了吧。”

骆心安勾起嘴角笑了笑,又看了一眼窗外那一处有灯火的地方,接着环顾房间四周,眉毛不自觉地轻轻蹙了起来,“我现在的记性一直时好时坏,都不记得原来到这青云观是什么情形了,以前我就经常住这间屋吗?”

“这怎么可能。”旁边擦桌子的宝珠听了这话忍不住偷笑着插进话来,“小姐,这样好的房子我们可是头一次住呢,以前来的时候我跟着璎珞喜鹊她们偷偷溜进过老太太的房间,那时她老人家的房子就是这个样子,又大又宽敞,豪华得不得了。”

说到这里宝珠似乎有些不满的扁了扁嘴,“以前来这青云观,咱们的房间一向是最破烂的那个,每次都是老太太选完最中意的房间之后,再把剩下的留给几位小姐挑,可这事儿从来没人通知过小姐您,都是她们挑剩下了才留给我们一间,那房子又小又破还背阴,根本照不到太阳,生了炭火也没用,每次冬天来上香祈福就别提有多苦不堪言了。”

呵,这倒是奇了,骆心安在心里挑了挑眉。

以前她连选房子的资格都没有,如今她却突然分到这样宽敞豪华的房间,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还是洛家那几个突然良心发现了,她可不信老太太会突然有这种好心。

“其他几位小姐的屋子在什么地方,你们都瞧过了没?”

“跟咱们这间离的不远,最东边靠近老太太屋子的是二小姐的,三小姐住在对面,四小姐离咱们最近,就隔着两道墙。”宝珠收拾好东西,笑嘻嘻的开口,“要我说,还是小姐您厉害。”

骆心安失笑一声,拍了宝珠一下,“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屁,我怎么没看出这房子大小跟我厉害不厉害有什么关系?”

“当然有关系啊。”宝珠俏皮的眨眨眼,凑上来给骆心安捏肩膀,“您想啊小姐,自从您落水醒了之后,人就跟换了一个似的,脾气也有了,性子也硬了,最重要的是绝对不再跟以前一样吃亏了,就跟今天似的,刚才在晚宴上您穿成这个样子,我真怕老太太当场就打您板子,吓得冷汗都出来了,结果呢?您不仅没挨板子,反而把二小姐四小姐她们脸都气歪了,我看她们就是在您这儿吃过教训,知道怕了,所以才乖乖的把这间大房子留给您。”

骆心安笑着瞥了喋喋不休的宝珠一眼,真是个单纯的傻丫头啊,到底是年轻。

女人若是嫉妒起来任何不择手段的事情都可能干得出来,就凭她对洛心慈的了解,她若是吃了气,肯定会十倍百倍偿还回来,这会儿心里估计不知道在想什么阴毒手段来害她呢,怎么可能会有一个“怕”字。

不过这丫头有一点或许说对了,今天她在众目睽睽之下,狠狠抽了洛家一记响亮的耳光,偌大的一个官宦世家,苛责嫡女可是极其丢脸的丑事,老太太又是视面子为生命的人,如今各家公子小姐还都住在这青云观里,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若是看到骆心安这个堂堂大小姐住在又小又冷的房子里,背后指不定又要怎么嘲笑洛家。

老太太哪怕再不乐意,至少表面上装也的装出名门的大气风度,所以她才有机会住上这种舒服的大房子吧?

思及此处,骆心安讽刺一笑,不再想这些是是非非,反正不管那老太婆是装出来的还是别有用心,至少现在她得了便宜,那就没道理不好好享受一番,至于背后有没有什么阴谋诡计,大不了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想到这里,她拍了拍衣服站起来伸了个懒腰,“宝珠,去打桶热水来,我要泡澡。”

骆心安承认自己是个很爱享乐的人,以前每天拍戏忙的昏天黑地,回家之后也一定要好好地泡个热水澡,为此她还特意花高价从意大利买了一个多功能浴缸,每天回家泡上一泡,什么心烦事都没了。

热气从屏风里拂动,水汽扑到窗面上,留下氤氲的痕迹,她整个人都泡在热水里,一只手垂在桶外,白玉似的指尖一滴一滴的往下滴水,在地面上留下很浅的一滩水洼。

“嗯……”她舒服的仰起头靠在木桶边上,水珠从脸上滚落,划过浓密的睫毛和嫣红的嘴唇,最后顺着脖子滑到了圆润的胸口。

热水像是浸润到每个毛孔一样,让她这一天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靠在桶边半梦半醒的时候,她的眼前突然浮现出一道身影。

白色长衫玉立,泼墨一样的头发倾泻而下,他一步步的走过来,氤氲的水汽遮住了他的脸,只看到一双墨色的狭长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她,这样缓步走来,就仿佛已经跨过了红尘万丈。

骆心安努力想看清这个人谁,眼前却突然一黑,男人抬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另一只手捏住了她的下巴,接着一片嘴唇顺势就吻了上来。

“!”骆心安瞪大了眼睛。

他的嘴唇冰凉的好像没有任何活人气儿,可是却异常柔软,跟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一点点的摩挲着她的嘴唇,舌尖描绘着她的唇线,好像并不急着探入其中,可是捏在她下巴的手却异常用力,让她根本就挣脱不开。

这种感觉很熟悉,熟悉到这个人身上的冷香都像是前一刻还刚刚闻到过的,骆心安的心不知道为何突然漏跳一拍,然后男人搂住了她泡在水中片丝不着的腰,放下了遮住她眼睛的手——

这一刻,骆心安终于看清了这男人的脸。

“小姐,天气凉,用不用奴婢给您再添点热水?”宝珍的声音突然从屏风外面传来。

“哗啦”骆心安猛地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然沉在水里睡着了,这会儿木桶里的热水已经彻底凉了,她打了个喷嚏,撩起一捧水搓了搓脸,这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

她下意识的摸了摸嘴唇,环顾四周,除了偌大一扇孔雀东南飞绣花屏风和她自己以外,这屋子里哪里有第二个人的身影。

闭上眼睛,嘴唇上似乎还残留着刚才留下的冷香,那股丝丝缕缕的凉意弥漫在唇角,就像刚才那个人落下的那个吻,骆心安心口一跳,猛地收回手指,这才发现嘴唇上的温度原来只不过是沾水的指腹留下的错觉。

虽然只是睁开眼睛的一瞬间,但她仍旧认出了这个男人是谁。

那双狭长的眼睛近在咫尺,如墨如潭,沉静悠远,那张脸刀削斧凿,俊美如谪仙……

她……有病吧!?要不怎么会突然梦到后山那个瘸腿的死色胚!

而且还是在自己洗澡的时候,梦到这种旖旎的场景,甚至如果不是宝珍刚才唤她的那一声,她真的要以为那个男人确实曾经在这里出现过,甚至强硬的捏着她的下巴吻了上来!

我一定是脑子进水了。

虽然那个家伙的确是有点……好吧,是非常好看,但是你又不是十几岁的怀CHUN少女,怎么能见到一个男的就梦这种乱七八糟的东西?而且,那家伙也就只有一张脸好看,除此之外就是个病病殃殃还喜欢耍流氓的死瘸子,就算你刚刚沦为单身狗,也拜托有点品位选个健康优质一点的男人来YY好么。

她使劲挠了挠头,又往脸上泼了几把水,试图赶走那个男人的身影。

这时站在屏风外面的宝珍,见里面迟迟没有动静,又敲了敲屏风重复了一遍,“小姐?您睡着了么,需不需奴婢进去伺候?”

骆心安脸上的热度终于褪下去几分,这时候她才敢开口,“进来吧。”

宝珍应了一声,推开屏风走了进来,看到冻得使劲搓胳膊的骆心安,抿嘴偷偷笑了一下,以前的大小姐虽然性子软绵但是总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让她和宝珠莫名觉得难以亲近,可现在的小姐虽然在外强势狠辣,但私底下对着她们几个丫头却是个迷糊性子,就像现在这副冻的呲牙咧嘴的样子,哪里有刚才在大殿里锋芒毕露的半分气势。

“小姐,您这次不会又在澡盆里‘刚好’睡着了吧?”

宝珍调笑的口气,让骆心安回过神来也跟着笑了,“你这丫头什么时候学会取笑我了?快点来加点热水,要不就把你留在这道士庙当个俊俏小尼姑。”

“是是是,奴婢马上给您加热水,然后再给您放上艾草和熏香。”宝珍俏皮的吐了吐舌头。

骆心安听到这话抬起头来,看到宝珍手里正抱着一大束艾草,不由一挑眉问道,“这艾草是哪儿来的,刚才怎么没见到?”

宝珍一边把热水往桶里舀一边回答,“还不是这青云观里的小道童,这会儿正在外面挨个房间插艾草呢,说是道观住持的意思,插到咱们屋子的时候我正好提着热水回来,瞧见这么多艾草,想着您这会儿正好在洗澡,泡泡艾草可以散寒祛湿,就跟那小道士要了些。”

“插艾草?”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眉毛慢慢的蹙了起来。

现在正是寒冬腊月,外面天寒地冻,离端午节还早着呢,为什么要莫名其妙往门上插艾草?

心里有种古怪的感觉一闪而过,骆心安低声问,“那个小道童现在还外面吗?”

宝珍被骆心安突然沉下来的目光盯得一愣,不明白小姐突然问这个干什么,只是下意识的点了点头,“应该在的,这才多一会儿的功夫,这么多厢房要送,就算离开了也走不远。”

骆心安顺手拿起放在一边的里衣披在身上,站起来一只脚直接迈出了浴桶,过腰的长发沾着水珠,离开水之后贴在她均亭白皙的后背上,像蜿蜒的水草一样,留下湿漉漉的痕迹。

宝珍没想到她说风就是雨,赶紧拿了件厚衣服给她披上,“小姐奴婢东西都准备好了,您又不洗了?”

“现在有比洗澡更重要的事情。”骆心安很淡的勾了勾嘴角,双手拢住滑到肩膀的纱衣,“让宝珠把那个送艾草的小道童请进来,我有事情要问他。”

刚才洗澡的时候不小心睡着了,骆心安也没察觉到究竟过了多长时间,如今披上衣服往窗口一站才发现之前已经停了的大雪又纷纷扬扬下了起来。

鹅毛似的雪花飘飘洒洒往房间里钻,地上刚刚踩脏的积雪又重新被覆盖,一看就下了不短时间,这会儿北风呼啸,扑到脸上还夹杂着冰凌子,竟比下午时又冷了几分。

这时宝珠走进来通报一声,骆心安拢了拢头发坐在椅子边,抬头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道袍的小道童走了进来,手里还捧着为数不多的几株艾草。

他单手撑掌竖于胸前行了个道家之礼,看起来似乎还有要事去做,一副心急火燎的样子,“不知施主唤小道来此所为何事?”

骆心安没开口,只是先打量了他一番,瞧见这小道士头发和肩膀上落了一层雪花,白乎乎一片,快把眉毛和头发本来的颜色都盖住了之后,她才回头笑着招了招手,“宝珍,去沏壶热茶再拿条干毛巾来。”

“小师傅莫急,先喝杯热茶暖暖身子。”等宝珠给他倒上水之后,骆心安把杯子往前一推,脸上带着淡笑,“这天寒地冻的,总不能活儿还没干完,人先冻病了不是?”

小道士搓了搓冻红的双手,看着面前那杯冒着热气的茶水,心里不由一暖。

这一晚上,从晚宴结束他就没有闲下来,这么多厢房,挨家挨户的送艾草,还赶上外面下大雪,他早就冻的直哆嗦,可是送了这么多房间,也只有这位洛家小姐开门为他端上一杯热茶。

“这……小道那便多谢施主了。”小道士没好意思推辞,接下热茶喝了一口,终于觉得暖了过来。

骆心安笑着摆摆手,又跟他闲聊几句。

这小道士不过十三四的年纪,搁现代还是个毛都没长全的孩子,一放松下来话也多了起来,骆心安趁这时候才装作无意的开口问道,“说起来,小师傅您到底为什么急着给各屋子送艾草,这冰天雪地的,明天再送不也一样,还是说这祈福上香送艾草是青云观的什么规定?”

“施主有所不知,这艾草有消炎抗敏,辟邪散阴气的作用,以前青云观里就有贵客来了洒艾草水的传统,不过因为最近几天天气实在是太冷,洒艾草水容易结冰,所以这一次听说各位施主要来祈福上香之后,住持就没再这样吩咐。”

“可是刚才晚宴一结束,各位施主回到厢房休息之后,就有小姐发了疹子,全身又痒又疼还跳起红色的小疙瘩,非说是道观里没有用艾草去潮气才害她变成这样,所以闹着一定要住持给个说法。”

说到这里,小道士叹了口气,“本来这件事也不大,毕竟长疹子这种事很难说,潮气、花粉、熏香之类的都可能引起,但这事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其他厢房耳朵里变成了青云观里邪气重,不干净,原本来祈福的人就都是矜贵身子,一听主持竟然没有提前用艾草辟邪,这会儿正闹得人仰马翻呢。”

“可现在天都黑了,外面又冰天雪地的,再洒艾草水肯定不合适了,住持没办法这才让我赶紧出来挨门挨户的插艾草,也算是给个交代。”

“还有这样的事情?”

骆心安诧异的挑了挑眉毛,一时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慢慢开口,“小师傅,不知是哪几间屋先提到起疹子这事儿的,你看都怪我住的太偏,竟然一点动静都没听到,这会儿还得麻烦你告诉我。”

小道士笑着摆了摆连声说着“不麻烦不麻烦,施主太客气了”

“施主有所不知,这闹事的人可不就是洛家那几个小姐么,她们从一进房间就开始闹,还真把这青云观当成自己家的了。”

骆心安一挑眉,眸子顿时深了几分,可这个神色只是一闪而过,快到连坐在对面的小道士都没察觉到,下一个瞬间她已经恢复成笑意盈盈的样子,打趣道,“小师傅你这话说得可就冤枉人了,我好好呆在屋里什么时候掺和外面的事了?”

那小道士毕竟年纪小,说到兴头上就流露出了心直口快的孩子天性,这会儿乍一听骆心安的话没有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愣了一下才陡然明白过来,他说的“洛家那几个小姐”里面不正好也包括眼前这位大小姐了么!

小道士脸腾地一下就红了,赶忙站起来行了个礼,“施主,小道不是这个意思……我……小道……”

慌乱之下,他连称呼都不知道应该怎么叫了,骆心安轻笑着往他的茶杯里添了些热水,“我又没生气,小师傅不用紧张,再喝些茶水吧。”

“不不,这……这天色不早,小道还得继续去送艾草,就不过多打扰了,多谢施主的茶水,小道这便告辞了。”

这感觉跟背后说人坏话被正好听见一样尴尬,他哪里还好意思再喝什么茶,赶忙找了个蹩脚的借口,顶着一张大红脸一眼也不敢多瞧,逃似的离开了骆心安的屋子。

盯着他急匆匆的背影,骆心安笑着给自己倒了一杯茶,端起来吹了吹热气,啜了几口才喃喃道,“这可真是有意思了。”

洛心慈,洛婉婷,还有那个一直沉默寡言的三妹洛婉云,这三个人早不闹,晚不闹,偏偏选在今天晚上闹为的是什么?

“府上那三位妹妹,以前有过长疹子的事儿吗?”茶杯放在桌子发出轻微的一声脆响,这会儿骆心安脸上的笑容也随之彻底消失了。

宝珍一看主子面无表情的脸,脸色也凝重起来,可是仔细一琢磨又觉得不对,“二小姐和三小姐那边倒是不曾听说,但是四小姐的体质的确比较娇弱,受不得花粉,特别是梅花花粉,碰上一丁点就会立刻全身起红疹子,这事儿老太太也是知道的。”

“洛婉婷……”骆心安慢慢呢喃着这个名字。

怎么又是她。

这次她闹得整个后厢房都知道了,老太太没再像刚才在大殿里那样阻拦,难道真的是因为她花粉过敏起了疹子,需要艾草来脱敏?可世界上哪有这么巧的事情。

骆心安沉默的抿住嘴唇,手指无意识的拨弄着放在桌子上的几株艾草,直觉告诉她一定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是思来想也想不出个答案,指尖一顿,她皱起眉头,难道这真的只是她对洛家那几个人的疑心太重的关系?

“砰!”

就在这时,屋外的北风夹杂着冰凌子猛地把房门吹开了,寒风瞬间冲进屋子里,把原本放在桌子中间的香炉盖子给掀翻了。

啪嗒一声,金属砸在木头桌子上发出清脆的声音,帘卷海棠图案的镂空圆顶盖子在原地打了个圈子,转了好几圈才终于停了下来。

这时宝珠打着一把伞风尘仆仆的回来,等进了屋子,她冻得使劲搓了搓双手,拍掉身上的雪花迎上来说,“小姐,老太太房的喜鹊来了,这会儿正在门外候着呢,要不要把她叫进来?”

喜鹊,也就是刚才被老太太叮嘱给她们引路的那个丫头,骆心安对她印象不深,但这丫头刚才不是已经来过一次,这会儿又来干什么。

“呵,这一晚上可真是够热闹的。”怎么什么幺蛾子都出来了,她倒想看看这次又是什么事,嗤笑一声道,“既然来了就叫她进来吧。”

喜鹊手里拎着个手提匣盒,快步走进来,欠身行礼,“见过大小姐,奴婢刚才还怕腿脚太慢万一赶不及小姐您再安寝了怎么呢。”

骆心安扫她一眼,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怎么了这是,这么匆匆忙忙,是老祖宗那边出什么事吗?”

喜鹊抿嘴一笑,“小姐多虑了,老祖宗好着呢,只不过刚才前面因为这青云观不干净的事闹得厉害,她老人家躺下也没睡着,突然想起随身带了些西域进贡上来的馥香片,正好有定气凝神,安神助眠的作用,就想着给各位小姐也送点来,正好四小姐身上起了疹子,今夜恐怕难以安睡,正需要这个,老太太就一并赏了。”

骆心安先是一愣,接着露出受宠若惊的表情,“一并赏了?这……也包括我吗?”

喜鹊扫了骆心安一眼,看着她一副小儿女姿态,嘴角无声的勾了勾,“那是自然,老祖宗可是特意吩咐过奴婢,一定要把最好的那片留给大小姐您呢。”

“这……老祖宗都安寝了,竟然还挂念着我们几个小辈,我以为今天惹了老祖宗生气,她肯定对我……这让我这个当孙儿怎么敢当……”

骆心安脸上露出诚惶诚恐的神色,哪怕她落了水,改了性,在外多么咄咄逼人,到底在洛府还是爹不疼娘不爱,谁都不待见的主儿,空有一个大小姐的名号,但从不得老祖宗的心,这会儿看到祖母这样待她,终于收起了她的伶牙俐齿。

喜鹊暗自收回观察她的目光,喜气洋洋的说,“小姐可千万别妄自菲薄,在老太太心里手心手背都是肉,哪有不疼的道理。”

说到这里她微微一笑,打开随身带的那只手提匣盒,从里面拿出一块白色的香片。

“说起来这香片也不知道是什么做的,在外面放一会儿就能化没了,老太太千叮咛万嘱咐我脚步一定得快一点,奴婢从那三位小姐屋子一路跑过来,真怕这东西到了您这儿保不住,没想到还一整个儿好好的。”

喜鹊拍拍胸口长呼一口气,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香炉说,“小姐,要不奴婢这就帮您点上吧,正好您也要安寝了,我也早点回去复命,要不一会儿这宝贝真的留不住了。”

听到这里旁边的宝珍按捺不住了,眼里闪过担忧,不安的看了一眼骆心安,笑着伸出手,“喜鹊姐姐,东西你直接给我就行,我给小姐点上,这天这么冷还下大雪,老祖宗又等着你回去伺候,你就别在这里耽搁了,快些回去吧。”

喜鹊脸色一僵,刚想开口反驳,骆心安却抬头看了宝珍一眼,脸上闪过一丝不悦突然打断她道,“宝珍,我平时是不是太宠你了,我这个主子在跟别人说话的时候,什么时候轮到你插嘴了?”

“小姐……”宝珍不敢置信的看了一眼骆心安,一双眼里满是焦急。

小姐这是疯了么,她又不是不知道老太太对她向来没什么好心,以前别说是送这么贵重的熏香,就是送点碎银子都不曾有过,更何况方才小姐在大殿之上还那样冲撞了老太太,如今她突然莫名其妙派个丫头来送东西是什么意思?

这不明摆着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么!

骆心安就当没看到宝珍焦急的眼神,脸上一派冷淡的扫她一眼,“你看着我干什么?觉得我说的不对?这馥香片,别说是你这丫头,就是我也是头一次见,你平时就笨手笨脚的,上次在翠玉阁让你给二妹送件衣服都迟了那么久,让我在一家人面前丢尽了颜面,那时老祖宗和我都网开一面没有罚你,如今你要是不会点香,弄坏了这老祖宗赏的东西,把你卖了也赔不起!”

宝珍眼里有什么东西快速闪过,对上骆心安微微眯起的眼睛时,二话没说直接跪下认错,“小姐,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不敢了。”

骆心安冷哼一声,没再看她一眼,好像根本不知道脚边跪着一个人似的,站起来打个哈欠,回身一笑,“喜鹊,我也乏了,就先睡了,你点上之后就快些回去吧,替我谢谢老祖宗。”

喜鹊瞄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宝珍,眼里闪过一抹轻蔑,接着又探头看了一眼已经躺下的骆心安之后,这才满脸笑意的“哎”了一声,麻利的把香片放进卷帘海棠的香炉里点燃,扣上盖子之后,缕缕青烟从镂空的花纹里飘了出来,一时间整个房间芳香弥漫。

等喜鹊告退之后,宝珍仍然跪在原地,宝珠一脸无措的看着骆心安,不知道她这是怎么了。

这时已经在里间床上躺下的骆心安突然沉声开口,“愣着干什么,还不快点灭掉灯,生怕喜鹊看不见咱们糊弄她吗?”

宝珠一时没反应过来,宝珍却已经快速站起来吹灭了蜡烛。

整间屋子瞬间陷入黑暗,骆心安从里间走来,在一片漆黑中坐到了桌边,扫了一眼桌子上飘着袅袅轻烟的香炉,讥讽一笑,一张脸冰冷的再也没有任何温度,黑色瞳孔里露出凌厉萧杀的神色。

还没有搞清楚情况的宝珠这时候懵了,抬手就要按灭那个香炉,骆心安却拦住了她,轻轻摇了摇头,“就让它烧着,否则怎么引蛇出洞?”

宝珠还是没听懂什么意思,急切地说,“还引什么蛇?事实不就明摆着么,这可是老太太送来的,谁知道这香片有没有毒!宝珍不敢我敢!小姐,连我都看出来的事情,您怎么突然就这么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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