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向东跟着走进堂屋，一脸老实相：“爸，你说。”
卢文进的脸色又严肃起来：“你马上要参加工作了，今后就是国家干部，要对得起党和国家对你的培养。爸送你两句话，老老实实做人，踏踏实实做事！”
“爸，你放心，我现在已经是正式党员了，做事有分寸。”
“你别满不在乎的样子，认真点……”卢校长显然还对卢向东需要等候二次分配的事耿耿于怀。
苏惠兰恰巧进屋，便说道：“老卢，咱们家东子你还不放心。只是分配的事情定不下来，我这心里总不踏实。你也别光顾着说东子，还是想办法去打听打听。”
“找谁打听？县上我又不认识人！”卢文进这辈子全靠自己勤勤恳恳一步一步走到校长的位置，从来没有求过人，他也不想求人。
苏惠兰忽然想到一个人：“那个老洪年前不是让人送了些东西过来吗？听说他在省里，找他准行！”
早年侯家集来了一批下放知青，分在卢家的老洪叫做洪文昊。卢校长也算半个读书人，对老洪很是照顾，基本不让他干重活，还常常找些书给他消磨时光。恢复高考的那一年，老洪就考上了著名的燕京大学，一晃十五年过去，再也没有消息。去年春节后，家里忽然来了两个年轻人，拎着烟酒，说是老洪让他们送过来的，还说如果家里有什么困难，可以去省里找他。但是当卢文进问起老洪的近况，两个年轻人却又支支吾吾不肯明说。
在苏惠兰心中，儿子的工作是头等大事，情急之下便想起了老洪。
卢文进连连摇头：“省里？省里那么大，我去哪里找？再说，省里还能管到县里的分配？我不去！”
卢向东不想听父母为自己工作的事情争吵，便找了个借口：“爸、妈，我看看师父去。”
苏惠兰赶紧说：“等等，拿两瓶酒过去。”
…
刘振武的家和卢家只隔了两条巷子，碎砖堆砌成的院墙，院门虚掩着。卢向东轻轻推开门，一股劲风迎面袭来。卢向东大吃一惊，闪身避过。只见一团黑影和身扑来，拳脚相加，势若奔雷，招招直取卢向东的要害，正是刘氏形意拳的路数。卢向东知道是师父在考较他的武艺，慌忙挥掌相迎。
卢向东的功夫本就是刘振武所教，又失了先机，而且一只手还拎着两瓶酒，尽管抖擞精神，还是左支右拙，勉强抵挡了六七招之后，只听嘭的一声，早被刘振武一记炮拳打在胸前。卢向东一个踉跄，连退三步，仍然站立不住，一屁股摔在地上。好在他早有准备，两瓶酒倒护得结实。
刘超凡从屋里冲出来，对着刘振武翻了个白眼：“爸，你怎么下这么重的手！”
“哼！两年不见，臭小子功夫落下了！”刘振武掸了掸衣服上的尘土，若无其事地进了屋。
刘超凡上前扶起卢向东，小声说：“我爸一直在门后面转悠，幸好你现在来了，不然明天肯定要糟！”
卢向东把酒递给刘超凡，笑了笑：“没事，师父下手有分寸。”
刘振武已经在屋里喊道：“臭小子，还不快滚进来给祖师爷上炷香！”
刘氏形意门拜的祖师爷就是关二爷，靠墙的条台上，关二爷手握《春秋》的瓷像栩栩如生。据说这个瓷像已经有上百年历史了，当年破四旧的时候，刘振武将瓷像埋在堂屋的地下，这才幸免于难。小时候每逢年节，刘振武都会带着徒弟们恭恭敬敬地给祖师爷上香。
卢向东一直想不通，他们练的是拳，关二爷耍的是刀，明显不搭界，干嘛要拜关二爷做祖师爷呢？不过，刘振武让他拜，他也只能拈起三炷香，只是回头的时候，却不见了刘超凡。
…
就在这当口，刘超凡已经跑进了卢家：“卢校长，苏老师，我爸让我说一声，东子今晚在我家吃饭。”
“这孩子，我还特地给他炒了一盘鸡蛋，他却不回来了。”苏惠兰妈其实没有一点责怪的意思，只是儿子好不容易回来，她也想跟儿子多呆一会。
卢文进倒是开明：“算了，儿子长大了，随他去吧。”
“卢校长，苏老师，那我先走了。”刘超凡打了声招呼，红着脸飞也似地去了。
“还是小凡懂事。”刘超凡是卢文进最得意的学生，小学时候连跳两级就是他安排的，而且也没辜负他的期望，在朝阳一中依然名列前茅。
苏惠兰把炒鸡蛋放在桌子上，叹了口气：“是啊，这丫头倒是越长越俊了，可惜年纪小了点。”
虽然刘师母平时总跟她亲家母长亲家母短地喊着，但她还想早点抱孙子呢，让她再等上七八年，她可等不及。
…
那边，看到刘振武倒了满满两大碗酒，刘师母就心疼开了：“老刘，东子还是个学生，你让他少喝点！”
刘振武哈哈大笑：“为什么叫大学生？就是因为有个大字，那就是大人了，不再是普通的学生，何况东子已经毕业了，多喝点怕什么。”说到这里，他脸色忽然一沉：“不过，你岁数再大，有三样东西，绝对不许沾！”
卢向东立刻正襟危坐：“哪三样？师父，您说！我保证做到，绝不沾边！”
刘振武竖起三根指头：“黄、赌、毒！”
“行啦，你少说两句。东子是大学生，还能碰那些玩艺儿？”说话的时候，刘师母已经端来一只大陶盆，笑着说，“来，东子，先喝碗鸡汤垫个底。”
因为知道刘超凡今天回来，所以刘师母特地把生蛋的老母鸡给杀了，就是准备给刘超凡好好补一补，结果让卢向东赶了巧。用农村话来讲，这就叫做腿长。当然，这也是刘师母看卢向东，越看越喜欢，就跟丈母娘看女婿似的。
刘振武也最喜欢这个徒弟，两碗酒下肚，就忍不住叮嘱开来：“工作分配是大事，你可不能干等着，不行就找找路子，走走后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