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饭后,沈路坐在沙发上在看电视。
杨梅在厨房洗刷碗筷,沈长安拿着报纸从书房里,边抽烟边走过来。
沈路见他抽烟,反感地说:“老爸,又抽烟!”
沈长安连吸两口,忙将烟熄灭,对她笑了笑说:“我又忘了,女儿在家不能抽。这我听你的。沈路,我给你说工作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沈路停顿一下,眼睛不离电视:“爸,我不想……”
沈长安生气地走到电视前,一摁开关,关掉电视,客厅里立即安静下来,只有厨房传来的洗刷声。
沈长安对着沈路吼道:“你不想?那你成天都想什么?”
“我想早点工作……”
“这点我们总算想到一起了……”沈长安道,“说起来你也算是赶上了,过几天县里就要组织你们这批人考试,说是考试也只是走走过场。反正都是为了解决干部子女问题,人员也基本上定好了……”
“我不想去!”沈路坦诚地说,“我就是不想按照你们设计的方式去生活!”
“生活?你懂什么叫生活?还没出校门就跟我谈生活?”沈长安接着说,“我现在就郑重地告诉你什么叫生活!上班累不着、工资不少拿,风吹不着,雨淋不着,这就是生活!这就是多少人梦寐以求这样的生活!你想过没有,多少人都没有这样的机遇!你还不想去?这次是照顾县级干部子女,要不是我是个县级,你求爷爷告奶奶也没门儿!这班车赶不上,就没有下班车了!”
沈路看了一眼沈长安,说:“爸,谢谢您替我着想,可是——我真的不想也从没想过像您和妈一样在机关工作……”
杨梅听到沈长安发火,边擦手边从厨房走过来,说:“你就不能好声好气地跟女儿谈?看把女儿吓的!”
沈长安看了看杨梅,道:“这是喝了什么迷魂汤?这叫身在福中不知福!刚毕业就能进机关,这起点高不说,还能作为后备干部人选进行培养,有老爸老妈这两把伞,你在机关工作几年,再去乡镇一镀金,这不是水到渠成的事!下步别说在县里,就是到市里、省里,都是可能的!”
杨梅说:“女儿大了,肯定有她自己的想法……”
“什么想法?还不是没经验、没阅历、不着调的想法?”沈长安不满地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心里没谱儿!认为老天是老大,她就是老二了!想什么是什么,不栽跟头不嫌疼,不撞南墙不回头!”
“年轻人不闯荡、不经历,怎么成长?”
沈长安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本想点燃,看了看沈路,又放下了,于是说道:“我是怕跟头翻大了爬不起来!是让她少走弯路!”
“我们是为她好,我们也不能陪伴她终生,更不能一意孤行,为她们画地为牢……”杨梅平静地说道,“沈路,你是怎么想的,跟你爸说说!”
“我一直想像大多数有志青年那样,开创出自己的一片天地!”沈路撒娇似的说,“老爸,你不也在会上提倡自主创业吗?你鼓励别人,为什么小瞧自己的女儿呢?”
“啊……”沈长安吃惊地望着她说,“你还小,不知道人生的艰难!我们付出了多少努力甚至屈辱才有了今天?那些艰辛和痛苦是你想都想不到的,我只是不想让你再经历我们走过的艰辛,只想为你找到一条捷径……”
“这我知道,爸,您大概忘了哲人说过的一句话,人生路上无捷径……”
沈长安急躁地对杨梅说:“你看,就这满嘴的书生气还想自主创业!”
沈路见说服不了沈长安,于是说道:“本来我想和同学一起留在省城创办一家老年公寓的,后来,李伯伯建议我先不要自主创业,他答应把我引荐给滨海市一个新建的老年公寓……”
“什么……”沈长安一听,气得全身颤抖着,一下昏倒在沙发上。
晚上,李国强吃完饭,回到暂时居住的招待所,想起自己已经好几天没给家里打电话了,于是拿起电话,打给老婆胡冬云:冬云,这些日子我一直都没时间回去,爸妈身体怎么样?
胡冬云说:“都挺好的,你好好照顾自己就是……”
“嗯,那我就放心了,李文、安静他们呢?”
“还没回来呢,一天到晚不进家,听说又接了个工程,工期短,他们天天跟在绿化现场……”
“过几天我回欢城做调研,顺便回去看看……”
胡冬云轻轻叹了口气说:“家里不用挂念,反正有我在家照看着,你一个人在省城照管好自己就行了。杨思源上访的事我在报上看到了。外面还传言是你鼓动的,我知道你做不出这糊涂事。杨思源回来后还专门到家里来跟我谢罪,让我给你打电话原谅他,我怕你忙就没打给你。我从没听说他要上访的事,是不是受了别人的唆使……”
“那能是谁呢?”
“当时我也没细问……”胡冬云顿了一下又说,“听说杨梅也去了?”
“嗯,是的。”李国强道,“她当天就赶回去了……”
李国强放下电话,满脸的凝重,陷入沉思之中。耳边突然响起刘志豪的话语:“你不也向我提出一个挑战?我看到这篇报道了……希望你处置好这次上访,别给你造成什么影响……”
李国强不知道省委怎么对这次上访如此重视,但既然调查,肯定会有一个结果,可他不想过多地因此牵涉精力,只想尽快调查完投入工作,可谁会唆使杨思源?本来不可能的事,也早已可以化解的“上访”,想到这里,李国强突然想到那天他们开会的时候,刘建超通知赵子江省调查组要向他了解事情的情景,他总觉得赵子江的神情有些异常,难道真是赵子江?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
直到下半夜,李国强才勉强睡了一会儿。
早上起来,走进办公室时,李国强发现一封转自美国的信,信是美国人玛丽娅写来的:
我父亲当年是传教士,我儿时跟随父亲在东苏省海边生活,与郑海螺相处日久生情,回美国后便断了联系。丈夫去世后,我又想起郑海螺,这些年来,一直想找到他……
李国强正看着,刘建超敲门,走进来说:“李主任,又有来上访的了!刚才我劝了一会儿,他还是不愿离开,说是非要见您。我怕事情再闹大,所以就赶紧向您汇报了。”
李国强的脑子里“嗡”的一声,心里想着上次上访还没完,怎么又来了?于是赶紧跟随刘建超,来到办公大楼门前,闻听此事的赵子江突然又来了精神,也跟着赶了过去。
赵子江心想,你李国强可真行,以前冷冷清清、拖拖拉拉的老龄办,还没来几天,就热闹起来,看你这下怎么收场……
赵子江赶到近前一看,只有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他有些失望。
刘建超对老人说:“这就是我们老龄办李国强主任——”
李国强紧握老人的手说:“老人家,您有什么事,有什么要求,请到接待室谈……”
余天亮指着刘建超,诉苦道:“他不让我进门呢!”
“我当时正急着处理一件事情,请你谅解……”李国强解释道,说着,他们一起把老人让到接待室。
老人还没坐稳,便急生生地说道:“李主任,我是来向您讨个说法的!你们要建什么老年公寓,这我不反对,可征用我的地连个说法也不给,真是欺人太甚!我走南闯北,见识多了,老年公寓也不是什么坏事,还怕你周成这毛头小子!”
李国强迟疑地问道:“您是……”
老人说:“我叫余天亮,是滨海市玉凤村的,做海产生意。听说你去过我们村,建老年公寓还是你的主意,你这个主意可苦了我了!”
赵子江在一旁插话道:“你怎么这么说这话?”
李国强朝赵子江打了个手势道:“先听余大哥把话说完……”
“周成说你李主任要把他树为典型,要建一座大型老年公寓,可是村里没地,他就打起我承包村里300亩荒地的主意来,事先也没跟我商量,就强行征用了,这还有王法吗?”余天亮越说越来气,“我在外面有生意,那片荒地没跑到手续,我也就没当回事,可你征用得给我补偿吧,村里嫌合同签得不合法,又说我空闲荒地多年,推给镇上,镇上说补偿也没补,皮球踢来踢去,思来想去,根儿还在你这儿,就只好找你来了。”
“你找我是对我的信任。老龄办就是老年人的家,建设老年公寓,就是为老年人再造一个幸福的家,”李国强缓了口气说,“你的这件事,我还真的不太了解。我向你承诺,尽快到你们村,同你一起,把这件事按政策法规处理好!”
余天亮突然动情地说:“你李主任这么一说,我这心里亮堂多了,他们要是像你这么好声好气地跟我讲,我吃点亏算什么?”
“谢谢你对老龄工作的关心支持!”
余天亮握着李国强的手不丢:“说句心里话,我来之前打听了,你是闻名全国的十大扶贫状元,东苏省十佳人民好公仆,我也是奔着你的名来的,下次去滨海,我请您吃最好的海鲜……”
“谢谢!”李国强笑着说,“有一件事想请您帮忙,是受一个美国朋友玛丽娅之托找一个叫郑海螺的人,他的岁数比您要大些,他们小时候生活在海边,玛丽娅的父亲是传教士,我想他们生活的海边应该有教堂吧,您是做海产生意的,对我们东苏省海边非常熟悉,认识的人也多,掌握的信息也多,所以……”
余天亮也笑道:“就是说郑海螺是玛丽娅的初恋情人?”
在场的人一听,全都笑了。
余天亮提高嗓门道:“李主任,请您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